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陽謀
卓雲做了很長一個夢，夢中妖魔鬼怪追得自己上天無地入地無門，自己跑了好久都無法擺脫，只覺頭疼欲裂口中焦渴難耐，勉力睜開眼嘶啞著聲音喊出一個字：「水……」
李莫愁正坐在椅子上假寐，聞言驚醒趕緊倒一杯濃茶，扶著卓雲坐起來，小心喂他喝下。
卓雲昏昏沉沉，渾沒有注意兩人親密動作。喝下一杯茶，精神略略恢復，大腦才恢復運轉。
略想一想昨天發生的事情，卓雲看看李莫愁擔憂的眼神，感受一下她溫暖的嬌軀，乾笑一聲道：「李姑娘！謝謝你啦！」
李莫愁神色不變輕輕鬆開他，開口道：「可還難受么？」
卓雲輕咳一聲，看看她小心道：「還好！昨晚多謝你照拂了！我沒說什麼醉話讓你生氣吧？」
李莫愁看他神色促狹心起，玩味地道：「說了好些話呢！你說是那一句？」
卓雲無奈正要說話，門口已經有人呼喚：「李姑娘！卓小爺！早點備下了，可要現在吃么？」
卓雲鬆口氣，卻見李莫愁頭也不回的看著自己，長聲道：「等會叫你，再送進來！」
卓雲苦笑，忽的眉頭一皺就躺在床上，捂著肚子痛呼出聲：「呃……」
李莫愁趕緊上前，急道：「怎麼了？」
卓雲戲精上身，道：「胃裡難受得很，如果有碗粥吃，那就好了.……」
李莫愁聞言身子一松，氣笑道：「憊懶的小賊，只會演戲讓人著急！可惡的緊！罷了！我這就叫人送來！」說著喚人進來，布置下了粥飯點心不提。
卓雲呼出口氣，不著痕迹地擦擦汗，起身要下地時，卻發現自己只穿了小衣，外裳早已不知所蹤。卓雲趕忙縮回被子：「我衣服呢？」
李莫愁看看卓雲，只覺好笑之極，漫聲道：「昨天你喝的爛醉，睡覺不安穩，我給你脫下洗了，現在還沒幹！」
卓雲聞言頭大，李莫愁續了一句：「褲子也是！」
卓雲驚了一驚暗自叫苦，李莫愁已經取了他包袱扔過來：「昨晚吐得昏天黑地，也不洗漱就要睡覺！真是個臟鬼！」
卓雲咧嘴，畢竟被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吐槽，可不是什麼好的體驗。只是這時候也沒有什麼話好說，看看李莫愁眼中血絲宛然心中感動，不用說肯定是衣不解帶地照顧了自己一晚。
卓雲穿好衣服，正色躬身一拜：「昨晚多承姑娘你照拂之情，卓雲銘記在心，日後必有所報。」
李莫愁點頭示意卓雲坐下，聞言好笑地道：「哦？是嗎？你打算怎麼謝我？」
卓雲苦笑，想想小心試探道：「不如你說些難辦的事情，我替你辦好？」
李莫愁眼珠轉轉，笑靨如花：「好啊，你可要記得為我做一件事！現下我還沒有想到，想到了自然告訴你！」
卓雲無奈，正要開口解釋自己並不是什麼事情都能做成。李莫愁卻打斷他道：「好了！坐下吃飯吧！」
說著取了大匙盛了一碗粥遞給他，溫柔得如同勸撫宿醉丈夫的妻子：「昨晚喝了好多酒，喝一些粥，胃裡會舒服一些。」
卓雲接過粥碗，卻聽李莫愁又道：「你昨晚說道濟和尚要死了？」
卓雲拿羹匙的手一頓，輕輕點頭：「是！」說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述一遍，聽得李莫愁連飯都忘了吃。
卓雲說好了久，嘆聲總結道：「事情經過就是這樣，道濟大師此番大抵是劫數難逃了！這明明白白的陽謀，反倒是讓人什麼手段都使不出！端的是氣悶！」
李莫愁仔細想想，語氣不知是讚歎還是害怕：「這等手段也只對臟和尚有用，如果換個人，只怕是不成的！你說得不差，君子可欺之以方！這福先生真是好心機！好手段！」
李莫愁沉默良久，終於明白昨晚卓雲所說的，並非全是不可理喻的醉話。
這是一個針對道濟和尚的死局，任你智謀通天也是束手無策！
那福先生自忖以自己的武功，沒有什麼把握能留得下道濟，即便可以，所付出的代價也不是輕易能承受的。所以他另闢蹊徑，用凈慈、靈隱、國清幾所寺院的和尚的性命要挾道濟。
