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夢裡千里河山還
卓雲看看幾人又道：咱們岳爺爺不得北伐，被害死在風波亭。朝廷需得推出一個抗擊外族的英雄人物來，由此告訴百姓，咱們大宋還是有希望的。並不是只有岳飛能夠力挽狂瀾，那樣這江山才能坐得穩。
只是咱們大宋軍力孱弱，對敵之時少有勝跡，反倒是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的時候居多。百年前雁門關一戰，蕭大王殞命，百姓不知個中關竅。還不是朝廷說什麼就是什麼？
擊殺南院大王，這是何等潑天大功？朝廷如何肯將這事輕巧巧放過去？至於怎麼死的，重要麼？反正都是死了！被人殺死的，還是自盡而死的，重要麼？
郭靖豁然起身，滿臉激憤道：自然重要！天日昭昭！如何騙得過人？
卓雲見他渾身顫抖，氣的話都要說不利索。眼睛盯著他輕聲道：如果今日不是我說破此事，你聽那說書人言語又是何等心情？你如何得知百年前的大遼南院大王是英雄還是惡賊，在他墳塋上你會插鮮花還是啐口水？
郭靖語塞慘笑，腦中不啻於轟雷炸響，慢慢坐下仔細思索：如果不是卓大哥說明，我會如何？只怕也只會拍手叫好吧？卓大哥不會騙我，洪前輩是丐幫幫主，自然也不會騙人。那麼，這朝廷，這朝廷.……
郭靖冷汗潺潺而下，只覺三觀都被刷新。
黃蓉小臉縮成一團，難過地道：是啊！說什麼就信什麼！真是糊塗！
卓雲嘆息道：這還罷了，你看今日里聽書的客人，可有一人問細節如何的？這等胡說八道的事情，本經不起推敲琢磨，可就是有人喜歡聽，大家也都願意相信。
大伙兒只覺那事情離自己甚遠，聽得一樂就是，也無人刨根問底。蕭大王英雄一世，如果知道自己身後之名糜爛如此，真不知會做如何想處。
且咱們大宋軍備廢弛，丟了燕雲十六州不說，現下更是丟了北地半壁河山，偏安江南一隅。官家取名臨安，本意是臨時安定，是要北伐取回故土的。只是這幾十年咱們日子越過越安穩，北伐也就不了了之。
戰場上咱們打仗是不成的，只會畏敵如虎一潰千里。不過咱們自然可以在書里縱橫捭闔，在夢裡收復河山的。你瞧今日里聽書的客人裡面，哪一個想得起咱們百年前被人打得落花流水？
哪一個提起咱們徽欽二位皇帝被人家抓到了五國城折磨而死？
朝堂之上滿堂朱紫，有那個是要北伐的？誰敢真正和人家硬碰硬打一架？能打的如岳爺爺，這會子屍骨都涼透了！你當皇帝真箇不知殺岳爺爺會惹得天下不滿？只是迎回了徽欽二帝，皇帝誰坐？
卓雲滿目嘲諷還待要說，洪七再也聽不下去，起身怒喝：小子荒唐！慎言！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碗盞杯盤跳起來又落下，叮叮直響響成一片。
卓雲見洪七漲紅滿臉，輕輕把黃蓉按回椅子，目光中滿是平靜：我說得錯了？七公！您真覺得我錯了？
洪七是出身綠林，武功見識極高，自然不是什麼愚忠愚孝的夫子。只是卓雲這番言語太過駭人，不啻於離經叛道，讓他一時如何能接受得了？
洪七見卓雲神色平靜並不見惶恐，沉默良久苦笑出聲，看看卓雲目光中滿是複雜：黃老邪收的好徒弟！好見識！怪不得！怪不得他這麼喜歡你！嘿嘿！也只有黃老邪能教出你這麼個妖孽來！
黃蓉輕聲勸慰道：七公，雲哥哥不是故意氣您！您可不要生氣！她心中可沒什麼忠君愛國的想法，東邪的女兒家學淵源，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不鳥什麼皇帝大官兒。君君臣臣什麼的，更是狗屁不通。
洪七眼神灼灼瞧著卓雲，心中百般念頭紛至沓來，這小子無法無天得很，這功夫又練得這麼好。莫說自己，就是放眼百年，武林之中以弱冠之齡，能有這番修為的也寥寥無幾。如果這娃娃走岔了路，怕不是個絕世禍胎？
