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籌謀既定
黃藥師幾乎就是下意識的回答，他本意是要收卓雲做關門弟子的，只不過一路之上沒有便宜的話頭提起。
誰曾想半路里跑出來一個截胡的和尚？只是這時候卓雲身上寒毒還要拜託這人醫治，這可怎生是好？微微有些後悔，當初應該早早定下師徒名分，一時鬥氣爭勝今日讓自己左右為難！
丹增多吉這時候卻接話道：活佛您輩分太高幹系太甚，如何能收這樣一個年輕的弟子？要知道您的座下徒子徒孫現在都有許多白鬍子的了！到時候見了這小友怎生稱呼？五十歲的老頭兒管五歲娃娃叫叔叔爺爺么？
其實丹增和尚還有一個原因未曾提及，只是不住得使眼色。密宗教派門規甚嚴，外族弟子非我族類，不可被收做入室弟子。
黃藥師見連忙幫腔答話：是極是極！那樣太也不像話！
迦樓羅微微皺眉道：這個么，尚可求權。只說是我山下抱來的遺孤，至於中原他的家人么……
黃藥師大急上前拱手道：大師容稟，這娃娃是我未入室的弟子。師徒名分早已定下，卻是不好改投別派！
卓雲一愣，這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迦樓羅聞言也是一怔，眼瞧瞧卓雲又看看黃藥師，暗道：和尚一時不明，卻是孟浪了！這娃娃如果不是這黃藥師的子侄，就是親近的徒兒晚輩，不然覺不會如此耗費心力千里求醫。
迦樓羅捻著念珠點頭開口：如此倒是貧僧唐突，小友你怎麼說？
黃藥師臉色微紅看向卓雲，心中又是忐忑又是羞赧。又微微有些擔憂，這和尚既然能稱活佛二字，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如果這時候卓雲說出二話來，黃老邪的面子可要丟到泥里去了。以黃藥師的性子，雖然不至於羞愧得自殺，這一輩子卓雲卻也休想再見到他了！
卓雲看看黃藥師苦笑道：多承大師青眼！恕晚輩無福消受了！黃藥師鬆一口氣，不著痕迹地偷偷擦擦腦門上的汗水。
迦樓羅皺眉不語，黃藥師上前待要開口卻聽他說：出家人慈悲為懷，既然小友已有師承，入門之事那就作罷。
迦樓羅上前輕輕撫著卓雲額頭道：小友不必擔憂，這寒毒雖然厲害，在我這裡卻算不得什麼太棘手的難題。也不必你去下力氣三更燈火五更雞地學什麼功夫，我自有理會。你且先睡一會兒，貧僧和你師傅商議一下為你祛除寒毒。
卓雲本來百念叢生千頭萬緒，這和尚說話卻似有一種奇異魔力，讓人不由自主相信。
黃藥師也點頭道：這個不錯，小雲兒你不用擔心！萬事有我！
卓雲點頭依言閉上眼睛，迦樓羅手掌掌心輕輕抵著卓雲眉心，緩聲低語道：凈土禪宗，佛陀菩薩；菩提琉璃，珈藍羅漢。非我非空非人，如是我佛……
迦樓羅聲音低緩，夾雜著奇異的聲韻在大殿中回蕩，卓雲感覺眉心一點光芒匯聚，雖然微弱卻鎮壓住了自己萬般紛雜念頭。全身猶似泡在溫水中舒服得就要呻吟出聲，不一會兒倦意上涌，沉沉睡去。
黃藥師聽得幾句，便覺得精神一松焦急的心思也平復許多，全身肌肉都鬆弛下來。驀地渾身一緊，腦中豁然閃過一個念頭：好厲害！黃老邪險些心神失守！這是什麼功夫？
黃藥師見卓雲臉色舒緩，睡得安穩之極。全然沒有這幾日難當的意思，又暗暗佩服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
迦樓羅念了幾十句經文，見卓雲睡下了輕輕抽回手。丹增多吉恭聲喜道：活佛這門天龍梵音鎮壓外魔，韁繫心猿的功夫愈發的精純了！說著瞧瞧黃藥師面帶得色。
迦樓羅擺手輕笑道：蠻荒之地的山野手段，比不得中原武林正宗，倒是貽笑方家了。
黃藥師趕忙道謙：大師忒也客氣了，這等手段黃某隻是聽聞，於中原行走江湖幾十年卻也從未得見。這等神妙的功夫不是當今中原武林任何一家能比的，今日當真是大開眼界。
幾人說笑客氣幾句又休息了一會兒，出了禪房到了外間在蒲團上坐下。
迦樓羅開口道：黃居士，我寺中有一個法門能救小檀越。只是這其中有些關隘倒是要提前說明，你可不要嫌和尚啰嗦。
黃藥師抱拳感激道：全憑大師吩咐，無有不從。
迦樓羅道：這門功夫么，源自中原武林大派少林寺。百年前機緣巧合，我……我寺中前輩有緣一觀，只是記下未曾練成，囿於門戶之見有也不好代人傳授。這寒毒據我所知除卻這門功夫之外，天下間沒別的法子能醫治，小友倒是與這功夫有緣。說不得和尚做一回小人.……
黃藥師這時候激動開口道：大師胸中風光霽月，全無私心。這番話卻是言重了，如果以後有什麼人來尋晦氣，大師只管推到黃老邪頭上來。旁個怕少林寺，黃老邪卻不在意那群禿.……那群和尚！
迦樓羅微微笑笑不答話，丹增卻再也按捺不住，念聲佛號道：黃島主，我大輪寺也須不怕什麼少林寺。泰山北斗么，只好嚇嚇中原.……
