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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嬈盡量鎮定:“那天色不早了,三爺不若早點歇下?”


  傅世安是個極聰明且又極會察言觀色的人,他從她臉上和眼睛裏看出了對自己的警惕和戒備,他忽然就鬆了握住她手腕的手。


  他所做這一切,要的都是她對自己的喜歡和依賴。若是此舉給她帶去了厭惡,他斷然會及時止損。


  “好,嬈娘也早點休息。”他又恢複了溫柔的語氣。


  潘嬈怔愣看著他,明顯對他前後的態度差距感到意外和震驚。


  傅世安卻柔柔笑著,和她解釋:“方才和大哥一起喝了幾杯酒,就有點醉意。不過無礙,喝的也不算多,睡一覺就好。”


  方才晚宴上的事,潘嬈自也知道。想著他這麽晚還找傅大爺喝酒,想來是為了晚宴上發生的那件事。


  潘嬈很有寄人籬下的自覺性,聞言,她忙說:“裘哥兒是很好的孩子,大爺莫不是責罰了他?”


  晚宴上傅大爺直接拎兒子出去的場景她是看到的,她有些被他的行為給驚到了,覺得他過於嚴肅。裘哥兒還小,外麵又涼,他如何能受得住。


  好在歲餘懂點事,立即解了圍。


  否則的話,之後再見傅大奶奶,她都會覺得尷尬。


  傅世安卻安撫說:“你不必多想,都已經沒事了。”說罷,傅世安也沒再多言,隻是簡單自己鋪了下床。


  正要解外衣上炕睡覺的時候,見人還愣在原處沒走,他抬眸看過去。


  觸到他目光,潘嬈懂了,立馬別開目光。清了下嗓子,她匆匆朝他福了下身子後,轉身走開了。


  潘嬈又是長夜無眠,一直在想著要怎麽報答他的恩情。


  傅世安自小習武,耳力極好。床上人輾轉反側的動靜,他聽得一清二楚。到底不舍她焦慮,他悄然下炕,摸著黑點了凝神安息的香。


  沒一會兒,整個寢臥,徹底安靜下來。


  次日潘嬈醒來,已經日上三竿。炕上早不見了傅世安身影,但采荷捧菊二人就靜悄悄伺候在屋內。


  見主子醒來,捧菊立即側頭吩咐外間伺候的小丫鬟捧洗漱用品進來。


  夜間睡得很沉,這一覺睡得時間也頗長。醒來後,潘嬈覺得腦袋有些沉沉的。


  撐著身子坐起,聽見外麵院子裏有小孩子嬉笑玩鬧的聲音,她忙問:“院子裏可是裘哥兒和歲餘在玩?”


  捧菊一邊給潘嬈穿衣,一邊回話說:“大奶奶一早就帶著哥兒過來了,隻是三爺交代了不許吵醒奶奶,故而不敢叫起。親家夫人也在,正陪著大奶奶說話,奶奶您不必著急。”


  傅公子雖說是為了她考慮,但這樣做,的確是失了些禮數。


  本來昨兒歲餘就和裘哥兒發生了些不愉快,若是她再這般托大貪懶,即便大奶奶是再好的性子,想來也會起些怨憤。所以,洗漱好後,潘嬈也顧不上吃點東西,直接尋了過去。


  院子裏裘哥兒和歲餘在你追我趕滿院子的跑,身後好幾個丫鬟跟著。潘嬈問了一聲,聽說大奶奶此刻在西廂房她母親屋裏說話,潘嬈立即去了西廂。


  而此刻屋子裏,桂氏和潘夫人相談甚歡。


  桂氏雖說出身商戶,但桂家也富了不多年,桂氏也是從小就識文斷字讀過書的。可能比不上潘嬈這樣京城來的官宦人家小姐,但在鬆陽縣,桂氏姐妹還是十分出名的。

  桂氏生得端麗,性子溫和謹慎,頗有幾分大家閨秀的風範,潘夫人挺有些喜歡她。


  “抱歉大嫂,我失禮了。”潘嬈一進門就道歉。


  桂氏起身迎過去,笑拉著她手一起坐下,這才說:“是你見外了。我不過是來拜見伯娘的。而且,裘哥兒昨兒回去後一直念叨著潘小爺,想和他一起玩,瞧,他們現在玩得多開心。”


  桂氏特意提了傅裘和潘歲餘兩個,潘嬈明白她的意思,忙也附和說:“裘哥兒雖說隻大歲餘一歲,但很有大哥哥的風範。方才瞧見他們,裘哥兒在耐心教歲餘騎木馬,歲餘可聽他話了。”


  話都沒明著說,但昨兒那事,算徹底翻篇了。


  有些話點到為止就行,無需過多闡述。


  所以,既見誤會消除,桂氏忙轉了話題說:“我才從伯娘這裏得知,原弟妹竟有那麽好的繡技。日後若有空,弟妹可得教教我。”


  潘嬈從有記憶起,她娘就遍請了京城裏的名師來傳授她各種技藝。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刺繡、插花、廚藝……等,潘嬈都有所涉獵。


