第三百四十二章 出海
海浪輕拍,沙鷗飛鳴,陽光暖洋洋的照在甲板上,濕漉漉的風吹拂在臉上,恰到好處的清涼。
青衣男子依著欄杆,望著一望無際的深藍色海麵,白色的陽光在他指縫間幻化為七色弧光,旭暖、祥和,如此美妙的天氣,在添上一位如此俊秀的男兒,猶如一幅謫仙恣意暢遊東海的仙境圖。
甲板上,人頭攢動,到處是熙熙攘攘的喧鬧聲,然而這周圍一切和這個男子格格不入,他明明站在那裏,卻讓人滋生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公子,海風性寒,吹之怡人心脾,但吹久了對身體終究不好,何況公子似乎是第一次出海,還是會船倉內休息吧,不然很容易暈眩的。”
一個臉色有半道傷疤的老翁叮嚀道,老翁的笑容質樸平淡,傷疤無法讓人感到半絲的猙獰,很顯然老翁是個常年出海的老手,那道傷疤應該是遇上海中盜匪方才留下的。
“多謝老丈提醒,不過艙內太過憋悶,我還是想在此再透透氣。”
男子舉止謙和,並沒有因為老翁一身打著補丁的麻衣而有一點倨傲之色。
“像你這般的年輕人現在著實少見了,不知公子此去撒旦迷城,是去經商還是尋人?”
覺得男子投緣,老翁不禁多問了幾句。
“尋一物,救人。”
男子淡淡的說著,仿佛在訴說一段禪機,讓老翁頓感多年積蓄在他身體裏的濁氣、葷氣、瘴氣被排了出來,整個人刹那間年輕了十歲,當他回過神來,男子已以背相對,老翁知道自己遇到神人了,賜給他天大的機緣,遙遙躬身一拜,然後神色恭敬的靜靜退開了。
“不出門不知天下事,大海的浩淼無際,真非人力可以抗衡呀。”
沒錯,男子就是鳳羽,而這艘大船的目的地就是魔道聖地撒旦迷城。
在與水無痕磋商許久之後,鳳羽做出了決定,尋找赤精天玉解救飄渺。
悟出自己的道之後,鳳羽不再害怕,不再迷茫,不再縮手縮腳,這番天地是他的天地。
要成就自己的大道,就意味著他將不再臣服於任何人,甚至是創世神創造的整個五界,是非對錯在也難撼動他的道心,他所求的、所執著的,哪怕全天下人都反對都阻攔,他也不會退卻半步。
飄渺之於他是戰敗之奴不錯,可也是因為他,飄渺才會陷入死局之中,最後飄渺祭出神凰不滅令,其目的鳳羽固然無法確定,但解救了他並讓他摸索到悟道的契機這個事實是不可掩蓋的,不救飄渺,鳳羽之心難安,鳳羽之道難全。
撒旦迷城縱然是龍潭虎穴,鳳羽也要闖上一闖,所幸的是,正如水無痕所預料的,智敏安然的度過了天罰森林降下的劫數。
據水無痕說,三道青雷固然恐怖,但卻也是普天之下最好的補品,智敏如今陷入了沉睡,要徹底消化掉這股天地之力,粗略估計需要半年之久,鳳羽是鬆了一口氣,他最擔心的就是智敏非要跟他一起去,如今這個重擔也放下了,鳳羽可謂是一身輕鬆。
經過水無痕的特批,鳳羽在智敏渡劫成功的當天就通過空間祭壇,傳送到夢羅大陸最接近撒旦迷城的港口“仙都”。
倒不是鳳羽不曾想過直接傳送到撒旦迷城去,但忘塵宗興起於數千年前,那時候仙魔兩道早已勢成水火,所以傳送祭壇當初設計的時候,開山祖師為了防止撒旦迷城的魔道毀壞傳送陣的坐標,導致門人淪陷在無盡黑暗的碎裂空間中,便決定放棄超遠距離的傳送。
無奈之下,鳳羽也隻能選擇平常人的方法,坐船出海。臨行前,水無痕交給鳳羽一個葫蘆,其中裝有四十九滴晨曦之露,每日服食一滴,可保飄渺無虞,不過一旦晨曦之露用盡,大羅金仙下凡、華佗扁鵲複生,也是無力回天,所以鳳羽非但要找到赤精天玉,而且要快,非常的快。
撒旦迷城對夢羅大陸的來人審查十分嚴格,畢竟奸細在三大大陸都不缺,為了給鳳羽行方便,水無痕特地準備了一批撒旦迷城奇缺的物資,讓忘塵宗旗下的商隊運過去廉價販賣,以此給鳳羽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三大大陸相互敵視不錯,有一類人卻可以縱橫海洋,來往於三大大陸之間,那就是商人,他們不貪戀權勢、不在意修行,來來往往隻為一個利字,又油水可賺的地方就有商人的腳步,三大大陸的主宰者非但不限製他們,反而十分的鼓勵百姓經商。