洪七看看卓雲輕聲道：小雲兒！你告訴我！你以後要做什麼？
卓雲聞言一愣，隨即笑出聲來：七公您怕我擾亂天下？做那禍亂九州的亂臣賊子？
洪七輕輕搖頭只是看著他不說話，卓雲哈哈一笑，眼中澄明全無閃躲：我只願這一生快活就好，護得住桃花島一門！能給師傅師娘養老送終！小蓉兒一輩子平安喜樂！
其他的么，如果能救些人，就多救一些。如果不成，也沒什麼！至於再次一些的，誰做皇帝誰死誰活，跟我全不相干！
黃蓉聞言柔荑輕輕握住卓雲手，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歡喜，美目之中滿是情意瞧著自己師哥微笑：雲哥哥！我幫你！我永遠跟你在一起！
洪七鬆口氣，大大灌了一口酒，呼出一口酒氣道：娃娃！但願你可莫要走岔了路才好！
卓雲輕輕拍拍黃蓉小手，舉起酒杯對洪七略略敬敬喝下，倒轉杯底對他亮一亮坐下道：七公！方才如果我說我要爭霸天下，你待怎樣？
洪七搖頭道：還能怎樣？瞧著你唄！左右你還沒犯下大錯！老叫花盯著你就是！總不成現在就下辣手除了你！不說黃老邪找我麻煩，老叫花也須做不出那種不教而誅的事情來。
卓雲哈哈大笑，忽然指指郭靖：郭兄弟，如果我說要攪亂江湖，至百姓於戰亂之中，你該當如何？
郭靖想想道：咱們相交兩月有餘，卓大哥應該不是那種人！
卓雲好笑道：我是說如果呢？
郭靖回答毫不猶豫：自然要阻你！
卓雲看看洪七好笑道：不說洪幫主，你打得過我？
郭靖撓頭道：打不過的。
卓雲含笑道：那還要阻我么？
郭靖說得斬釘截鐵：自然要！打不過也要打！
洪七眼前一亮，哦了一聲問道：丟了命可怎地是好？
郭靖想想為難道：那也要打！反正就是要打！
卓雲和聲道：如果未來有一天，外族入我中原腹地攻打大宋，你要如何？
郭靖回答道：自然要上前線抵擋！
卓雲點頭稱是：如果是與你有大恩的成吉思汗呢？如果是你的好兄弟拖雷呢？
郭靖想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咬牙道：跟他們拚命就是！
卓雲和洪七對視一眼，對郭靖豎起大指：好氣魄！知其不可為而為之！蕭大王如果知道百年之後有你這樣一位小友，必然是要痛飲一番歡喜不盡的！
卓雲看看驚喜交加的洪七道：七公，我給你找的這徒兒可不差吧！
洪七呵呵大笑點頭：不壞不壞！很和老乞丐脾胃！嘻嘻！說著又拍拍郭靖頭笑道：傻小子說的好！說的很好！老叫花現下有些相信小雲兒鬼話了！哈哈！
洪七雙眼看著郭靖滿意非常，在他身上拍一掌捶一拳，直似看著一塊絕世璞玉，看一會兒捶一拳，又喝一口酒哈哈大笑。郭靖被捶得東倒西歪，只是不明其意也就跟著傻笑。
卓雲看看黃蓉眼帶得色，黃蓉見他得意好奇問道：你笑得那麼得意做什麼？
卓雲小聲道：原本是你想要郭兄弟學本事，我現下幫郭兄弟拜得名師，還不許我得意一下？
黃蓉恍然，隨即小拳頭擂鼓一樣砸在他背上：好哇！你是說你比我還強一些了？！
卓雲吃痛連忙招架告饒：沒有！我沒有！
黃蓉怒氣不息，粉拳不住砸下：就有！就有！
沒有！沒有！
就有！就有！
兩人正自打鬧，不多時就覺四周一靜。卓雲抓了黃蓉皓腕回頭，卻見洪七正擠眉弄眼的瞧著自己兩人。黃蓉小臉一紅，輕輕掙脫卓雲手坐下。卓雲乾笑一聲，厚著臉皮道：七公！小子胡鬧了！您可不要見怪！
洪七公語氣中滿是揶揄：不見怪！要見怪也是黃老邪見怪！嘿嘿！
黃蓉奇道：爹爹為什麼要見怪？爹爹最疼我了！俏目橫了卓雲一眼：他敢不聽我話？哼哼！看我不給他好瞧！
洪七好笑道：是！是！自然他不敢不聽！
黃蓉挺起小胸脯，得意洋洋地道：嘻嘻！自然！爹爹也怕我！媽媽雖然厲害，也聽爹爹話！所以還是我最厲害！
