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九陰起論劍
王重陽丘處機二人來到偏殿，見劉松雲緊閉雙目，牙關咬得咯咯直響，顯是痛苦難當。
王重陽上前，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兒，倒出一粒丹藥給他灌下。單掌按住他胸前華蓋穴渡入真氣，過的一會兒劉松雲身子一震睜開雙眼，想要坐起時身上傷勢一痛又倒在床上。
劉松雲無法，只得身子往牆邊靠緊戒備打量四周。驀地想起一事，手往懷裡摸了摸，覺得布包無礙才放下心來。
王重陽開口道：居士莫要緊張，且先歇息一會兒咱們再說話。你的東西老道不曾動，也不會有人去動。
王重陽微微頷首，早有火工道人呈上一杯參茶，王重陽遞過去，劉松雲臉色一滯卻沒有接。
王重陽微微一怔，含笑道：再取一隻空杯來。火工道人不解其意，只得下去取了一隻杯子過來。
丘處機眉頭一皺反應過來，頂梁門幾乎壓不住怒火：你這廝好不曉事！如果我們要害你，還須等到現在么！上前就要搶過參茶，王重陽擺手道：這段日子陝西亂的緊，劉兄小心也是應有之意，是咱們考慮不周。
王重陽接下空杯，就要分出參茶喝下。劉松雲苦笑一聲阻道：是我枉做小人了，重陽宮偌大名頭，想來不會做那下做事。當下在不懷疑，接過了參茶一飲而盡。
劉松雲上下打量王重陽幾眼，王重陽輕聲道：這裡是重陽宮，劉兄你不必怕。如果信得過老道，不妨說明原委，咱們也好想些法子給你處理。
劉松雲心神一松，感激開口道：王真人，小人謝過您救命大恩！他自覺時日無多，又想起門中舊事，怔怔流下淚來。
哭了半晌，劉松雲自懷中取出一個布包，遞給王重陽，緩緩說出一番話來。
布包中的經書，自然就是九陰真經了。
這經書本來已經現世好幾年，江湖中人為爭奪這書，也死傷不少人。
只是這書輾轉易手數次，都沒有一個人，能覓地認真研習太久，就被人找上門或偷或搶地奪走。
這書上的武功又精微奧妙，非是短時間能融匯貫通的。
也沒有一個武林人物能修行大成，是以這經書雖然厲害，卻無人知道究竟厲害到什麼程度，也沒有掀起太大風浪。
許多大派宿老修為高深之人更是對這書不放在心上，只以為是江湖謠傳。
江湖上倒是有些消息傳來，卻也並不詳盡。直到兩年前，劉松雲機緣巧合之下得了這部書，他行事小心隱秘，衡山派的師長沒有告訴，就連家族親近之人的妻子兒女也是守口如瓶。
這便沒有走漏風聲，倒是好生研習了一番。
他覺書中的武功高深莫測，精微奧妙之處，遠甚於自己門裡的功夫。劉松雲欣喜非常，自覺衡山中興有望。一邊查訪這經書來歷，一邊暗自修行學習書上的武功。
卻不想一年後，門中出了大變故！
鐵掌幫和衡山派是湘南兩大勢力，原本勢均力敵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幾年前上官劍南病逝，鐵掌幫新任幫主裘千仞為立威搶地盤兒，不顧祖訓竟然屢次和衡山衝突交手。
幾番大戰下來互有傷亡，這還罷了。
不想數月前，裘千仞勘破玄關武功大成，一口氣連著挑了衡山派幾處堂口，打死宿老高手無數。門中弟子四散奔逃，他也出了湘南一路逃到了江浙。
本來經書上的武功甚高，只是他囿於資質研習不深，也抵擋不住鐵掌幫高手圍攻。
那時候經書的事情還沒有泄露風聲，許多武林中人，也只以為是尋常的江湖仇殺，也就不甚在意，倒是沒有引起太大震動。
裘千仞追殺路上在揚州遇上黃藥師，兩人大戰一場他抵敵不住，還以為黃藥師是衡山派的幫手。他既怕逼得人狗急跳牆，又見衡山派大勢已去，也就沒有再一意追殺，而是回到湘南鞏固地盤兒。
劉松雲說不得只能一路且戰且走，身邊的門人弟子死傷慘重，中途逃亡者更是不計其數。
他無法只得強行學習經書上的武功，得經書上的武功助力，總算殺出一條血路逃出了揚州。
這時候有一個被抓的衡山派弟子，為求活命，卻說他身上有絕世秘籍！這一番話雖然只是推測，卻不想正中事實！
