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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病人

  天未暗,她到珍珠家看四月,四月又長大了些,半大的小奶貓最可愛,也不再亂叫,趴在她的腿上小瑾叫都叫不走。

  珍珠笑道,「瞧瞧,這小東西跟認人似的,知道三小姐才是她的主人,這會子誰都叫不走了.……」

  她順著四月的貓往下捋,笑道:「怕是我來的少,它只覺得新鮮,哪裡就分得清我是主人……」

  閑聊了一會,珍珠趕著要去送衣裳,留著小瑾陪她。

  「四月好可愛啊,三小姐,誰送你的呀,這人對你真好……」小瑾歪著頭問她。

  她半靠在椅子上,懷裡抱著四月,倚著小瑾的胳膊,半晌才低低說道:

  「小瑾,我大約真是個涼薄之人,縱使他對我再好,可我依舊對他沒有男女之情。

  而那個人,就算心裡再如何想念,也只能做到,你對我好一些,我便對你好一點,你對我不好,我便轉身離去。」

  她偏過頭,看了小瑾一眼。

  「從古至今,咱們女子的處境,畢竟艱難些,對情愛有所保留,也是自保的能力。小瑾,你能明白我說的嗎?」

  小瑾站在旁邊,聽著她的話,想了半天,點了點頭表示認同,片刻,又猛的搖頭。

  「三小姐,你說的太深奧了,小瑾不太懂,小瑾只知道,誰對我我,我便對她好,就像小姐待我們一家這般,那我自然也掏心掏肺的對小姐……」

  她聽著小瑾的話,嘴唇微微動了下,終究沒再說什麼話,輕輕闔上了眼眸。

  往後的兩個月,她除了上課,補習英語,稍有時間,還要跑去看四月,日子過得也算充實。

  仲夏后,晝長夜短。

  傍晚閑暇時,她喜歡倚在露台的憑欄處眺望,遠處的天空像一幅幅淡墨山水的畫,當晚月明星稀,月光更是美得讓人寂寞。

  她靠的位置,恰好可以看見隔壁公館的庭院。

  那公館大廳里透著微弱的燈光,院門虛掩,裡面幾株松柏,濕氣氤氳,青翠滿目。

  說來也奇怪,隔壁搬來都這麼久了,她愣是一次都沒見過那家人。

  「歲月惟好靜,萬事不關心。」她重重的嘆了口氣,退出露台,回了自己房裡。

  密斯陳的外文教的很好,這兩個月她也算突飛猛進,簡單的日常對話基本可以應付。

  她拿到了船票,半個月之後去英國,暮二也安排好了她到那邊讀書的事情。

  她心裡做著打算,出發前給大哥知會一聲,其他人她也懶得再理,讓大哥去處理吧。

  沒成想,臨出發的前幾天,陳副官急匆匆的跑來找她,說葉向暉受傷了,希望她去看看。

  他幫了自己這麼多,理應去看望的,她給自己找了個合理的借口。

  陳副官車開的很快,她一路上心神不寧,下車時走了神,一腳踩空,腳崴了一下。

  「清潯小姐,還能走嗎?」看她蹙眉,陳副官有些擔憂。

  「沒事。」

  可是崴腳真的很痛,此刻她也顧不上腳疼,踮著那隻崴腳,一瘸一拐進了葉向暉的公館。

  他就那樣躺在床上,眼眸緊閉,一動不動。

  她倏然亂了方寸,尖著嗓子說話,「到底怎麼回事?他是哪裡受傷了?」

  陳副官低著頭,「師長在返程的途中,中了敵人的埋伏,肩膀中了一槍.……」

  「那人怎麼不睜眼.……」她說話帶著些許哭腔,拳頭下意識攥的緊緊的。

  「軍醫給做了手術,取了子彈,現在應該是麻藥還沒過……」

  她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才把心裡那些隱約的擔心卸了下來,坐了一會,倦意湧上心頭,在旁邊邊打盹邊揉腳。

  就那麼到了黃昏,麻藥終於散了。

  葉向暉不知何時醒了,見她在旁邊打盹,也不出聲,只在心裡痴笑。

  她探過身子問:「要不要喝點水?」

  「嗯。」

  他嗓子沙沙的,抿著唇,臉色發白,麻藥散了,胳膊上的傷口像被螞蟻啃噬一樣,疼的他呲牙咧嘴。

  她用湯匙餵了幾口,見他搖頭,停了下來。

  「不喝了?」

  「想吃東西,餓.……」他用儘力氣說完這句,閉著眼睛,像是暈過去了一樣。

  她笑道:「這會子只有粥能喝,其他的還要等幾天。」

  當晚,看著他吃過粥,服了葯,又沉沉睡去后,白清潯才離開別館。

  之後的兩日,她都抽時間過去看他,每次她一到公館,他身旁伺候的親信都似鬆了口氣,用一種劫後餘生的眼神看她。

  「清潯小姐,你總算來了,今天晚了半個鐘頭,您快進去瞧瞧吧,已經罵哭兩個下人了。」

  陳副官跟在她後面,悄悄告狀。

  她尷尬的一笑,放下手上的東西,清洗乾淨雙手,這才推門而入。

  他靠在枕頭上,斜著眼看她,「今日遲到了三十一分鐘……」

  「這麼精確?你這懷錶到底準不準呀?」

  她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對面,笑著把話題岔開。

  他晃了晃手裡懷錶,「怎麼不準,軍隊里作戰我都用它。」

  「給我瞧瞧。」

  她伸手接過懷錶,這是一隻極精巧懷錶,細密的錶鏈蜿蜒盤旋在手心,錶針滴答滴答的響著,像極了她那顆沉甸甸的心。

  晚來的半小時,她去買了一隻烤雞,打算切碎了給他放在粥里,昨日他就要吃,執拗不過,今日還是買了來。

  葉向暉到底年輕,恢復起來還是快。她看著他風捲殘雲般吃完那碗雞絲粥,一臉滿足的表情,她咬著唇,把嘴裡的話吞了下去,悄悄別過臉。

  一切準備就緒,明日她就要走了。

  她站在窗戶邊,捻著絲絨窗帘,看著庭院里那幾棵海棠樹,葉稠陰翠,海棠珠綴,一重重,一簇簇,灼灼燦燦。

  「明後日我有些事,就不過來了……」

  「有什麼事就讓陳忠去辦。」他不明就裡。

  「不必了,一些女孩子的事。」她朝著他微笑。

  「辦完事早點來。」

  「嗯。」她答應著。

  翌日,宣州碼頭,人潮攢動,到處是親人間的依依惜別,男女間的淚眼相擁。偌大的碼頭,顯得擁擠不堪。

  大哥,暮二哥還有暮雲澤兄妹來送她,她只一個簡單的皮箱子,臉上沒有憂傷,沒有失望,也沒有歡喜。

  游輪鳴笛,她朝他們擺手,提著箱子轉身。那一刻,鋪天蓋地的無奈和彷徨紛涌而至,刺的她心底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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