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她的主意
兄妹兩個正傷春悲秋,白清瑤放學回來了。
她一向要司機車接車送,這麼冷的天,只穿一身旗袍上面罩一件寶藍色斗篷,下車到家幾步路就凍得瑟瑟發抖。
進門就嚷著喊李嫂給她拿羊絨大衣,隨便給老大打聲招呼敷衍了事。
白文鴻見她穿的單薄,蹙眉道:「這迎風斗雪的天,你穿的這樣少,小心落下毛病來。」
白清瑤眉毛一挑,不樂意道:
「大哥,你這舊思想可要不得,今天禮儀課,教會學校的世家小姐們可都是這麼穿的,她們都不怕,我自然不能落後。」
白文鴻撂下茶杯,瞥了她一眼:
「罷了,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喜歡就好,明兒個最好斗篷也別穿,外人肯定多看你幾眼……
別想多了,他們可不是覺得你好看,只會覺得這人腦袋肯定不正常.……」
白清瑤氣噎,又見老三在旁邊站干岸,小姐脾氣噌就起來了,尖著嗓音陰陽怪氣道:
「你喜歡當狗,我可不當耗子。我說大哥,往日里老三巴結你,奉承你,可不代表我看的上她那些做派。
咱們呀,最好井水別犯河水,也就不會相看兩厭了!」
白清潯坐在旁邊,捏著水杯不吭氣,想著她平日里霸道慣了,父親又多寵著,如今大哥說她幾句,自己再出聲,可不是明智之舉,讓她說上幾句,又不會少塊肉。
如此想著,心裡也不生氣,不由自主的勾了勾薄唇,幸好有茶杯遮擋,不然又要被她說幸災樂禍了。
「瑤兒,怎麼跟哥哥說話呢?沒大沒小。」
二樓傳來三姨太的聲音,白清潯抬眼望去,只見她站在二樓蜿蜒處,手臂上搭一件煙青色的大衣,扶著樓梯緩緩而來。
她穿一件艷藍水漬紋緞面長款夾旗袍,腳上一雙羊皮短靴,走起路來噔噔作響。
吳素之眉眼生的好,又愛打扮,來宣州后整日里逛街跳舞,貴太太的那些做派,倒是無師自通的很。
「媽,你要出去?晚飯都不吃了?」
白清瑤眨著一雙大眼睛,滿眼都是羨慕。
「商會長李太太今晚生日宴,老早就邀請過了,我不吃了,他們那樣的人家,吃的難道會差?」
吳素之整了整衣衫,一臉傲嬌。
「媽,可是城裡最有名的李商會長嗎?」白清瑤追問。
「這宣州還有第二個商會長嗎?瑤兒,你莫不是讀書讀傻了,連這些現在都沒搞清楚啦?」
吳素之眉毛擰成一團,明顯不滿意。
白清瑤耷拉著腦袋,亦不敢頂嘴,只能低著頭咕咕噥噥:
「李會長又沒有女兒與我同班,我哪裡能認識他們家,再說你又不帶我出去見識,現在反倒怪我……」
吳素之一愣,自己怎麼沒想到,今日這大好的機會,肯定有許多達官顯貴太太,何不趁著現在帶女兒去見見世面,自己這麼水靈的女兒,只怕那些人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瑤兒,你現在回房去補補妝,收拾收拾,還穿早上那件斗篷,同我一起去李家……回頭我再跟你爸爸說。」
白清瑤一聽母親要帶著自己,心裡頓時樂開了花,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去。
吳素之趾高氣昂從白清潯兄妹倆面前走到沙發邊,又扯了扯裙擺,才施施然坐了下去。
白文鴻不喜她趨炎附勢的樣子,低著頭佯裝看報紙。
白清潯在一旁也默不出聲。
吳素之哼的一聲,並不打算搭理他們,只自顧自擺弄手上新塗的指甲油。
白清潯瞥一眼,那指甲鮮紅欲滴,像是粘了人血似的。
白清瑤很快下樓,吳素之起身迎她,一臉寵溺幫她整理衣衫,母女倆個有說有笑出了大門。
門外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片刻間就消失在暮色中。
大廳里剩下的倆兄妹亦無語,相視一看,各自回房去了。
晚飯前,白文鴻看了幾眼報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母親溫氏忍不住問他怎麼回事。
「昨日湘州傳來一些壞消息,據說那邊的督軍強行鎮壓學生遊行,而且還喪心病狂的暗殺群眾代表,簡直唯恐天下不亂.……
算了,還是不說了,媽,吃飯吧。」
他眉頭緊蹙,欲言又止。
「你是指這上面寫的「堯舜禹湯,虎豹豺狼」的民謠嗎?」
白秉霖放下報紙,用手敲了敲上面一篇文章。
「嗯,這也是一方面。」
他又想起一件事來,便叮囑父親:
「爸爸,家裡最近還是多備些現錢。」
白秉霖一頭霧水,可他素來器重長子,便點頭應下,嘴裡卻咕咕噥噥,
「湘州的事,遠在千里之外,咱們又何必大驚小怪!」
晚飯過後,白清潯路過大哥房間,見門沒關,便走了進去。
大哥正在看資料,抬頭見是妹妹,示意她坐。
」大哥,出事了嗎?」
」這是軍事機密,現在不能說!你最近出入自己小心些!」
白清潯聽他這樣說,有些沉默不語,站在旁邊想心思。
見她發愣,白文鴻闔上資料。
「大哥,你說宣州要是亂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她問。
「萬事都可以預料,唯獨這個『亂』不可預料。」
白文鴻如實道,「只有亂起來的時候,我們才知道它是怎樣的。」
「那這次的亂,與錢有關嗎? ……
軍政府需要錢了?」
頓了頓,白清潯猜測道。
她進門后一直站在書桌旁,一低頭便能看到桌上文件的封面,全是關於銀行和錢莊方面的資料。
白清鴻心裡一怔,這個妹妹太聰慧了,不由得心虛,低聲厲色:
「知道了也不要說出去!當心大哥被送上軍事法庭!」
」大哥,如果錢存在外國銀行,有沒有風險?」
看大哥那微妙的表情,白清潯知道自己沒有猜錯,果然是軍政府需要用錢。
「外國銀行影響不大,畢竟他們有美英背影,不到萬不得已,軍政府不會動他們。
當然,萬事都有萬一!」
嘴上說著保密,他仍回答了妹妹的問題。
「可是,大哥,如果只一昧從銀行錢莊強行籌措軍費,勢必導致銀行方面的反抗,老百姓畢生的儲蓄都在那裡,要是鬧起來,可不是小事!」
白清潯一字一句,說的在理。
「你說的我們也不是沒考慮過,可當下,軍政府各自為政,又時常內戰,軍政府在銀行欠款太多,銀行根本不會輕易貸款出來。
軍政府沒錢只能靠武力,所以我讓爸爸取些現錢備著,就是擔心情況失控,銀行無錢可取!」
白文鴻抬頭,分析其中原委,既然她自己猜出來了,應該也不算自己泄密吧。
「那何不試試以稅抵貸?
宣州是東南重地,實業眾多,每年各地稅收也是一大筆款項,與其強行借貸,倒不如提前預支來年稅收,軍政同時擔保,銀行方面也會更放心些,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