卓雲聞言在她一旁撇嘴，心中想起十三歲那年黃蓉被馮蘅打手心，直哭得昏天搶地的舊事。郭靖看卓雲在一邊做鬼臉，忍不住咕一聲笑出聲來，洪七也是忍笑咬嘴唇。
黃蓉轉頭看卓雲鬼臉，怒氣上來伸手就抓他耳朵。其勢甚速顯是演練已熟，早不知做了幾十幾百遍。
黃蓉惱怒之極，柔荑擰著他耳朵不住拉扯：我說錯了？島上我不是最大？
卓雲不敢掙脫，現下讓她出氣就好，不然後面就是無窮的麻煩。只得忍痛咬牙：沒有！
黃蓉用力更甚，卓雲耳朵直要向二師兄發展：那他們笑什麼？你做什麼鬼臉？
卓雲心思機變，毫不猶疑地胡扯：剛剛有蟲子落在我臉上了。
黃蓉聞言輕輕鬆手，隨即又扯緊：胡說！有蟲子為什麼不用手趕走？
卓雲苦著臉解釋：蓉兒你做的蹄髈太好了，師哥沒忍住用手抓了吃，手上沾了很多油。沒敢用手趕蟲子……
洪七心中讚歎：這小娃娃胡扯的本事天下一絕，糊弄這些雌兒當真有一套！如果當初老叫花有這本事，這會子孩子也得老大不小了！不過這女娃嬌氣蠻橫的很，以後可有這娃娃苦頭吃了！老叫花獨身一輩子，也自逍遙自在！
黃蓉狐疑地放下手，看看面色凝重的洪七，又看看傻在當場的郭靖，嬌滴滴哼一聲緩緩坐下。嘴裡兀自不依不饒：這次先放過你！下次看你還敢不敢了！
卓雲連說不敢，又乾笑著坐下來。眼見洪七笑得意味深長，輕咳一聲道：七公！自我所知，蕭大王生前並未傳下降龍十八掌，您老人家從哪裡學得這手功夫？
洪七一愣隨即失笑：你這娃娃，真是半點虧都不肯吃！我不過笑你幾句，你這就想著要刨根問底問我們的家務事了。
卓雲嘿嘿笑兩聲道：還不方便么？
洪七搖頭含混道：我只從一位前輩手裡學得了這門武功，其他的么，恕難相告！
卓雲看看他臉色有些奇怪：您不知道這位前輩身份？
洪七搖頭道：前輩沒有言明，行啦！不要問啦！
卓雲幽幽道：我知道是誰！
洪七身子一震，不由分說就一步上前抓住卓雲手腕：當真？語氣中滿是顫抖不可置信，心神震動下真力自生，雙手猶如十把鋼鉤抓定卓雲。心中滿是希冀：這娃娃知道百年前舊事，詳盡之處就算自己都多有不如！難道他真知道那位前輩身份？
卓雲只覺手腕大力湧來，易筋經心念動處抗力自生，內息生出一股力道反激回去。洪七隻覺雙手一震，隨即心中一動：可不要傷了這娃娃！他就勢放開雙手，眼中又是讚歎又是欣賞：娃娃！好功夫！
卓雲點點頭坐定道：我瞧的那本書上語焉不詳，也只從邊邊角角上有些提示。這降龍十八掌是蕭大王傳給自己義弟虛竹，由虛竹前輩擇才傳授。而虛竹前輩乃是靈鷲宮主人，想來也是他傳授給您！
洪七點點頭道：傳我武功的那位前輩，只給了我降龍十八掌的掌譜和打狗棒的棒法精要手卷。他說自己沒有學過這兩門功夫，想來是自重身份，不願學別家武學。
卓雲想想道：那位前輩長的什麼模樣，武功家數如何，多大年紀了？
洪七仔細想想道：那位前輩濃眉大眼鼻孔上翻，雙耳招風嘴唇甚厚，長得甚是……恩.……威武的很。是個僧人打扮，就是不知在哪裡出家。至於武學家數么，出招收招之間甚是瀟洒寫意。
雖然樣貌……恩.……比較普通，但是氣度卻似逍遙仙人一般！
至於年紀么，瞧著比我大不了太多，只是武功比我要強許多了！自然這些年老叫花功夫大成，說來也不見得會比恩公更強些。
卓雲好笑點頭又搖頭：這就對了！這位前輩多半是虛竹前輩的傳人！只是他們的武功源自逍遙一脈，最是神奇不過，於駐顏一道極有心得。年紀來說，只怕現在已經有個七八十歲了！想來這位就是虛竹前輩的孫兒虛沐風了！
洪七好奇道：你怎麼知曉前輩名諱的？
卓雲微笑道：我年幼之時，和師傅去過天山一趟，得了虛竹前輩手札，裡面提起過這位虛沐風前輩。
洪七喃喃低語幾句大笑：虛沐風！沐風！仰慕蕭峰！哈哈！必然如此！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