只是他強練武功，許多經書上的道理，只是一知半解，無法融會貫通。半年時光，雖然武功進境甚快，身上卻也留下了不少暗傷。
這還罷了，然而在許多有心人看來，這忽忽半年，一個不入流的武師，竟然能打退許多高手！這書上的功夫得有多麼了得？！
半年時光，他一路修鍊一路奔逃，又從揚州跑到陝西，打死打傷的高手越來越多，這幾乎就確認了劉松雲得了絕世秘籍！
於是江南漠北，遼東西域不少武林豪客聞風而動，都要看看這經書到底是什麼樣子，陝西道上由此而亂！
他一路被追殺，行路困頓大是難當。本來丐幫放了風聲，不許在市鎮中廝並，倒是能稍作休息。只是這些綠林豪客，大多是行走江湖、心狠手辣、刀頭舔血的廝殺漢，如何能讓他好生休整？
下毒放葯，明槍暗箭的勾當，在村鎮中反而更加難防。
他只好覷空出逃，想要遁入深山，待武功大成再出山尋仇。只是追他的人太多，高手也層出不窮，跑到渭南地界就被人困住，只不過群豪來處駁雜各安心思，倒是讓他覷空逃出來。
幾方劇斗一場，他雖然跑出來卻也受了重傷，後來才被王重陽救下。
王重陽聽了半晌，輕輕頷首念聲：無量天尊！造孽啊！造孽……輕輕打開布包，卻見包中小心收著兩本經書，藍色封皮左上角白底黑字寫了四個字：《九陰真經》！
王重陽瞧瞧這書心道，就為這兩本書，也不知道多少人命喪黃泉，卻非武林之福。只是怎生處理這書，卻是難為得緊。
劉松雲氣息漸弱，又說了一炷香的功夫，交代經書來歷。王重陽聽了一會兒，待要再問時，卻見這人氣息漸微，竟自去了。
王重陽無法，吩咐丘處機處理好生安葬這人，獨自出了客房。
這時候天色將晚，王重陽交代幾句，手裡捧了經書沉吟思索半晌。卻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兩部經書。
這時候馬鈺進得房門，見王重陽沉默不語，上前小聲道：師尊，山下來了許多人，吵著要見您！說……
馬鈺說到此處面有難色，王重陽問道：說了些什麼？
馬鈺微微頓了頓道：說要重陽宮給個交代，那什麼經書的歸處需得言明。有些人話不太好聽，周師叔聽不下去，打翻了幾個人才控制住了局面。
王重陽點點頭，微一沉吟道：你去山門告訴哪些人，說一日之後，老道自有分曉給他們，讓他們不要聒噪。如果有膽子，只顧上山來尋老道討書！
馬鈺會意出門，自去傳話不提。
王重陽站立殿外，瞧著夜幕降臨漫天星斗，心中百念叢生：這江湖仇殺，武林紛爭到底什麼時候有個頭兒？就算給了那些人，又能練成多麼厲害的功夫了？
王重陽在殿外站了一夜，心中暗暗定下計來……
第二日天光大亮，王重陽到了偏殿取出紙筆，寫了幾封信喚來七個弟子道：你們幾個出門一趟，給為師送幾封信去。七個弟子恭聲答應下來，每人取了一封信退下。
幾個弟子不明其意，湊在一起拿出信件卻見信封上寫了幾個名字：東海桃花島黃藥師、西域雙旗鎮北白駝山歐陽鋒、雲南昆明大理段智興、洞庭君山丐幫洪七、開封少室山道淵大師、湘南鐵掌峰裘千仞、江西龍虎山正一道張天師。上敬下啟，瞧著像是請人的帖子。
王重陽又取了幾個燙金封皮的請柬，寫下幾個字遞給幾個弟子。
七個弟子對視一眼，這幾人都是近年來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一身修為難逢敵手，都不知道師傅到底打了什麼主意，要請這許多人做什麼。
只是道淵大師是少林方丈，張天師是龍虎山掌教，這兩個方外之人久不出世，接了帖子也不見得下山。
馬鈺瞧了帖子，上前一步恭敬小聲道：師尊！西域的那位可不是什麼善類！咱們有必要請他么？
王重陽搖頭道：他雖然惡名在外，也稱得上磊落且極重承諾。更不用說這人武功高絕，就算為師也是佩服的很。咱們如果不請他，這華山論劍號稱遍邀天下英雄，未免名不副實。如果被人說，咱們螺螄殼裡做道場，自吹自擂卻是不美。況且這人雖然厲害，老道還有把握能勝過他。
頓一頓又道：再說王重陽做了這個東道主，如果不請他不免讓他懷恨在心。我是不在乎的，只是你們手段粗淺是敵不過他的。他日如果上門尋仇……
