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論劍始訊
門外煙花漫天，爆竹炸雷也似的響，幾個弟子都沒有注意到屋內兩人情況。黃藥師溫聲撫慰卓雲許久，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卓雲哭了好一會兒止住悲聲，心中激蕩離了黃藥師，又站起身恭敬抱拳行禮：先生！以後可要請您多多指教啦！
黃藥師含笑道：你這小猴兒以後少淘氣些，也就是了！這個不算什麼，你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想要完成的什麼心愿，說來給我聽聽？
卓雲破涕為笑，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笑著答話：這個么，我要想想才好，太簡單了可顯不出咱們桃花島主的手段……
黃藥師呵呵大笑，單手指點卓雲不住笑罵……
第二日起來，黃藥師召集門下幾個弟子進了大廳，吩咐下去準備收徒一應物事。
一切停當之後對幾個弟子開口道：你們聽好了，我今日要再開山門收徒，小雲兒入門后是你們的小師弟，你們需得友愛互助，不得因事起嫌隙之心。
幾個弟子規規矩矩站在一旁，聞言都是恭敬應是。
卓雲早就跪在黃藥師面前，取了梅若華遞過托盤上的茶杯，恭敬舉過頭頂：師傅在上，徒兒給您奉茶！
黃藥師微笑頷首，接過來淺淺喝一口放回托盤道：小雲兒，你入我門下，當勤勉功課尊敬師長，禁猜疑禁內訌禁打架鬥毆，不得好勇鬥狠自大欺人。江湖行走不得恃強凌弱不參與正邪之爭，更不能墮師門威名！你可能記住？
卓雲恭敬叩頭道：謹遵師尊教導！
黃藥師笑笑開口：起來吧！咱們桃花島沒有許多規矩，你記下就好不必如此作態。
幾個弟子面面相覷，心道師傅喜歡這個孩童未免過了些。又瞧瞧卓雲清雋小臉，多半是生的好！
曲靈風上前一步，滿面堆歡拱手道：恭喜師傅再收佳徒！
幾個弟子有樣學樣，大聲道：恭喜師傅！
黃藥師微微笑道：你們都下去吧，下午過來，為師要考教你們功課。
幾個弟子臉色一苦，下去準備不提。黃藥師招手喚過卓雲道：小雲兒，自今日起你便算入了桃花島啦！
卓雲喜色上涌：師傅！先生！我什麼時候能開始學武？
黃藥師微微笑道：咱們桃花島一武學，源自奇門一脈，是為師參考遁甲術數精研易經創出。以繁複多變招數精妙取勝，是以要學這門功夫時，需得先學奇門學問。不然許多招數，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免難以領悟其中真意，威力也就大減。
卓雲臉色一苦：還要先捧書本兒？沒有什麼入門築基的武功么？
黃藥師好笑道：你這娃娃懂什麼！萬丈高樓平地起，根基打穩了，才是一切武學的起點！你只需得書本上的學問學得深了，咱們師門的武功才能使得出妙處來！
他嘴裡這麼說，心中卻是另一番打算。卓雲雖學了易筋經的功夫，現下也只是剛入門而已。迦樓羅活佛說卓雲練習易筋經需得三五年的功夫，才能心思澄明無礙。
那時候就算知道易筋經的由來，也無甚不妥。
這時候如果教他武功，不免對易筋經的進境有所耽誤，那就是舍金玉而求瓦礫，卻是不美。如果等他易筋經內功大成再行授武，才是兩廂便宜。
