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遼東之行
卓雲和黃藥師在雪山住了兩月有餘，大輪寺雖處在藏邊蠻荒，然地位尊崇信徒甚眾，廟產供奉極多。故而除卻氣候惡劣之外卓雲日子過得並不算艱難。入鄉隨俗地啃了一個多月氂牛肉，卓雲身子反而粗壯不少。
黃藥師久居江南，很少吃這麼粗獷的食物，總算他修為高深，雖然胃海翻騰卻總能壓得下來。
前世卓雲一直有西藏的出行計劃，但是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未能成行，幾乎成了他的一個心結。這一世重生為人，不需要去擠人山人海的景點，也不用去提防磨刀宰客的商家，更不用跟旅行公司鬥智斗勇，享用的是當地最頂級的食材和禮遇。
藏邊天高雲淡極目千里，最益人舒展胸臆，卓雲身處寺廟靈魂彷彿被洗滌，進境更是飛速。
每日里吃喝著牧民特意製作的酥油茶糌粑，卓雲日子過得愜意之極，待遇直追大和尚丹增。只是藏邊地勢太高氣候惡劣，空氣乾燥且風沙又多，早晚溫差很大。卓雲小臉上不可避免的泛起兩團胭脂般的高原紅，如同年華上抱魚的娃娃。
黃藥師雖然嘴上不說，面上強壓的笑意卻絲毫不加掩飾，讓卓雲看了又惱火又好笑。他自然知道這是高原氣候環境特殊，由於空氣寒冷，面部皮膚容易凍傷，凍傷導致血液循環不暢，毛細血管淤血擴張在臉上形成的片狀紅斑。
黃藥師武功高強，內力又深湛高明。真氣遊走肺經諸大經絡穴位，臟腑肌肉供氧供暖什麼的只是尋常，自然也就不會有什麼凍傷。武功練到深處，許多問題自然不葯而解，活佛迦樓羅生於斯長於斯，然而面龐皮膚溫潤細膩，幾乎不比江南水鄉的女子稍稍遜色，自然也是一樣道理。
卓雲瞧得眼熱，問黃藥師原因被嘲諷一番，更是堅定了他的向武之心。他不知為什麼黃老邪還不教自己武功，卻知道這人是這方世界對自己最好之人，九花玉露丸天山雪蓮都給自己吃了，肯定不是藏私不捨得，雖然心中狐疑卻也並不擔心過甚。
卓雲學了一月多時光，一部易筋經已經學全，吐納口訣法相演化都牢記在心。剩餘的就是水磨工夫的修鍊，至於經書中諸多武道法門的妙用，就要看個人資質高低的領悟，卻是不能一蹴而就的了。
這一日迦樓羅叫來卓雲並黃藥師二人，幾人落座迦樓羅道：小檀越傷勢已經大好，和尚能做的盡都做了，也算功德圓滿。接下來黃居士為小友用心進補將養就好，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卓雲起身正色整理衣襟，下拜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黃藥師亦是起身抱拳：大師，多餘的話不必多說，黃老邪欠你一個人情！
迦樓羅笑道：得桃花島主一諾，和尚可是有地方說古啦！不過貴徒與我教宗有緣，出家人救人也是本分，黃居士不必如此！
黃藥師點頭應是，暗暗想要怎麼感謝這個氣魄本事都很大的活佛。丹增多吉早已經等候在廟外，牽了兩匹高頭大馬，藏邊牧甚於農，自然不缺雄駿的坐騎。
黃藥師謝過後，鄭重從懷裡取出一張信箋開口道：活佛容稟，此番小徒得脫大難，全仗大師損耗修為護持。黃某無以為報，這九花玉露丸的丹方雖然不甚出眾，卻還能吃吃看，另有桃花島的傳訊之法，希圖大師日後差遣，必不敢忘！
迦樓羅撫掌大笑道：黃老邪你倒是捨得！只是我大雪山上可沒有像你這麼厲害的郎中。就算有，你這藥丸侍弄起來也麻煩得緊，九種花的露水，也只有你這種聰明人才能想得出來！卻讓和尚那裡去尋？！可不要為難我！
黃藥師聞言啞然待要辯解，就聽迦樓羅緩聲道：黃老邪，和尚方外之人日後是要去往西方婆娑凈土的，沉迷外物只會壞我禪心。這個不必再提，若日後有瑕，帶著小雲兒上山咱們盤桓盤桓，喝杯酥油茶也就是了。
黃藥師把丹方收回袖子，抱拳道：日後必來叨擾大師！大師日後若來中原，黃某願做個東道主！
迦樓羅輕輕頷首不再說話，黃藥師心道來日方長也不再矯情，抱了卓雲坐在馬鞍上，自己牽了韁繩下山。
卓雲雖然自認眼窩不算淺，這時候也差點落下淚來。轉身揮手道：大師得空來桃花島尋我！我侍奉您給您捶背捏肩泡茶燙酒！
