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藥師洪七
黃藥師見這人掌力雄渾風聲又惡不敢怠慢，站定吐氣開聲雙掌迎上十成功力盡出。就聽砰地一聲巨響，猶如半懸空打個炸雷，四周積雪被掌風盪開方圓丈許一片。黃藥師只覺雙臂劇震，一股大力撞過來，雙腳入地直沒腳踝！
黃藥師心驚吐出一口濁氣，來人去勢受阻，身子倒卷而回退了一步站定。卓雲在黃藥師背後，被掌力余勢擦中，忍不住啊了一聲。黃藥師餘光掃視卓雲兩眼，見無大礙稍稍放心，轉眼看向來人鳳目之中煞氣橫生。
卓雲探出頭見來人一副乞丐打扮，百衲衣上打滿補丁，方面大耳微有髭鬚，腰間掛了一個朱紅的葫蘆。那人見卓雲探出頭，微微皺眉咦了一聲：怎麼還有個娃娃？穿得這麼少不冷么？
黃藥師單手抱起卓雲就手一抖，輕輕巧巧把他撇開幾丈之外。嘿嘿冷笑兩聲，左掌一揚遙遙劈向乞丐眉心，那乞丐側身一避讓過叫道：等等！你是誰？做壞事還帶著孩子，不怕他學壞么？
黃藥師嗯↗↘了一聲，反應過來：這乞丐適方才卻沒有瞧見卓雲么？
只是黃藥師方才為護著卓雲，不閃不避硬接他一掌，桃花島武學又不以勁力剛猛見長，氣血翻騰之下卻是吃了個小虧，這時候如何肯聽他分說？毫不理會這乞丐言語，身形飄忽猶似鬼魅，一掌接一掌連連進招。
這乞丐本來武功與黃藥師也就伯仲之間，這時候只顧招架不還手登時就落入下風。黃藥師含怒出手，劈空掌的諸多妙招都使將出來，直逼得這乞丐上躥下跳怒喝連連。
乞丐喊了幾聲見黃藥師毫不回應，不由得激起了心中怒氣。喝了一聲道：你這人別不識好歹，叫花子可不是怕你！你再動手我可就不客氣了！
黃藥師怒聲道：原要你不客氣！掌勢一變攻勢大盛，或五虛一實或七虛一實，落英神劍掌發動，招數精巧變幻，掌影鋪天蓋地罩住這乞丐。乞丐運勁接下兩掌，卻不防黃藥師掌法虛中帶實，前胸還是被掌風掃中，火辣辣一陣疼痛。
黃藥師微微一笑怒氣稍減，跟步上前飄飄一掌按向乞丐肩貞穴。
乞丐臉色一變，左掌畫個半圓，右掌忽的得一聲掛定風聲拍出逼退黃藥師。身子跳出圈外，上下打量黃藥師驚疑不定地道：你是黃老邪？
黃藥師冷覷他一眼道：是！怎樣？
乞丐怒極反笑：哈哈！黃老邪啊黃老邪！終於讓你撞到老化子手裡！你傷我揚州分舵弟子的事情怎麼說？
黃藥師打個哈哈：你是洪七那個乞丐頭兒？我不去尋你，你倒來找我的麻煩？
洪七大怒：就算我弟子有錯處，自有我幫規處置！哪裡輪得到你來？
黃藥師嘿嘿冷笑：你幫中弟子偷雞摸狗，自己管教不利，卻來怪旁個？閑話休提，做過一場就是。贏了黃老邪，自然任你處置，贏不了我，那就萬事休提！看招！言罷合身而上，一拳砸向洪七面門。
洪七架住黃藥師胳膊，踢腿還了一招口中譏諷：我們偷雞摸狗？你跟那淫賊眉來眼去的就是什麼好人了！？黃藥師略略側身，足尖輕點直指洪七小腿環跳穴，應變奇速讓洪七大感驚異。
二人口中言語交鋒，手下也沒閑著，噼里啪啦打得痛快。黃藥師忽忽拍出兩掌，嘿嘿冷笑反唇相譏：你這招子如果不用，就挖出來送人罷，沒得放在臉上還佔許多地方！卻是罵他識人不明，白長了一對眼睛。
洪七出身寒微，從小從社會最底層廝混起來，所接觸的大都是沒什麼文化修養的人物，說話都是直來直去，罵人也是絕不拐彎抹角。哪裡聽過黃藥師這麼文明得陰陽怪氣的嘲諷？
洪七略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就是一怒：好個牙尖嘴利的黃老邪，老花子倒要看看！你手底下的功夫是不是比嘴皮子更加厲害些！