迦樓羅說這易筋經乃是禪宗一脈最高明的武功，修成之後舉手投足間，幾千斤的力道都是尋常！那時候配以桃花島的精妙變化武功，黃老邪的成就也不見得能有小雲兒高！哈哈！黃老邪可是期待的很啊！小雲兒啊小雲兒！可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卓雲懵懵懂懂，但是黃藥師是當世武學大家，滿天下比得上他的也不過一手之數，想來他的話是不會錯的。自己對於武學沒有什麼概念，這時候聽他的話，想來要比自己胡亂摸索要強許多，也就聽之任之。
頓一頓黃藥師正色道：小雲兒，你需得記住了！為師不願你這時候學武，旨在為你打下堅實基礎，怕斷送你武道之途，可不是捨不得教你！你可不要瞧著外面有人練武，覺得好玩厲害，就偷著練習學了。一張白紙如果有了些東西，再要作畫可就難了！
卓雲見他神色鄭重心中就是一凜，趕忙躬身稱是。
黃藥師強忍肚中笑意道：恩，迦樓羅活佛與你的鍛體之法神妙的很，充盈氣血強壯筋骨最適合不過，你需得記牢每日功課不要落下。卓雲點頭如同小雞吃米。
第二日黃藥師帶了卓雲一頭扎進書房，從《九章算術》到《周髀算經》學起。卓雲自後世而來，數算上的學問遠超這個時代，自然是進境飛速。
黃藥師瞧得嘖嘖稱奇，帶了卓雲進藏書樓，《黃帝陰符經》、《握奇經》等等孤本藏本都拿出來著意教授，卓雲知道這是自己以後裝X的資本，也沉下心思刻苦求學。
一個多月時光忽忽而過，卓雲正喜學問大漲時，桃花島上一陣喧鬧，卻是有人前來送信。島上眾弟子都是奇怪：這桃花島遠處東海之濱，雖然四季如春，在江湖上傳言卻不是什麼善地。哪裡來的人物，竟然敢上島還要面見黃藥師？
卓雲跟著黃藥師進了大廳，卻見一個道裝打扮的中年人早已等候多時。卓雲偷瞟一眼，見這人三柳長髯，後背寶劍手持拂塵，年紀上瞧著與黃藥師仿上仿下。
那人見了黃藥師恭敬行禮，打個稽首道：這位想必是桃花島主當面，貧道終南山馬鈺有禮！
黃藥師點點頭叫啞仆奉茶上來，含笑道：馬道長不必客氣，此次上島可有什麼見教？丹陽子在江湖上好大名頭，想來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馬鈺聞言微笑道：指教不敢當，家師有一封書信送與您。說著珍而重之，自懷裡取出一封燙金的請帖並一封書信，恭敬雙手捧上遞過。
黃藥師點點頭取過，打開請帖書信簡略瞧了幾眼，放下道：道長來意，我已明了。還請道長少待，容黃某回書一封。
馬鈺抱拳謝道：都由黃島主吩咐！想想微微噓口氣道：我們師兄弟七人每人取了一封書信下山，這會兒怕是只老道一人未回了！桃花島可是不太好找！
黃藥師聞言眼前一亮，哈哈笑出聲來。點頭取了文房四寶，略一思忖刷刷點點寫下一封回信，遞交給馬鈺道：道長還請回復尊師，言說黃某承蒙仙長看重，三月必定前去赴約！
馬鈺收好信件，恭敬道：如此，小道告辭了！轉圈打個稽首，向幾個桃花島弟子行禮，曲靈風領了他出島不提。
黃藥師目送馬鈺離開，回到座位上沉吟不語。卓雲覷空兒上前小聲道：先生！這牛鼻子來做什麼？幾個弟子也是目現好奇，瞧著黃藥師意待詢問。
黃藥師微微笑笑，把請柬書信遞給卓雲。卓雲接過書信，打開請柬念道：敬呈桃花島主黃藥師台啟，於庚子年戊寅月十三，驚蟄之日，華山絕頂恭迎大駕。
卓雲心下一跳，取了書信念道：愚兄稽首於千里，拜藥師賢弟足下，廬外殘風，曉透敝衣。寄身臘月，朝夕寒涼。聞君大名許久，然未有半紙鴻書相報，不及盤桓甚感不安。
現有《九陰真經》現世，綠林中人為求一觀者甚眾，然因此喪者已有百餘，群豪紛亂卻是不美。喆竊思之，我輩中人立身江湖，不好任由更添殺孽。
此書僥倖落愚兄之手，然喆不敢愧領徒令高人恥笑。
