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藥師會一陽
王重陽見二人罷手，微微點頭笑道：還請鋒兄和七兄歇息片刻，養養精神。咱們這論劍，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洪七和歐陽鋒抱拳稱謝道：全由真人吩咐！
王重陽微微頷首，取了竹筒兒放入三支竹籤，黃藥師段智興二人上前抽取。王重陽取了餘下一支，看看笑道：這場卻是段皇爺和黃島主比試了，貧道今天運道不差，能多養養精神。
黃藥師看看段智興笑道：段皇爺，輪到咱們兄弟啦。咱們比試什麼？
段智興想想道：江湖風聞黃島主掌法精妙厲害，兄弟心癢的很想要見識一番，不如咱們這場也比試拳腳如何？
黃藥師點頭應承下來，二人走到場中又客氣幾句。段智興微微躬身一禮道：黃兄，得罪了！雙手交錯一拳一掌，飄飄一掌拍出，直指黃藥師右肩，正是段家家傳的武功正陽手。
大理段家出身中原武林世家，後於滇南建國傳承幾百年。這正陽手是段家子弟啟蒙的一門拳法，由段家先祖自軍伍廝殺招數變化整理而來，講求以堂堂之陣正正之師破敵求勝。
這武功他使出來，就似一個馳騁沙場的將軍，英武偉岸招數大開大合，衝鋒陷陣無人可當。
黃藥師微笑點頭：段皇爺特謙了！略側身讓過這招，右手一拂，指尖掃向段智興合谷穴逼退他，好似一個優雅高潔的琴師撫琴調弦。場下幾人看二人舉重若輕，氣度沉凝都是讚歎。
雖然段智興身形挺拔如槍如戟，睥睨縱橫如同百戰大將。然而黃藥師負手站立瀟洒嫻雅，青衫緩帶好似飽學大儒，面對段智興氣勢居然不弱分毫。
兩人拆了幾招，黃藥師輕笑一聲道：段兄，這般客氣可要讓高人笑話了，兄弟不恭，可要得罪了。忽然立掌前探，中宮直進如刀似劍切向段智興前心華蓋穴，破空聲響甚是凌厲。
段智興點頭道：領教黃兄手段！右手並起食中二指迎過去，點向黃藥師勞宮穴。兔起鶻落之間，認穴之准出手時機之妙讓黃藥師大感驚異。場下洪七眼中放光，喝聲采：好！
黃藥師笑著贊一句：妙！天南段家名不虛傳！雙手歪歪斜斜似虛似實，掌影飄飄處，段智興這招已經點在空處。黃藥師避過這招，側步略轉呼呼呼連拍三掌，風聲勁急掌影飄忽不定，讓人瞧不出虛實。
段智興暗贊一聲，見這三掌精妙難防，也連出三指迎上黃藥師。黃藥師雖然招數奇快，段智興卻指尖始終不離他合谷穴。黃藥師贊一聲好，招數不曾使老，雙手一正一奇，方寸之間兩人換了三招，招數都是妙到巔毫。
黃藥師點點頭，斜斜跨出幾步，已經離開段智興身前幾尺。段智興不明其意，卻見黃藥師立掌一揚喝道：段皇爺！可當心了！一掌遙遙拍出，風聲呼嘯，段智興只覺身前勁風鼓盪，衣袍被掌風盪起，來不及多想，雙掌一併護住門戶。
就聽砰一聲響，段智興只覺雙掌一震，贊道：劈空掌力！黃兄好功夫！待要跨前進招，卻見黃藥師不見緩氣休息，第二掌已經劈過來。
段智興大感奇怪，這劈空掌耗力甚巨，黃藥師這麼打，又能打多久？
段智興微微皺眉，略吸口氣，食中二指並起，沖身前虛虛一點，啵地一聲輕響，以點破面化解了黃藥師掌力。
黃藥師微微頷首，卻是絲毫不給段智興思索餘裕，忽忽忽再劈三掌，掌風凌厲無比，力道居然絲毫不再前兩掌之下。段智興心中奇怪，黃藥師掌力間隔極短倒是厲害，不過卻也並不緊張，只是守緊門戶。
又拆幾招，驀地黃藥師雙掌招數一緊，渾似生了三五條胳膊，腳下或進或退，或正或斜，或趟或踏，或緩如老牛耕地，或疾如飛燕穿梭，步法精奇奧妙，一掌接一掌不斷劈出，圍著段智興不住進招。
幾個呼吸之間，十幾招過去，掌力風聲居然絲毫不見減弱！
又轉得幾轉，段智興只覺身前都是人影，耳旁都是掌風。心中驚異非常：這黃藥師了得！這劈空掌居然讓他另闢蹊徑，練得這麼厲害！這步法也挺妙啊！黃藥師果然不負盛名！
場下洪七對王重陽道：王真人，黃老邪這劈空掌妙得很啊！不過更厲害的那步法吧！我瞧著，像是你們玄門八卦的家數？
