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瓜皮,看拳
賀畫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也叫賀畫的小姑娘,呱呱落地,不幸到了個重男輕女的家庭,磕磕絆絆長大了,好不容易考上一份工作,上班不到一年,卻被家裡告知,工作要讓出來,當作聘禮給未來的嫂子!
工作么,要沒了,家人么,太失望,越想越傷心,單純的小姑娘走上了極端,不想活了。
賀畫看得糟心,多麼狗血的劇情!
親情呢,這東西得看緣分,強求不來的。這種時候,得明白一個道理: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身為一位中學老師,賀畫同志看著這個目標客戶花骨朵即將走上極端,不由有點著急,努力地奔向小姑娘,意圖說上幾句,卻在這時,突聞一聲怒吼在耳邊炸響:
「瓜皮!偷窺別個,看拳!」
一股大力襲來,賀畫一聲慘叫,手腳亂划。
幽暗的空間內,一團虛影氣勢洶洶的收回拳頭:
「還是個小姑娘,年紀輕輕啷個不學好?咦?」
咋還有些許死意?難怪被人窺視,卻是自己不想活,意識都鬆散了。
「個小姑娘,年紀輕輕不學好,要死要活的像啥樣子!倒是幸虧挨了一拳,把意識都凝聚了···」
黑影很是氣憤,揮出兩拳還不解氣,嘀嘀咕咕說了一大通『珍愛生命,才有無限可能』之類的話。兩個世界相交,這種事情可不尋常,不知其中又有什麼緣故?
四處探查了一番,忽的,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對,話癆虛影突地一僵:
「這個···這···,啷個···嗯?,給弄反了捏?」
撓了撓頭,尬笑了兩聲,黑影左右環顧一圈,一閃不見了蹤影,怎麼看都透著一股子心虛的味道。
另一邊,賀畫掙扎著從夢中醒來,不由悲從中來,怎麼這麼倒霉啊,做個夢還被人身攻擊!隨著意識的清醒,痛感也慢慢減弱,最後只剩眼睛還有些腫疼。伸出手,去拿床頭櫃抽屜里的鏡子,沒想卻抓了個空。
「床頭櫃呢?難道又夢中大挪移,倒騰到另一頭啦?」
賀畫睜開眼,感受了下,天光才微微亮,大概早上五點多的樣子。待看清楚周圍卻怔住了,無數彈幕式的念頭在腦海里瘋狂刷屏:
「這不是我家!」
「我在哪?」
「難道被拐賣到山溝里了?」
「好破的地方!」
「怎麼看著還有點眼熟呢?」
「這不是那小姑娘的房間么?」
「天啊,這不是我的手!」
一個可怕的念頭滑過,賀畫把腦袋一蒙,躺了下來:
「我需要再睡一覺,怕是還沒醒。」
······
十多分鐘后,房子里有了些許聲音,細細碎碎的,是有人起床做飯了。
賀畫試了又試,試了再試,終究是睡不著了,無奈只好起來。天光已大亮,她循著一點似是而非的記憶,出了房間,來到一面牆邊。牆上用鐵釘掛著一面圓鏡,湊上前去,鏡子里出現一張略顯稚嫩的臉。
哎`?這臉···有點好看哈~這皮膚···有點白哈~,這眼睛,除了有點懵之外,也還有點大哈~。哎呀!這小姑娘長得真不錯啊,就是有點土。一條筆直的線分開頭頂的頭髮,兩側用黑色橡皮筋扎著兩根麻花辮,剛起還有些亂糟糟的。眼神瞟到鏡子旁邊掛著的日曆,一九七三年十一月二十日!!!
難怪!難怪這裡這麼破,難怪小姑娘這麼土!賀畫遊魂一般飄回了床上,天塌了啊啊啊~
······
但老天爺似乎並不打算覆滅這方世界,到了時間,太陽照常升起。
賀畫木偶一般的起床、洗漱,坐在桌子上喝粥吃饅頭。屋子裡的人都陸陸續續地起來了,坐在桌子前的畫面,正是賀畫從夢中看到過的小姑娘家早上的日常。吃到一半,賀媽從廚房裡拿出兩個煮熟的雞蛋,一個放在老大碗里,一個放小弟碗里,動作熟練,沒半點猶豫,顯然也是日常的一部分。
賀畫抬頭看了賀媽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喝粥。重男輕女么,這種陋習影響最大的就是成長的過程,賀小畫自然是深受其苦。但對於賀畫這種人格已經成型了的,影響不了多少,就是有些膈應人。
如同旁邊坐著一位吃了滿口大蒜的人,離個兩米遠就能聞到味,偏偏還要坐你身邊,熱情的同你攀談,你說氣人不氣!
這一眼,並沒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平時的賀小畫在老賀家就是個存在感極低的人,只有坐在賀畫邊上的賀小弟留意到了,悄悄的把雞蛋塞兜里。
等到大家都出門上班,又追上了賀畫,把還有餘熱的雞蛋遞了過來:
「二姐,吃雞蛋。」
賀畫看了一眼雞蛋,沒接,她不是真饞這一口,又看了一眼帶著滿臉笑容的賀小弟,不由生出一番感慨,賀小畫呀賀小畫,你想要的親情溫情的,這裡不是還保留著一小份么,這麼絕望做什麼呢?
摸了摸小少年的頭髮,才十四歲的小少年身高已經到她眼睛了,應該也摸不了幾年了:「我吃飽啦,你留著自個兒吃。」
賀小弟也沒躲,見賀畫並不勉強,便把雞蛋往牆上一嗑,又將殼撮得粉碎,拈著雞蛋膜撕乾淨,一下扔進嘴裡咬破,鼓著嘴像個松鼠一般。
沒有小汽車,沒有公交車,連個自行車也沒有,賀畫愣是走了半小時,才走到工作的紡織廠。循著記憶進到車間,看著前邊龐大的機械,賀畫有些麻爪了。
賀小畫的工作是將紡好的棉線纏在滾筒上,這樣機器就能接著自動纏繞,然後到了合適的厚度自動斷線。五米長的機械兩側都是她的工位,密密麻麻的林立著上百個滾筒套,工作期間,需要不停地走動,更換繞好的滾筒,純體力活不說,還得化身八爪魚,才能應對各種情況,稍微慢了一點,就被小組長出言提醒:
「同志們,工作要認真!」
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麼要干這個啊啊啊!名牌大學研究生畢業、優秀的人民教師賀畫同志,發出了靈魂三問。生活要繼續,人設不能崩,該干還得干,賀畫在紡織車間里雙眼飽含淚水。
「誒,小賀,眼睛怎麼通紅的呢?」隔壁工位的大姐見賀畫今天動作笨拙,盯了好一會,結果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睛。
「哦,剛進了點灰,有點癢,揉了兩下,不礙事兒。」賀畫抬手把眼淚擦去,迫使自己露出營業微笑。
「可得小心哦,都是機器呢。」大姐意味深長的囑咐,要以為這話是讓賀畫注意自己的安全,那就錯了!這年頭人沒機器值錢,要是不小心人為地弄壞了機器,說不定還得請你吃牢飯。
賀畫自然也聽出來了,心中的悲傷快要逆流成河了:「嗯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