當下不再答話，呼地一拳逼退黃藥師。驀地眼中神光大盛，合身撞出運勁雙掌一併推向黃藥師小腹，正是一招燕青拳的妙招金剛力推碑。黃藥師但覺勁風猛惡，不好力擋雙手下壓按向洪七小臂。
洪七去勢受阻，身子略一側順勢滴溜溜轉個半圈兒。馬步扎穩力從地起，身子猶繃緊了一張弓猛地彈出，卻正是一招王小暗搗肘，隱藏暗肘撞黃藥師側肋。這一下如果撞實了，不要說是人就是一塊巨石也要撞個窟窿。
黃藥師暗喝聲彩，單手一揚做蘭花狀，食中二指指尖拂向洪七少海、青靈二穴，好似一個潑墨作畫的畫師，儀態嫻雅全無半點煙火氣。洪七這暗肘的殺招頓時被化於無形，洪七暗道佩服，擰身讓過這招撤回一步。
雙掌一合一分開口道：領教桃花島主手段！讓過黃藥師一掌，左手一晃右拳中宮直進擊向他前心。黃藥師小退一步，洪七拳峰堪堪停在他胸前半寸，不想洪七嘿嘿笑一聲擰腰挺肩，胳膊霎息之間長了尺余，仍舊直直搗將進來，卻是通背拳的路數。
黃藥師吃了一驚，腳跟點地雙掌下壓洪七拳頭，飄身而出退出幾步。開口贊道：好功夫！咱們再試幾招！單掌一立，一招波瀚淼淼斜斜劈向洪七肩頭，洪七側身略避左手做爪狀，抓向黃藥師手腕脈門，卻是鷹爪力的功夫。
兩人以快打快，兔起鶻落之間就拆了十幾招，諸般精妙招數使出來瞧得旁邊的梁子翁心驚膽戰。乖乖！好厲害的功夫！他心知這兩人自己一個都惹不起，還是趕緊運氣沖穴逃命來得實在。
二人都知道自己遇上了生平大敵，打點起十二分精神不敢分心，都沒有注意到旁邊的梁子翁動作。
洪七武功大成之前所學甚是駁雜，各路家數的武功學了不少。他年輕時沒有名師教導傳授，又無高明的朋友指點補益，雖然他資質上佳也難免雜而不精，總是難成氣候。總算而立年前遇到了一位亦師亦友的前輩，著意指點一番才登堂入室邁入真境。
他人雖粗豪，於武道一途悟性卻是極佳，年輕時學得武功被他整理一番，不但沒有產生太多負累，博採眾家之長竟然讓他走出了自己的武道之路。
黃藥師與洪七交手拆了七八十招，見洪七已經變了八九套功夫，雖然許多都是街面上尋常可見，但在他手裡卻是憑空生出諸多妙用來，威力比原先的功夫強了何止一倍？！
黃藥師暗暗好笑，自己桃花島的武功本就以駁雜多變見長，沒想到今天遇上的這個乞丐頭也是如此，卻不是有班門弄斧之嫌？
黃藥師好勝心起，手下加緊招數變幻無方，竟然是也連變數套武功連連進攻，雙掌翻飛猶似生了七八條胳膊，瞧得卓雲眼睛都花了。洪七斗發了性兒，口中呼喝連連，手上不停招數加緊，絲毫不讓先手。
四周積雪被二人掌力拳風激起，洋洋洒洒飛出又在落下好看煞人，瞧得卓雲艷羨不已，一時間二人竟然鬥了個旗鼓相當。
只是洪七雖然厲害，終究差了精研招數變化的黃藥師一籌，百招一過竟然隱隱有支持不住的跡象。
黃藥師嘿嘿輕笑一聲，暗道老花子不成啦，輕喝一聲招數又變，虛實變幻更加神妙難測，掌風拳勢把洪七困在垓心，就要發力拿下這個厲害的乞丐頭。洪七心中暗叫難纏，手上也快了兩分勉力支撐。
黃藥師只道如果這乞丐頭再拿這些爛大街的武功糊弄自己，再過二三十招自己就能取勝。只是洪七畢竟是鎮壓一幫的武林大豪，統率十萬丐幫弟子的領袖，又怎麼會沒有後手輕易就被他拿下？
就見洪七皺眉又接下黃藥師七八招，眉毛一挑卻再也不留力，吸一口氣，呼的一響，左掌前探，右掌倏地從左掌底下穿了出去，直擊他小腹。就聽得龍吟破空之聲大作，勁風撲面黃藥師衣袂乍起，四周積雪被洪七掌風一激四散飛出。
黃藥師瞳孔收縮，心道好霸道的掌力！知道硬敵不智，情急之間屈指彈出，嗤嗤兩聲破空之響大作。兩道細細的勁力飛出，堪堪敵下洪七開山裂石的掌力。
二人身子都是晃了一晃，退開兩步心中對對方都是暗暗佩服。
卓雲瞧出空擋開口喊到：先生！洪前輩！你們且停手！洪、黃二人聞言都跳出圈外幾步，暫時罷了手。