王重陽微微點頭：是九宮八卦演化的，不過可不是咱們道家的學問，看著像是奇門一脈的道理。這我可就不懂了！
說著又嘆口氣道：這劈空掌咱們也會，不算多稀奇。只不過看樣子黃島主這個用法，再有三五百招也使得出來，那是老道是萬萬不成的！
洪七頷首道：先前見黃老邪使過劈空掌，只不過沒想到還有這麼多妙招。好個黃老邪，這麼狂也不是沒道理！
場中段智興眼神一肅，這時候知道黃藥師天賦異稟，劈空掌被他練得出掌間隔若有若無，且出招已久不見力竭，已經不能以常理計。這時候也不再打嚴守門戶，等他力竭的主意。
並指如劍或點或彈或戳，以點破面接下黃藥師劈空掌力，腳下不停逼近黃藥師身前一尺。忽的出手如電，迅捷無倫似蜻蜓點水連出幾招，點向黃藥師前心華蓋、神封、鳩尾幾處大穴。
凌厲風聲乍起，招數奧妙與武林中點穴手法大異，直有雲泥之分、天壤之別。卻正是天南段家威震武林的絕學：一陽指！
黃藥師只覺胸前一股熾熱勁力衝來，見他認穴奇准，指法變化精微不敢怠慢，腳尖點地退出三尺避其鋒芒。段智興腳下生風，瞬息之間就欺近身前，后招竟是連綿不窮，指力遠及一尺有餘凝而不散，遙遙指向黃藥師肩井、天突兩穴。
黃藥師見勢猛惡難當，側步跨出避過這兩招，不防段智興身形略轉，忽忽忽又是連進三招，出指如風罩住黃藥師胸腹神堂、膻中幾處要害大穴。
黃藥師再退兩步，段智興微微一笑，出手不停，不離黃藥師身前三尺。
剎息之間，黃藥師已經退了七八步，都沒有還過一招。場下幾人心中讚歎不止，段智興固然厲害，黃老邪這幾下閃避也是妙到了極處，這次論劍當真是不虛此行，這種絕頂人物動手比武可不是尋常能見的！
當下都是目不轉睛，瞧著兩人拆招換招。
大理段家本是中原武林中人，先祖神聖文武皇帝段思平天賦絕頂，創下一陽指絕技。這門指法精微奧妙博大精深，武林中點穴打穴手法不下千百，無有能出其右者。
人體有十二經絡和奇經八脈，貫穿身體各個穴位。十二經絡上排列正穴凡三百六十五處，加奇經八脈上的穴位，共有七百二十處。其中一百零八處是要害穴，其餘三十六處穴位是致命穴，稱為死穴。
這七百二十處穴位，互為呼應影響，牽一髮而動全身。
尋常武林中人出手，尋到要害穴位使力擊打，或暈或麻或死便能克敵制勝。只這段家一陽指絕技，卻將指法開發到了極致！段思平按照人體經絡運行處，創出三十六路指法。
段氏一族天資出眾者層出不窮，輩輩相傳無數人修行改進，更增添無窮妙用。
一陽指對敵點穴之時不再單純確認某個穴位，而是按對方經脈運行處出下手，每每出手或點或彈，勁力入體透骨，都恰到好處阻斷對手體內真氣運行空檔處。
如果敵人一處穴道受制，這條經脈運行不免受阻，動起手來也就縛手縛腳，再出手時那就無有不中。如果敵人厲害，沒能一擊建功，也能按照他運氣閃避的吐納方式，尋得空檔追擊，立時就有無窮無盡的后招滾滾而至，那就更加難以抵擋。
要知道各家武功內功運行雖然大異，但是經脈中內息運行卻是大體相同。如果說武林中門派的打穴點穴是術的範疇，一陽指就是對打穴功夫的全方位總結甚至衍生，已經升華到了道的高度。
眾人都是一方宗師，武學見地自然與眾不同。見段智興身手不凡都是讚歎，天南大理段家威壓西南，功夫果然是硬的！洪七已經喊出聲來：好點穴法！
黃藥師聞名大理段氏已久，他雖然自負，但杭州皇宮一行，已經不敢再小瞧天下英雄。段智興雖然指法精妙，勁力也陽剛熾烈，黃藥師門戶守得甚是嚴密，雖然被壓制在下風幾十招，一時間卻也沒能奈何得了他。
場下卓雲看得心驚膽戰，眼中滿是擔憂。王重陽見他不安笑道：小娃娃，你莫擔心，黃島主雖處下風，但招數未亂。這架還有得打哩。
卓雲啊了一聲，心說王重陽眼光是高的，他也沒有什麼立場，糊弄自己一個小娃娃，微微放下心，拳頭仍舊握的緊緊的。
果然場下再斗十幾招，驀然黃藥師長聲而笑：段皇爺好功夫！兄弟佩服的很！呼呼呼連拍三掌迫開段智興，不待他再進招，運勁遙遙沖他屈指一彈。
哧得一聲響，眾人只覺耳膜一震，破空之聲大作，眼前一道小小灰影一閃而過幾不可查。