迦樓羅呵呵大笑道：好孩子！好孩子！一路順風！莫要頑皮惹黃居士生氣！
卓雲大聲答應，黃藥師也遠遠地傳聲過來：山高水長，大師且自珍重了！容圖後會！
迦樓羅笑笑目送二人一路下山，直到看不見人影方才轉身回寺。望望天空，迦樓羅捻著佛珠低聲道：小娃娃，可不要讓和尚等得心焦！
黃藥師牽馬下了山，到了山腳下飛身上鞍，把卓雲抱進懷裡一扯韁繩道：小雲兒，坐穩了！不待卓雲答話，雙腿一夾馬腹輕喝一聲：駕！那馬得令，咴咴長嘶一聲四蹄騰空沖將出去，身後那匹馬緊緊跟隨。
卓雲但覺勁風鋪面，身子上下起伏四周景物飛般向身後倒射。這兩個多月日子過的提心弔膽，這時候傷勢復原負累盡去，猶似魚游入海，鳥入山林，開心地一顆心似乎要從腔子里跳出來。忍不住開口大叫：啊啊啊……
黃藥師好笑皺眉，騎在馬上又把卓雲往懷裡緊了些。他騎術甚精，見卓雲開心忍不住壞笑著在馬的三叉骨上輕輕抽了一鞭，那馬兒跑發了性兒，不住加力，幾十里路倏忽而至。
跑到一處所在，黃藥師略略停了歇歇馬力。卓雲喝了一肚子風，小臉被風吹得幾乎睜不開眼。黃藥師見卓雲呲牙咧嘴地滿臉怪相，好笑地道：好玩么？
卓雲斜瞥他一眼，哼哼了兩聲皺眉不語臉色突然變得難耐起來，黃藥師見狀心下一緊，卻是他以為方才馬跑得太快，卓雲受了風吹引發了寒毒。
正待要問時卻聽得「噗→↗↘→」一響，聲音悠遠綿長。黃藥師見卓雲神色輕鬆地鬆口氣臉黑下來，卓雲毫無丟臉的覺悟，自顧自地道：涼風入肚，少不得要出虛恭。先生，您這御馬的功夫可是稀鬆平常啊。
黃藥師又笑又氣又惱，這小猴兒當真是皮的緊！虧得黃老邪剛才那麼擔心他！如果不好好教訓，任由他這樣胡鬧，膽子養大了以後不知道要給自己惹多少氣生。
想到此並不答話，嘿嘿兩聲冷笑，雙腿猛地一夾馬腹，力氣比方才大了許多。那馬兒吃痛，踢嘯咆嚎鬃尾亂炸人立而起，身子猛地竄出，速度比方才快了不止一籌。
黃藥師不住加鞭，使出輕身功夫，整個人隨著馬兒奔跑上下起伏。那馬兒覺得身上一輕，只覺原先身上百十多斤的壓力陡然少了大半。馬臀上受了一擊，更是精神抖擻跑得愈發的快了。
這馬兒一加力不要緊，只是苦了卓雲。這兩匹馬是迦樓羅送的，活佛的手筆肯定不是不堪驅使的駑馬，自然神駿非凡，鞍韂韁蹬也都是上上之選。跑起來遠不是中原的轅馬能比，只是這個時代所謂的騎行在道路顛簸上可跟後世大不形同。
卓雲前世莫說是馬，就是驢也沒有騎過。小時候在農村倒是騎過牛，學著電視上縱馬飛馳的遊俠兒喊了半天，老牛很不給面子地連牛棚都沒有出。小小年紀的卓雲沮喪之極，就此斷送了騎手夢。
黃藥師有心要教訓卓雲，放馬跑了半個時辰才停下來。他功夫極高騎術又精，渾不當一回事。只是馬上的卓雲卻差點顛得吐出來，這還罷了，宋代的基礎設施建設的太差，完全看不出後世基建狂魔的影子。卓雲咧嘴哀嚎，屁股大腿根疼的幾乎坐不住馬鞍。
黃藥師聽卓雲不住呼痛，笑著開口道：卓雲少俠，可還有虛恭要出么？
卓雲斜覷看他一眼道：先生您這麼大人物，跟我一個小孩子使這種手段不嫌太過分么？
黃藥師呵呵大笑不接他話頭轉而道：咱們跑出了百十里了，照這個速度，不消半月光景就能回到中原了。
卓雲哦了一聲道：咱們這就回桃花島么？
黃藥師搖頭道：不，咱們要先去一趟遼東。
卓雲奇道：去遼東做什麼？
黃藥師笑道：給一個皮猴兒找些人蔘補補元氣。卓雲心中一暖，輕聲道：先生，辛苦你啦！
黃藥師哼了一聲道：以後少氣我便成了！只有嘴上的功夫，上輩子難道是個掀帘子的狗兒？
卓雲咯咯笑道：那是不成的！先生您原宥則個，這性子么是改不掉的。
黃藥師冷哼兩聲作色道：那卓雲少俠可有苦頭吃了，我桃花島可多得是折磨人的法子！看看天色，下馬抱了卓雲換乘，坐定抓了韁繩把卓雲往懷裡緊一緊道：你雙腿用力夾著馬鞍，用心感受馬兒跑動起伏，御馬騎術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學問，簡單的很。
雙腿輕輕一夾，駕馬小跑前行。卓雲依言照做，他易筋經這時候已經入門，筋骨強壯四肢氣力大漲，伸拳舒腿無不如意。卓雲腿上用力夾緊，馬兒雖跑得甚快他卻也坐的甚穩，不過盞茶功夫就覺得領悟不少騎術道理。