黃藥師和洪七鬥了三百多招，知道這人跟自己武功不相上下，如果分出勝負非得在千招之外不可。雖然自己還有些後手，但是瞧著這乞丐頭兒也是未盡全力。更不用說那兩招剛猛無儔的掌法，多半就是丐幫傳承下來威震武林的降龍十八掌了！這乞丐頭兒難道學全了不成？
先前這乞丐瞧見了卓雲便沒再動手，顯然江湖傳言這人方正磊落不是渾說。先前自己掌風掃中他前心，算是小勝半招找回了場子，也就不再進招糾纏。黃藥師主意打定，負手而立等著卓雲說話。
卓雲氣喘吁吁奔過來，待要站到二人中央卻被黃藥師拉回。
卓雲不解其意，就見他嚴霜鋪臉，眼中大是責備瞧得洪七額頭青筋直跳。
卓雲賠笑道：先生，洪幫主不是壞人。咱們大可不必擔心。
黃藥師冷冷道：哦？他不是壞人，我是壞人了？卓雲聞言咧嘴，這黃老邪怎麼好沒來由的生氣？
洪七按捺不住截口道：黃老邪你需得客氣些，你道叫花子怕你了么？你且去江湖上打聽打聽，洪七是那種下三濫的人么？
黃藥師斜覷他一眼道：怎樣？黃老邪與自家子弟說話，用得著你來插口？
眼見二人吵起來又要動手，卓雲無奈道：先生！洪前輩！咱們不能哭了半天，不知道是誰死了不是？
洪、黃二人一愣道：什麼？
卓雲道：就算你們要打架，也總要說明來由吧？沒頭沒腦的亂打一通算什麼道理？
黃藥師瞪了卓雲一眼，待要上前教訓又有洪七在旁邊不太方便，只能哼一聲轉頭不接話。
洪七卻哈地一聲笑出聲來：好個精乖的娃娃，你倒是比黃老邪還通事理一些。
黃藥師瞧他一眼，嘿嘿冷笑一聲，滿臉嘲諷地不說話。
洪七皺眉，卓雲連忙上前搭話：洪前輩，你來遼東做什麼？為什麼與我家先生動手？
洪七開口道：黃老邪在揚州打傷我丐幫弟子，本來他們學藝不精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只是弟子不爭氣，自有我這個叫花子頭兒來討個說法。再說黃老邪不是有話尋我說么？
卓雲皺眉道：你說的是揚州的弟子？
洪七怪道：你這娃娃也知道？隨即譏聲道：嘿嘿，黃老邪真有你的！廝混在江湖，帶著娃娃怕是不妥吧？跟人打架帶著孩子？不怕傷了他么？
黃藥師冷笑嘿嘿兩聲：你那丐幫又算什麼了不起的去處了？傷了小雲兒？就憑他們那偷雞摸狗的功夫，也配？！
洪七聞言火往上撞，三屍神暴跳，擼起袖子怒聲道：好好好！剛剛沒分出勝負，老化子就用這偷雞摸狗的功夫再會一會你！
黃藥師毫不示弱：正要領教！二人踏前一步，鬥雞一般怒視對方就要再動手。
就在這時，卓雲忽然跌足在地：哎呦！好痛！
黃藥師一愣連忙上前抱起卓雲，左手搭上他手腕寸關尺，渾然忘了身後大敵。洪七也是大皺眉頭，急聲問道：這娃娃莫不是被掌風掛著了？可要不要緊？
卓雲呼吸微弱，滿臉難當地道：先生！洪幫主不是壞人，你們不要再打了。
黃藥師挑挑眉毛，這脈象沉穩跳動有力，沒有什麼干礙啊，小雲兒這是怎麼了？再看向卓雲小臉，見他雖然臉色略蒼白，肌膚之下卻紅潤透亮沒有什麼病色。
黃藥師越瞧越是古怪，臉色漸漸沉下來。
卓雲自顧自地道：我可能是不成了，臨死前想瞧明白你們到底有什麼誤會。說明白了我也就閉眼……
黃藥師精通醫道，卓雲雖然裝得甚像，但是體內經脈臟腑運行如常，又如何騙得過他？
黃藥師嘿嘿冷笑道：雲少俠，你知道你是怎生死的么？
卓雲一呆，小聲陪笑道：不知道。
黃藥師眼神危險：是被我打死的！
卓雲趕忙開口轉移視線：這個可以先放一下，剛才那個人可不要讓他跑了。
洪七黃藥師聞言一愣，四下尋顧卻哪裡找得到梁子翁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