創世神是偉大的,三大大陸上珍貴的物資各不相同。修煉一途,不分仙佛魔都需要千奇百怪的材料來煉丹、鑄器,那些掌教、長老,還有宗門的傑出弟子,如果將時間浪費在尋覓材料上,隻怕大道未成,就化為白骨飛灰了。商人很完美的替他們彌補了這一環,可以說商人在三大大陸地位尊貴,遠在工農之上,赫赫有名的大商賈是一些職位低微的地方官都敢得罪的強悍存在。
大船在蒼茫大海上行走了十天,鳳羽所剩的時間隻有可憐的三十九天了,他能夠感受到空戒中飄渺的氣息一日日的衰弱,黃豆大小的曼陀羅花生長到拇指一般,離迎風怒放不遠了,而曼陀羅盛開的那一日就是飄渺的喪期。
時間流轉,暮色降臨,鳳羽孤伶伶的站在甲板上,笑容複雜,期盼、憂慮。
天邊,最後一抹餘暉也終於收盡,天與海失去了蔚藍,融為一爐黑暗,船燈搖曳,交織出重重陰影,仿若在訴說著,鳳羽飄忽不定、迷影疊疊的一生。
鳳羽抬頭遙望星空,唯有稀疏的幾點星光,海風寂靜的吹佛著,鳳羽盤膝而坐,取出一隻古琴,朽木而雕,沒有華麗寶石製成的琴徽,卻有一種悠久浩然的氣質。
“飲散離亭西去,浮生常恨飄蓬。回頭煙柳漸重重。淡雲孤雁遠,寒日暮天紅。今夜畫船何處?潮平淮月朦朧。酒醒人靜奈愁濃。殘燈孤枕夢,輕浪五更風。”
夜空皓瀾,鳳羽撫琴吟詩,他以元氣封鎖了船艙,能聽到他琴音詩賦的,隻有這天、這海,還有他自己。
“殘燈孤枕夢,輕浪五更風,詩是好詩,也應景,卻不適合你。”
紅衣勝火,披散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手裏提著壺酒,卻沒有絲毫想飲的跡象,一個五官清秀、臉上掛著懶洋洋笑容的男子坐在桅杆頂端,目光沒有焦距的落在天上,仿佛是在欣賞孤寂的星空,又仿佛隻是等候著清爽的海風吹幹他頭發。
鳳羽琴音一轉,仍舊是輾轉綿綿,但憂愁散去,略帶著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紅衣男子的突然出現,他確實有些意外,以他如今的修為、對天地變化的感悟,能夠在不引起他注意的前提下,飛到離地數十丈的桅杆上,紅衣男子的修為定然不弱,亦或是和水無痕也在伯仲之間。
意外歸意外,卻嚇不到他,對方是敵是友還是未知之數,何況他有把握在水無痕手中逃生,四周又是無盡的大海,他精通五行遁術,拚速度也許稍遜逆天境巔峰的強者,可論及耐力他有決定的信心耗死對方。
“你說不適合,難道你是我的知音?”鳳羽緩緩的說到。
“知音不敢,隻是如斯的美景,我手中又有陳釀美酒,美景、美酒、美人,三美已具其二,兄台也是一妙人兒,屠雲不知是否有幸請兄台對飲一杯。”
屠雲笑容更勝,鳳羽從來不知道,男人的笑也可以如此的傾國傾城,令牡丹盎然失色,今日無月,恐怕是羞愧的躲入了雲彩中。
“君之所賜,何敢言辭。”
“爽快。”
屠雲不知從何處變出一對青竹杯,嘩啦嘩啦,酒香四溢,屠雲果然沒有浮誇,確是人間難道一醉的美酒,猶在千日醉蘭之上,倘若是被白老、酒仙子這種嗜酒之人看到,恐怕會為之瘋狂。
“紫鴉啼月。”
不用說紫鴉啼月便是此酒的大名,隔空送盞,酒水一滴不漏,鳳羽輕輕的接下酒杯,無聲無息的化去酒杯上的一層暗力,一飲而下。
“紫鴉淩天,啼笑皓月,好酒,好酒。”
鳳羽不嗜酒,卻不代表他不懂酒,吳天除了教會他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還教會他飲酒品酒,用吳天的話,男兒不飲酒,不曾世間走,酒道曾經在這片大陸上盛行一時,解憂消愁,肝腸寸斷,黃粱一夢,無數的文人騷客為酒留下了不朽的詩篇。
“好酒,也要有人識得,兄台一語道破此酒蘊含的寓意,沒有埋沒紫鴉啼月。”
鳳羽不語,將琴收回空戒,起身,走回船艙,一步一步宛若踏足在史詩與傳說之間,大道在他背後升騰。
“好古怪的家夥,落鳳羽,不簡單,不簡單,難怪梧桐如此的記掛你,要不是飄渺姑姑在他手中,真想交上他這麽一個有趣的人,把酒言歡、指點江山,也許不久的將來,能與我爭鋒也隻有他了。”
屠雲躺在桅杆上,將一壺紫鴉啼月灌入腹中,大醉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