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虛
工地上新進一批紅磚，隻是停放的位置比較遠，需要人力將磚一車一車的運到施工地點。
申家慶和工長說好了，一車三毛錢，少了不幹。
由於力工難找，申家慶開的價格不低，工長還是勉為其難的接受了。
申家慶講價成功，特別開心，鉚足力氣準備幹到明天下午再回家。其實他並不知道，這份工錢在上麵批下來的時候，每車的價格比這個高幾倍。隻是因為他年紀小，不了解行情，再加上急著賺錢，沒有多方位的思考的調查，這才讓他鑽了個空子，平白的抽了不少。
家慶保守的估算過，一小時最少能跑三趟，可賺九毛錢。周六晚上到次日下午超過二十四小時，除卻吃飯睡覺，他至少能跑五十多趟，能賺十五塊錢。
隻是天公不做美，剛剛跑了九趟，開始下雨。
從庫房到施工地點隻有條小路，下了雨，變得非常泥濘，滑不留足，根本沒法走人，工長出於安全方麵的考慮，宣布雨休。
申家慶的賺錢計劃被打破，揣著到手的一塊八毛錢，騎著自行車病懨懨的回家。
上次一塊九，這次一塊八，三塊多錢加在一起，也就夠一個禮拜的菜錢。
按這種速度，什麽時候才能還上冰兒那三百塊錢呐。
申家慶愁得耷拉著肩膀，自行車也蹬得有氣無力。
雨點不大，卻很密集，沒一會兒就把他從上到下的打濕了。
反正濕透了，還會更濕嗎？那還著什麽急，澆澆雨也好，省得生心火。
路過一條小巷，闖入眼簾的小小身影讓申家慶不由自主的停下自行車。
一扇看起來有些眼熟的大門前，有個人蹲在地上。從披散著的長發來看，應該是個女孩。她沒有撐傘，雙手抱著雙小腿，頭埋在膝蓋上，肩膀顫抖，好像正在哭。
這個景像特別眼熟，心口如被重錘敲擊。
申家慶猛起想到從前的自己。
那個黑得嚇人的夜晚，狂風暴雨肆虐著，他被父親攆出家門無處可去，蹲在門前等待天亮。
那天也下著雨，很冷，很黑，很絕望。
他記得，是冰兒跑來找他，把他帶回家，讓他在那樣孤獨寒冷的夜晚有了安身之所。有了冰兒，他才知道什麽叫做溫暖，什麽叫做家，什麽叫做親人。
他是因為申父的不待見，她又是為什麽呢？
女孩蹲在地上，像一隻被遺棄的小鳥，慌亂而無助。
申家慶的心被扯疼了。
女孩正在經曆的一切，令他感同身受，是他曾經日夜遭受的噩夢。
想起那些暗無天日的過去，申家慶如墜冰窖般，連心口都被冰封凍了。
曾經的那些苦難折磨、那些受過的屈辱，那些不甘心和無能為力，那些他努力想要忘記的所有，此時此刻全部蘇醒。
他心疼，也憤怒。
他是男人，受點苦沒什麽，好在那一切都過去了。
一個女孩子，不該被如此對待。現在是白天，到了夜裏，她又該如何渡過漫漫長夜？
誰的心這麽狠毒，舍得讓個柔弱的女孩子蹲在雨地裏哭泣。
不，他不能讓這種事情繼續。
曾經加諸在他身上的那些苦難，他不想再讓另一個人去經曆。
“你，需要幫助嗎？”
女孩聽到他的聲音緩緩抬頭，仰視著他，朦朧的淚眼下楚楚可憐的眸光一下子紮進他的心裏，密密麻麻的疼。
視線相接，二人都愣了一下。
王楚？
怪不得他看著眼熟。
王楚定定的看了他好一會兒，雨水流進眼睛，澀澀的難受，她不得不低下頭，伸出右手揉眼睛。
“和我走吧。”申家慶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雨這麽大，會感冒的。”
剛剛那雙眼睛不斷的在他腦海裏重現，攪亂了他的心湖，這是種他從未生出過的奇異感受。
王楚從地上站起來，朝著他走了幾步，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她仍然穿著那條白色裙子，布料很薄，早就被雨水打濕，少女玲瓏的體態若隱若現。
申家慶裝作沒看見的掉轉車頭，民風純樸的時代，非禮勿視。
“上來吧，我載你。”
池冰抱著一大堆東西下公交車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布料和絲線都很重，她抱著有些吃力，走得也很慢。
什麽時候能賺到足夠的錢，一定要先買輛車子才行。不然這樣來回奔波，太累不說，也太過耗費時間。
時間就是多錢呐，浪費可恥。
當她吭吃吭吃地回到家裏，王楚剛剛離開沒多久。
申家慶聽見院子裏的響動出來接她，見她抱著大包小裹的，連忙接到手裏。
“什麽呀，這麽重。”申家慶的眼睛落在懷裏的東西上，有些閃躲。
明明他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也並沒有違背什麽原則，可他就是不敢直視池冰的眼睛。
池冰嘻笑著回答他，“這可是好東西，我們進去說。”
路過廚房，圓桌上擺著半盤生菜燉豆腐，沒蓋上蓋子的鍋裏放著個小白盆，盆裏是半盆二米飯（大米和小米混和蒸製的飯）。
“呀，你吃過飯了。不錯，有進步。就該這樣，學會照顧自己。”
申家慶摸摸肚子，有些尷尬地胡亂應了一聲。
“那我吃了哦，我都要餓死了。”
申家慶看著池冰把飯泡在菜裏，用小勺子盛著放進嘴裏大嚼，不由咽了咽口水。
飯後，池冰把那包東西打開。
原料是塊半透明的混紡布，價值不菲，絲線仍舊選用的天倫王朝。
“你買這麽多線幹什麽用？”申家慶拿起一?水紅色的絲線放在手心裏把玩。
“不是買的，線和布料都是商家提供的。我隻要在這上麵繡上雇主喜歡的花樣，就可以賺錢了。”
申家慶好驚奇的樣子，“你會刺繡？我怎麽不知道。”
池洋得意一笑，“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
家慶，你不在的日子，我學了好多本事呢，我有按你的要求照顧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繡花還能賺錢？”
“當然，這是個屏風。我準備用一個月的時間把它繡完，等繡完了，就能得三千五百塊錢。”
“多少錢？”申家慶不可置信的差點摔倒。
“三千五百塊。”池冰好脾氣的又說了一次。說實話，這個價格她非常的不滿意，但卻是現在她能拿到的最高報酬。
“不會被騙了吧。”申家慶怎麽也不敢相信，在塊白森森的布上繡幾朵花就能得到三千五百塊。這在他聽來，如同神話一樣，聽聽就算了，沒必要當真。
他累死累活的推磚，一天最多才掙十塊八塊的，幹一個月也不過百十多塊，繡個花就能得三千多，匪夷所思。
“當然不會呀。上周我已經繡過一次了，老板給我七百塊呢。”
池冰笑嗬嗬的把那些顏色鮮亮的線拿在手裏又摸又貼，雙眼直冒帶方形孔的小星星。
她明亮清澈的杏眼裏閃著自信的光芒，笑容清純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