馬鈺等七人聞言都是羞愧難當，師傅的本事自己最多也就有六七成！不然也不必怕那人，沒得讓師傅這麼為難！馬鈺等幾個弟子下跪請罪，王重陽卻早去的遠了。
王重陽自顧自出了山門，一路走到終南山腳下。見山下烏壓壓大片江湖客，入娘日老子地不住叫罵，不乏有人廝打互毆。
王重陽長聲道：諸位朋友請了！聲音遠遠傳出，數里清晰可辨。山下群豪一驚，都安靜下來。
王重陽聲音並不甚響，山下群豪不下數百，歇下的地方方圓一里有餘。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眾人暗自心驚時，卻聽王重陽道：我重陽宮本是清凈之地，卻不好請大伙兒上山盤桓。諸位來意我已知曉，只是咱們這裡不是說話的所在，老道想了個計較。還請大家能給個薄面，咱們也好好過個年！
山下群豪聽了都是佩服，心道王重陽厲害卻並不以勢壓人啊！倒是名不虛傳，是個有道真人！這番言語不卑不亢，也給足了大家面子，卻是不好再爭。
就聽一個五十餘歲的老者道：王真人您請吩咐吧，咱們都聽您的！
河間雙煞杜差杜凱兄弟兩個對視一眼，心知這個道人厲害之極，一對一放對，在場的沒人能敵得過他。本來希望重陽宮弟子狂妄，引得大家怒火群起而攻，這時候卻也沒得便宜。
為首的杜差開口道：王真人，有什麼計較您不妨說來聽聽，想來您老人家修為是高的，應該不會欺負了我們去。
王重陽緩聲道：這經書目下的確在我重陽宮，只是這一兩年來因為這書，咱們綠林上因他而起的仇殺，已經不下幾十起，死了也有百十多人了。
眾人一聽都是點頭應是，王重陽成名幾十載，威望極高說話自然是讓人佩服的。這幾年來已經極少動手，不說他，就是他座下的七個弟子，在場能十拿九穩贏下的也是屈指可數。
昨天那個行為滑稽的娃娃臉，修為更是比七子更厲害幾分。惹不起！
王重陽笑道：這書到底有多厲害，老道沒瞧過是不知道的。只是咱們武林中，不能因為這書再徒增傷亡了，如果這書給了你們中任意一位，你們有誰能保證護得住這書，不怕別人搶？
說著王重陽意待詢問，瞧著場中武功最強的河間雙煞哥倆。
杜家兄弟對視一眼都是苦笑：這個是不成的，如果這書真的大鳴大放的到了自己手裡。可真沒有什麼法子能護得住，就算護住了，也得逃到人煙稀少的地方，苦練多少年才敢出頭。
那自己家裡一大堆晚輩長輩又怎生自處？如果有人紅了眼睛，上門尋釁又怎麼辦？本來他們是打著渾水摸魚的主意，得了這書也不會走漏消息，悶聲發大財才是正經！
只是這時候經書進了重陽宮，再出來可就難了！
想到這裡杜差臉色僵硬地開口道：王真人可有什麼法子？咱們無有不允！
王重陽道：貧道想，這武林中也有好多年沒什麼盛事了。不如咱們尋個去處，給天下間學武的朋友送個信兒，大家喝酒論武熱鬧一番，相互學習補遺也能漲漲功夫。武功最高的便是這書的主人。既不傷和氣，也能定下這書的歸屬。卻不是好！？
群豪聽言，暴雷也似得喝采：好！好！好！
好主意！
王真人高見！
這法子再好也沒有了！
杜差皮笑肉不笑地道：想來王真人是有把握能力壓群雄，奪得天下第一的招牌了？
王重陽聞言眼神轉來，冷電似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兩轉，瞧得杜差心中狂跳，冷汗從脊樑流下：好道人！恁的了得！
就聽王重陽笑道：老道可沒有那般心思，這天下高人是多的，到底誰能做得了天下第一，也難說的很。老道寫了幾封信延請高人，現下已經讓劣徒傳信去了。
頓一頓王重陽打個稽首道：諸位朋友請了，還請通知高朋舊友，明年三月，春暖花開之日，咱們華山上一會。比武較技，再論這經書歸屬！
群豪答應下來，都是歡喜非常，這等武林大會一般的盛事，這幾十年也不見得能有一回機緣看到，當下都是喜不自勝。
王重陽點點頭：相煩諸位了！恕貧道少陪！咱們後會有期！
言罷再不答話，人影晃得一晃上山，眾人發現時，早去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