  潘嬈以美貌聞名貴京城,因有美貌在,所以自身的才華就相應被忽略了。


  而比起琴棋書畫這些雅技,刺繡這種手藝活,就更鮮少能有展示的機會。


  大戶人家又講究低調有內涵,講究博學而不張揚,且潘嬈從未給外人做過小物件,連謝雋也沒送過。


  所以,知道她有一手好繡活的,不過就是潘家自家人而已。


  桂氏能發現,也是因為潘嬈曾送母親的繡帕被她瞧見了。


  桂氏也十分擅長繡技,且她也最以此為豪。但方才瞧見了潘嬈的繡技後,她就自慚形穢起來。


  潘嬈謙遜說:“大嫂過獎了,我不過是繡點東西玩玩而已。”


  又說:“不過我挺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呆著做點小物件的,以後若有機會,倒可以和大嫂一起。”


  “那我就當你是答應了。”桂氏麵上笑著,心裏十分高興。


  望了望外麵天,見時候不早了,桂氏起身道別。


  “伯娘,今兒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等改日,我再過來叨擾你。”


  潘夫人熱切道:“你不嫌棄,能來和我說說話,我心裏高興,說什麽叨擾不叨擾。”又說,“你管著內宅的事,想來也忙,偶能來坐坐,我們就很高興了。”


  潘嬈親自送桂氏母子到堯安居門口,回來後,直接來了母親屋裏。


  屋內,潘夫人正抱著孫兒。見女兒回來了,她打發了孫兒去一邊玩。


  “昨兒三爺歇在你屋裏了?”隻母女二人在的時候,潘夫人依舊表情嚴肅。


  “嗯。”潘嬈點頭。


  “分床睡的?”潘夫人一語點破。


  “嗯。”潘嬈承認。


  “你呀,瞧著乖巧,有時候就是認死理。”潘夫人無奈歎息。


  但女兒是她看著長大的,她素來知道女兒脾氣。瞧著乖順,卻頗有些頑固認死理,很多時候不知道變通。


  說好聽了,這是善良誠信,說不好聽些,就是愚蠢不懂審時度勢。

  潘嬈認真說:“我知道娘是為了我好,我也知道傅公子是很好的人。可我既然答應了謝二哥,就不能食言。若我食言了,若哪日謝二哥找來怎麽辦?我又該如何麵對他。”


  “那你有沒有想過,謝雋許是被他母親關在家中出不來了呢?謝雋那孩子什麽都好,可就是太好了,反而不適合現在的你。”


  “他孝順,他仁厚,可他始終拗不過家裏。從前咱們潘家有權有地位,你與他倒也般配,他母親雖瞧不上你,但也挑不出錯來。可如今,卻不一樣了。”


  “我知道,娘,再等等。”潘嬈心裏什麽都明白,她隻是不想這麽早就放棄,然後餘生都在悔恨中度過。


  她爭取著:“再等些日子,若是年前他都不能來,若是到時候傅公子對我還有些心思,到時候,我一定和他好好過。”


  “那如今呢?”潘夫人說,“到過年還有兩個月時間,你打算如何與這傅公子相處。”


  “如今不過有他護著你,這傅家才沒人知道你的那點心思。夜長夢多,萬一哪日你的心思叫人發現,日後你如何自處?”


  潘嬈咬唇,答不上來話。


  潘夫人歎息一聲,搖搖頭說:“罷了罷了,你既有了決定,娘也說不通你。隻是,凡事要講理,你與傅公子好好溝通,莫要因愛生了怨恨。”


  潘夫人活了五十歲,算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很多事情,她一眼就能看透。


  “女兒知道,女兒定會。”潘嬈滿口應下。


  傅世安這幾日神龍見首不見尾,日日早出晚歸,潘嬈也有幾天沒見到他人了。


  打探了一番,才知道,原是傅家生意上出了點問題。


  傅家當年在鬆陽縣,是以綢緞莊和成衣鋪發家的。這些年來,隨著傅家生意越做越大,發展越來越好,便招了不少人的恨。


  何員外首當其衝。


  從前在鬆陽縣,商戶人家都是以何家馬首是瞻。可如今,何員外的地位卻被傅世安一個後生搶了。再加上前些日子二人同時看中一個女人的事傳得滿縣沸沸揚揚……新仇舊恨加一起,何員外搞傅家,隻缺一個機會


  而如今,機會來了。


  那日傅世安攜妻子離開縣衙後,當天晚上,縣令許植就親自送了陳婉清去何員外府上。


  陳婉清恨潘嬈,何員外恨傅世安,二人一番商量後,決定從傅家的老本行成衣鋪下手。


  陳婉清官家女出身,和京城裏那些貴女比起來,或許琴棋書畫上缺了點意思,但在繡技上,她卻是出了名的。想當年,她的繡活,還入了當今皇後娘娘的眼。


  當年教她繡技的先生,都說她得了她畢生真傳。她想,在京城都幾乎無人比得過她,何況在這金陵府。


  打垮傅家,斬斷傅氏在成衣上幾乎壟斷整個金陵的局麵,扶何家上位,她就能報仇了。


  這些汙糟事,傅世安特意交代了雙喜,讓他什麽都不要透露到內院去。所以,潘嬈不是從堯安居這裏得到消息的,而是從桂氏那裏得到的消息。


  桂氏懂繡活,且她又是見過潘嬈手藝的。所以,家裏生意出了問題,她自然而然就找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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