道濟自然不怕人尋仇，但是那幾個寺廟的人怕有幾百之眾，可不都和他一樣都有這麼高的修為。如果道濟或走或戰，這幾百號和尚不免都要受連累。
然後福先生用葵花寶典交換，算是給了道濟一個慷慨赴死的理由，表示自己也擔了干係做了讓步。這經書邪異高明，還能在極短的時間批量培養高手，這經書落在一意要造反的明教手裡會怎樣？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
如果道濟再不接受，那麼福先生可就在明面上佔住了道理。那時候福先生下定決心，一聲令下傾江南明教之力，所有和道濟有關聯的人都有性命之憂！到那個時候波及的就是整個江南！牽連的就是無數的人命！
道濟和尚即便功夫再高，也須擋不住幾十萬明教教眾圍攻。
這個局是沒法子能破的，即便黃藥師和洪七來了也是一樣。江湖上雖然講拳頭，但是大勢上還是要講道理的。殺人償命，父債子償，本是江湖上最樸素的道理。
人家明教要找害死自家聖主的仇人報仇，有什麼不對了？仇人死了，找他的傳人報仇，誰能說出不對來？
丐幫勢大洪七厲害，桃花島主學究天人，你們有什麼立場攔著不讓人報仇？瞧著明教好欺負么？就算真箇撕破臉，大家真箇傾其全力打一場，勝負也未可知！
且身處高位，做事需得多有顧忌，真要打起來，要死多少人？洪七自己或許不在乎，卻不會不在乎自家弟子的性命！這也是為什麼福先生要獻出葵花寶典的原因，如果真放出消息圍剿道濟，以他的武功真要反抗，最終明教會死多少人？
不到萬不得已，打架拚命都是下下策。且洪七跟道濟有什麼交情？丐幫跟道濟有什麼交情？人家憑什麼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和尚，去跟一個幾十萬教眾的龐然大物死拼？
至於黃藥師，只要惹不到他頭上，他才懶得管。即便為了卓雲肯出手一二，也絕不會頭鐵到和幾十萬人去拚命，這根本不是怕不怕的問題。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對於道濟來說，除了束手就縛之外，再無另一條路可走。自然如果他是歐陽鋒、裘千仞之流，這條計策就全然無用。
旁人死不死跟我有什麼關係？誰在乎？你要殺我，就做好被崩掉一顆牙的準備！你真要傾力圍剿，大家就各逞手段放手一搏，拼個你死我活！如果真箇是那樣，福先生反而倒是要考慮，為了報仇消耗自己手裡的力量到底值不值得！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君子可欺之以方！
李莫愁心中諸般念頭滾滾而來，思索良久都覺為難，看看卓雲道：「這福先生的心機真是可怖可畏，不費一兵一卒，就困住一個媲美五絕的大高手，還讓人甘心赴死。偏生閃轉騰挪不得，一點辦法都沒！」
「想來他知道你也不會有什麼辦法救人，即便你拉著臟和尚要跑，臟和尚也不會聽你的。所以你說要看臟和尚，他也沒有阻攔！厲害！真厲害！」
卓雲一邊思考，一邊輕輕攪著碗里的粥，聞聲下意識應和道：「是啊！這個福先生可厲害的很呢！」
李莫愁想了一會兒，苦笑道：「孫婆婆總誇我聰明，現在看來，我真是一點都不聰明。比不上你，更比不上那個福先生！」
「只是他為什麼還要捉我們？還要你替他做事么？」
卓雲放下粥碗，想想道：「是啊！他多半還是想要我替他做事，想要我看到他的手段！」
兩人默然許久，這時候門外有人敲門呼喚道：「卓少俠、主人請你們過去相見。」
卓雲看看李莫愁，笑道：「瞧見了么？福先生要攤牌了！」
隨即起身，長聲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