而自百年前少室山後，武林再無盛事。喆不才，願請天下英雄華山一晤。飲酒論武，定前輩典籍歸屬。若成此事，前輩心血不至流落再亂江湖，我等切磋較技互通有無，豈非大善？
君修為高深威壓東南，願不棄鄙賤赴約一會。
喆雖遠在千里，亦翹首遠望，敬希賜復！
落款是王喆於重陽宮年月日。
黃藥師想了一會兒，驀地反應過來苦笑：《九陰真經》？我原先還道是《酒飲神經》！
卓雲念完，心中確認：這個就是華山論劍了！
梅若華聽了一會兒，笑道：這是王重陽那個牛鼻子，要請咱們師傅去華山，要參加那個什麼論武了！這個什麼經書，自然是最厲害的那個人能得到。其他人如果不成，也不好跟人討來瞧。天下第一么，也不會有什麼人不長眼去偷去搶！哈哈！這個法兒倒是妙的很啊！
說著看看黃藥師，又道：他也知道咱們師傅厲害，所以才親自寫信請師傅去。
幾個弟子對視一眼都是與有榮焉，王重陽的名頭自然是聽過的，能得他下書，自然不會是尋常人能有的待遇。
黃藥師微微點頭道：王重陽是個厲害人物，成名已有幾十年，他話雖然說得客氣，你們可不要小瞧他。
梅若華咯咯嬌笑道：那個牛鼻子名頭倒是大得很，難不成還強過師傅去？
黃藥師聞言失笑搖頭：你們不要妄自尊大，黃老邪可沒什麼把握能勝得過他。
眾弟子一驚，黃藥師在他們心中不啻於天人，這時候卻說出這樣的話來，這個王重陽得有多麼厲害？！
黃藥師見眾弟子驚疑不定，好笑地道：你們這是做什麼？我雖然不一定能贏得了他，這牛鼻子要勝過我卻也沒那麼容易！
卓雲點點頭笑道：王重陽是厲害的，師傅能得他親自下書來請，勢必也是看重咱們得緊。馬道長說王重陽寫了七封信，其中有一個就是咱們師傅。哈哈！
梅若華拍手道：師傅，這江湖上與您齊名的人物也有一些。不過武功上么，那就難說的很了。您可知道還有誰能讓重陽真人寫信去請？
黃藥師呵呵一笑搖頭：我又不是王重陽肚子里的蛔蟲，哪裡知道這些？頓一頓道：你們不妨猜猜看，王重陽還跟誰寫了信。
卓雲心說自然跑不出那幾個人去，這時候幾個弟子你一言我一語已經開始爭論起來。
這個說洛陽府金刀無敵厲害，那個說太湖渾江神龍了得，陳玄風說渾圓形意太極門的馬老爺子名頭威震山東河南，馮默風卻說京東路上的百步神拳閆婆婆厲害非常，借力打力的功夫更是神妙.……
卓雲聽得古怪，臉色詭異變幻，以為自己穿越錯了時代。
曲靈風擺手壓下幾個師弟的猜想，開口道：重陽真人給人下書，必然是厲害人物。你們說的那些人物，雖然名頭甚大，真實武藝說起來只怕稀鬆的很.……
黃藥師也不制止幾個弟子，轉頭問卓雲道：小雲兒，你怎麼說？王重陽請了誰，你也猜猜看？
幾個弟子笑著起鬨道：小師弟猜猜看！梅若華也笑：小師弟想想看，猜中了咱們求師傅賞你！
卓雲笑著擺手：師兄師姐可不要笑話我，我又懂得些什麼？！
黃藥師笑著道：你這猴兒不要渾說！快猜！
卓雲見幾個師兄師姐面上沒有什麼異色，微笑點頭道：那我就胡亂猜上一猜，師兄師姐你們是長輩，見識自然是比我高的，只是如果我猜錯了可不要尋我麻煩。
幾個弟子眼神交流，對這個精乖的小師弟都是頗有好感。梅若華卻不耐煩卓雲這麼客氣：快猜！如果有人尋你麻煩，師姐護著你！她是島上唯一一個女弟子，大家自然待她不同多有謙讓，黃藥師也是寵愛非常，是以這番話說出來，也沒有什麼人覺得不對。
卓雲哈哈一笑拱手：那就請師姐指教了！頓一頓道：我猜的第一個人么，是丐幫幫主洪七！
梅若華道：哈哈！我們卻都忘了這個乞丐頭兒了！只是這丐幫雖然名頭大得很，功夫果真很高么？
卓雲點頭道：是啊，很高！師傅你說呢？