黃藥師見卓雲開心也自歡喜，二人乘馬東行，一路笑語不斷。除去入陝西境內許多武林人物行蹤鬼祟，似乎籌謀什麼之外也沒有什麼事情發生，見一個書生領了一個童兒不似武林中人也就不甚關注。
就算有一兩個不長眼的上前滋擾尋釁，也被黃藥師隨手打發了。黃藥師算算時間，去遼東給卓雲尋葯再回桃花島，就要臨近年關時間上可緊迫得很，也就沒有多問這些江湖人物的來歷。
二人騎馬走了半月，卓雲每日用功，寒毒日漸消散身子愈發強健。臨近冬月終於到了遼東地界，長白山腳下。
黃藥師乘坐馬上，馬鞭指著大山開口道：長白山古稱不咸山，東周末《山海經·大荒北經》記載「東北海之外，.……大荒之中有山，名日不或，有肅慎氏之國」。東南與高麗毗鄰，北魏稱徒太山，唐稱太白山。此處雖是苦寒之地，然物產極豐。走獸飛禽蟲豸鱗甲多不勝數，另有芝草參精諸般神葯亦不罕見。市面上所見成年份的多出自於此，稱得上是風水寶地。
卓雲聽得不住點頭，黑土地么，自然是名頭在外。除了這地方是女真人的地盤兒之外，沒有什麼不友好的。
當日二人找了一家客店住下，第二日收拾停當，吩咐店伴照顧好馬匹就上了山。時值冬月，店伴見二人一大一小，言說山上經常有風雪，見黃藥師不當一回事也就住口不言。得了黃藥師囑咐，店伴又在門口掛了收參芝的牌子，自去店裡忙碌。
卻說黃藥師帶了卓雲上山，在林子里轉了三兩日，這時候山上風雪已停，但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山上氣溫比下雪時還要冷上三分。黃藥師內功高明，薄薄穿了一身夾襖，外面仍然是青袍緩帶，山上嚴寒全不當一回事。
卓雲人小卻得易筋經裨益，筋骨日漸強壯又嫌棄棉衣皮裘笨重也穿得甚少。黃藥師勸過幾句，見他盡能抵受住寒冷也就收了厚重衣服由得他。
山下客棧見二人穿得單薄又不聽勸說，還道要瞧這兩人什麼時候被凍得死在山上。卻不想兩人回來行動坐卧如常，竟連個寒顫也不打，心中又是吃驚又是打鼓：這兩人莫不是山上的精怪幻化成人形？
兩人在山上撞了幾日，但收穫甚微。卓雲胡亂罵了一通，泄氣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憤憤一拳砸在身旁一顆胳膊粗的小樹上，不想就聽忽得一聲小樹猛地打個彎兒，力道反激回來砸向卓雲頭頂。卓雲吃了一驚雙手一撐地，身子倒飛出五六尺避開，小樹砰的一聲砸在地上，露出一個深深印痕。
卓雲伸出雙手不可置信左右看了半晌，怎麼回事？
黃藥師在一邊眼中精光一閃，卻是心驚：這易筋經好生了得！小雲兒不過學了幾個月，竟然生了這麼大力氣！
卓雲顫抖了雙手指指小樹道：先生！看見了么！我打的！這彌陀經果然厲害啊！哈哈！我也算高手了！
黃藥師心下一松見他沒有懷疑，四下不住張望狀似無意：武林高手？在哪？我怎麼沒瞧見？
卓云：.……
黃藥師算算時間，在過下去就要到年關，卻是諸多不便。想著下山等幾日，看是否有運氣好的參客上門。如果不成，卓雲也不是特別迫切要這人蔘靈芝等物，那就等到明年再說。
這一日雪停，正午天朗氣清，黃藥師帶了卓雲順著山路下山。卻見斜路轉出一人橫在路中央，卓雲上眼一瞧，卻見這人中等身材，面色紅潤穿葛布長袍，外面罩著皮裘捂得嚴實，打扮非道非俗腰上別了一隻葯鋤，看著不過五六十歲，滿臉的戾氣。
黃藥師掃了這人兩眼，微微皺起眉頭沒說話。
那人見是一個書生打扮模樣的人，面色淡然手裡牽了一個孩童。更可氣的是竟然站在路中央不閃不避，這還了得？這幾日他被人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已經是惱火不已，如果自己不是遼東地頭蛇熟悉道路，這幾日又大雪封山，險險就要被人抓了去！
那人想到此處，火往上撞，當胸一拳就向黃藥師前胸搗來，動作倒是甚麻利。
黃藥師眉毛一挑，嘴角牽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