段智興面色一肅，沉息凝氣食指緩緩點出。啵一聲悶響，段智興只覺指尖被一股大力擊中，隨即整條臂膀就是一熱。
心中大是驚異：我只道這世上，再無比我段家更加厲害的指上功夫，這黃藥師用的是什麼手段，竟然能與一陽指力匹敵？
黃藥師一擊建功，合身而上拳掌齊施劈截刺削，腿法變幻戳蹬彈勾，出手迅疾無倫，招數繁複精妙極盡變化之能事。一時間攻勢如怒潮之盛，似江河奔涌，如山崩地裂！
場下幾人雖都是當世最厲害的幾人，這時候見黃藥師招數，也都覺他生了七八條胳膊三五條腿一般。
幾人臉色凝重，不住尋思：黃老邪這麼攻法，我該怎生應對？卓雲臉上喜色濃重，已經笑出聲來：我家先生果然還是厲害的！
場下段智興身在局中，比眾人感受更甚。但覺眼前拳風掌影鋪天蓋地，黃藥師身形變幻之間，虛實相合動靜相與，覺得四面八方都是黃藥師人影！一陽指使起來極耗精神，這時候已經不合適應對黃藥師這般快攻。
段智興四歲習武，學武三十餘年現今年逾四旬，從未見過如此迅疾的武功。怎麼可能這麼快？怎麼可能有這許多精妙的招數？
他心下讚歎，手上不停招架抵擋，卻吃不住黃藥師攻勢凌厲，不知不覺一步步退下，要避過其鋒芒。
黃藥師一番快攻，幾十招一過，已經把他逼退了七八步。段智興知道厲害，這時候再不留手，使出通身手段，或指或掌刺削劈點，以快打快見招拆招，跟黃藥師纏鬥在一起。
場下王重陽皺眉微微搖頭，洪七幾人也是面色不渝。卓雲瞧得奇怪，心中老大好奇卻不敢問王重陽。看看身邊，唯獨洪七還熟悉一些，大著膽子朝他問道：洪前輩，你們為什麼皺眉？
洪七聞言轉頭看看卓雲，微笑著意帶考教道：小娃娃，你覺得呢？
卓雲撓撓頭，看看場下對戰兩人，想了想小心道：段皇爺可能應對得不好？
洪七眼神一亮，王重陽也收回目光，旁邊歐陽鋒咦了一聲，也轉頭上下打量卓雲。卓雲被瞧得渾身發毛，乾笑一聲道：我年幼不知禮數，胡說八道一番，叔叔伯伯們不要生氣。
洪七輕輕撫著卓雲腦袋，溫聲道：好娃娃，我們不怪你，你怎麼想的說來聽聽。王重陽微微頷首，眼帶鼓勵看他，笑而不語。
卓雲不好意思抓抓臉，不確定地道：我家先生武功快得很，段皇爺這麼抵擋怕是不成的，算是以己之短，擊敵之長？
王重陽聞言，再也壓抑不住心中喜愛，哈哈笑道：黃兄收得好徒弟！
洪七面色複雜，嘆口氣道：娃娃，你說得不差。黃老邪聰明狡猾的很，要說到招數繁複變化萬千，世上沒有誰能比得過他去，這是他的看家功夫。段皇爺雖然武功高，是比不上的。
洪七嘴上言說，卻是另一番心思：這娃娃說起來最早接觸的還是丐幫，怎麼就黃老邪拐走了？如果那群蠢貨不做下那勾當，把這娃娃收入幫中，如果當了我徒弟.……
場下又過了一百招，段智興終究差了精研招數變化的黃藥師一籌，這時候已經漸漸感覺吃力。實際上他的武功見識，並不是比不上場下幾人。
只是他人身在局中，不暇思索餘裕，自然就比不過旁觀者清。
又過幾十招，段智興已經反應過來，如果一意跟黃藥師比快攻，自己是討不去好的！想到此處，深吸一口氣，眼中神光一盛，右手並指如劍點出，一招指點江山點向黃藥師眉心。卻是一陽指的精妙家數，迫敵之不得不救。
黃藥師見狀就是一驚，他攻勢繁複奧妙，掌影密布段智興周身上下，只是這招如果點在身上，固然能劈中他兩掌，自己卻也要被這刺穿鋼鐵的一招點破額骨。
黃藥師不敢怠慢，漫天掌影豁然消散，運氣凝神也是一指彈出，以強迫強以力對力，堪堪抵住段智興這勢在必得的一指。
眾人耳中聽得啵一聲悶響，兩人身子都是一震，退開兩步。二人臉色不變，如同事先排演好，同時抬臂舉手一點一彈，嗤嗤兩聲破空聲響，又換了一招。
這一招間不容髮，猶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電光火石不能喻其快！石破天驚不能喻其勢！
隨即段智興右肩一震，黃藥師袍角一盪，二人臉色同時一變，隨即停手跳出圈外拱手：佩服！
卓雲臉上茫然：誰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