黃藥師頷首讚許道：洪七武功是高明的，黃老邪和他打了一架，沒有贏過他。恩，這人倒是值得王重陽寫封信。
梅若華扁嘴，幾個弟子也對視一眼暗自稱奇：能讓師傅這麼稱許，這個洪七多半是厲害的。不過跟師傅打架居然沒有被打死，也是奇的很了！
梅若華笑道：這人算一個，其他的還有么？
卓雲笑著道：其他的么，自然是有的……
………
河南少室山，大雄寶殿上。
少林寺方丈道淵大師，正在吩咐座下小沙彌：去請你們師叔祖過來！小沙彌點頭下去，不多時請了一個老僧進來。道淵點頭伸手示意老僧坐下，遞過一張請柬開口道：師弟，你先瞧瞧這些。
就見這老僧相貌奇古，壽眉大眼鼻孔上翻，雙耳招風嘴唇甚厚，瞧著年紀不輕。
他接過請柬打開掃了兩眼，又取了裡面的信，打開讀了一遍，遞還給道淵似笑非笑：師兄什麼意思？
道淵大師緩緩開口道：師弟以為，咱們需不需要參加這論劍，如果要去，派誰更好些？
老僧笑笑道：師兄以為怎樣就怎樣便好，問我這些做什麼？我一不是方丈，二不是分院首座，這麼大的事情，也須問不到我頭上來。
道淵大師聞言苦笑：師弟何必如此，這不是與你商議么！王重陽既然下了書，咱們不去是否不妥？
老僧冷笑一聲道：師兄是顧著面子？還是瞧著那個什麼《九陰真經》眼熱？
道淵臉色一苦，澀聲道：師弟你……
老僧哈哈大笑，但笑聲中冷意似乎能把人凍僵：我沒說錯吧，這許多年了，咱們少林寺這毛病還沒有改過來？如果不是什麼東西都想要，什麼事情都想插一手，什麼人都想著利用一下，少林寺能到今天這個地步？！
道淵臉色大變：師弟！慎言！
老僧哂笑道：慎言？敢做還不許人說了？幾十年前那個燒火炒菜的頭陀，又有多麼大的本事了？能跑得出你們手掌心？如果不是你們要利用祖父關在後山的那人.……
道淵驚怒交加豁然站起，舌綻春雷怒喝：住口！聲音之巨，震得大殿里銅鐘嗡嗡作響。但這聲音雖然甚大，卻也只限大雄寶殿內部，偏殿里做晚功課的僧侶全無察覺。
顯然是這道淵大師修為高深控制入微，雖然盛怒之下，卻也沒有驚擾寺中上下。
老僧嘿嘿一笑，似無所覺，玩味道：這金剛禪獅子吼的功夫么，師哥練得不錯啊！只是在和尚面前，還須不夠看！
道淵一滯，知道面前自己這個師弟，修為高深猶勝於己。自己獅子吼的功夫，沒能讓他心神失守，倒是不算奇怪。道淵大師說是徵求他的意見，卻是打著讓他去的主意！
如果是面前這人去，勝算必定是大的。就算王重陽武功厲害，也未見得比他就高明了。
只是這時，道淵大師卻也壓抑不住怒氣：師弟莫要徒逞口舌之利，就算是少林有禍，令祖難道就能置身事外了？
老僧打個哈哈：我祖父讓你們利用那人了？想要他寫下毒經？虧你們想的出來！偷雞不成蝕把米，你們這群禿驢……
道淵臉色數變，僧袍袖子一揮，一股氣勁飛出，就聽砰砰聲響，兩丈之外大雄寶殿的門已經關上。
兩人吵了大半天，老僧冷嘲熱諷一通，氣的道淵渾身顫抖體若篩糠。後來索性就閉目不言不再答話，老僧嘿嘿冷笑兩聲，也就出殿自顧自地去了。
老僧回到禪房，盤膝坐下垂目不語，心中起伏不定，倒是起了別樣的心思：《九陰真經》？很厲害么？和尚如果有機會，倒要拿過來瞧瞧.……
道淵平復了好一會兒，心境才安定下來。喚過一個小沙彌，寫了一封信遞過去道：你回去收拾行囊，明日出寺送一封信。
小沙彌恭敬接過，雙掌合十問道：送到哪裡去？
道淵拂手道：杭州凈慈寺！請你那位師叔祖出手！哼哼！咱們少林寺就算不出手，也須請個高手去華山，不然沒得讓天下英雄小瞧沙門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