迦樓羅皺眉道：禁聲！和尚你著相了！咱們出家人，怎好有哪些好勇鬥狠的心思？
丹增多吉一驚出身冷汗，往日里自己不會這麼與人爭勝啊！幾十年的修行都到哪裡去了？！躬身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恕小僧妄言！
黃藥師打個哈哈連稱不敢，也是暗暗後悔自己一時高興竟然話不擇言。
迦樓羅點點頭道：這法門么是禪宗達摩祖師所創。博大精深妙用無窮，稱得上是禪宗的最高武學法門。只是入門頗難……
黃藥師道：大師說的是要勘破無我之境，心中不存習武之念？
迦樓羅點頭道：正是如此，令徒……靈光天授大異常人。這入門就更難，和尚倒是有個分曉，還需得你助力才能成事。咱們需得籌謀一番才好行事.……
三人計議交流了大半個時辰，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黃藥師聽完細細琢磨半晌道：如此倒是可行，只是要大師耗損功力讓黃某不安的緊。
迦樓羅笑道：這個法子雖然合用，卻也要你這醫道大家多多助力才成。和尚雖然自負，自己也是做不來的，大耗元氣不說，甚至有性命之憂。
黃藥師撫掌大笑：這個么，且看黃某的手段。我手裡還有大半株百年份的天山雪蓮，蘊養神魂最是對症！這倒是兩廂便宜！哈哈！妙極！妙極！活佛大恩，容圖后報！
迦樓羅調笑道：那黃島主不如割愛，把小檀越讓到我門下？
黃藥師聞言一呆，搖頭苦笑道：大師何必如此！
頓一頓道：不如你說個什麼讓您為難的事情，黃某替你去辦，只要不是去請天上的佛爺菩薩，總能有些辦法。
迦樓羅哈哈笑道：這倒是不必，咱們且休息一日，明日就動手給小檀越治傷！
黃藥師起身自然是千恩萬謝，心中不住的思量要怎麼謝謝這個道行極高的和尚。
恩，聽說洛陽白馬寺有幾顆佛陀舍利，那群賊禿兒寶貝的緊，不知道他們密宗認不認這樣寶物。如果要去偷，恩，不對，是去請，還要好好地籌謀一番！
迦樓羅和黃藥師計議已定，也就不再多留自去回禪房休息。丹增和尚出門不一會兒，領回來一個侍奉的小沙彌。黃藥師看看陰暗天色，又瞧瞧床榻上睡著的卓雲，心中暗自祈禱神佛。
卓雲第二日醒來已經到了辰牌時分，天色已經大亮。睡過一覺，自覺精神好上許多。
這時候黃藥師走近來，見卓雲醒了微微笑道：昨晚可睡得踏實？
卓雲見黃藥師站立床前，雖然風姿雋爽仍舊，但是臉上的喜色卻也絲毫掩飾不住眉宇間的疲憊之意，身形消瘦許多甚至鬢角都隱隱有了白髮。知道他從自己受傷后一直衣不解帶地照顧，從天山走到藏邊，心力煎熬的太過狠了。
卓雲心中感動道：先生，這些日子辛苦你啦！
黃藥師並不意外卓雲能瞧出端倪，很是無所謂的道：這有什麼辛苦？黃老邪經歷的難事多了，這才到哪裡？
卓雲笑道：先生您頭髮都白了些許，雖然更帥……更有風度了些，但還是花了好大心思吧。
黃藥師哼一聲道：心思么，花了些許，倒是不必提起。日後你少闖禍氣我便好！
卓雲心下一松，輕輕笑道：那可不成，山難改性難移，狗改不了……，總之是不成的！
黃藥師見他並不消沉失落，又聽他與自己調笑才心中放下一塊大石。
頓一會卓雲輕聲道：先生，這毒傷能治好么？其實他知道冰蠶寒毒厲害非常，已知能解的了的只有少林寺的易筋經。只是這經書百年前現世一次，以後就再無音訊。這時候病急亂投醫到了雪山，誰知道能不能成？
卓雲上輩子出生在和平年代，中毒這個詞兒在生命的表現中僅限於吃壞肚子。哪成想這穿越一次能享受到主角待遇，不但中了毒，還是這方世界一等一的厲害毒物。中毒算起來已經有小半個月，自己已經被這寒毒折騰得欲仙欲死。
生與死邊緣的遊走，讓卓雲大是難當。好在兩世為人，讓他體魄精神強出尋常孩童許多。換個人來，這一段時日下來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被折磨得精神錯亂都不算稀奇。
黃藥師臉色一正道：這個你不必擔心，咱們已經商量好了救你的法子。你只管好生將養著聽話照做就是！區區寒毒而已，不在話下！
卓雲無奈苦笑道：先生，如果治不好，你……
黃藥師大怒：放屁！誰說治不好了？就算不能讓你恢復如初，保你一條性命又有多麼難了？黃老邪出手，就算十殿閻羅也要給幾分面子！小小年紀，哪裡來的這許多心思！實在不成，黃老邪舍下一張麵皮去天南求段家人，總有法子救你！
卓雲苦笑，天南大理段氏一陽指倒是有希望能治這寒毒，只是黃老邪跟人家有沒有交情還是兩說。況且這一陽指治傷的功夫雖然厲害，用過一次就武功盡失要練好久才能練回來，段家人可不會輕易出手，也不一定就賣桃花島主的面子。黃老邪雖然厲害，大理段氏幾百年威名也不是水貨.……
這時候迦樓羅推門進屋道：小居士可醒了？黃居士好沒來由怎麼生了這麼大氣？
黃藥師見迦樓羅進來道：大師見笑，黃某失禮了。
迦樓羅笑道：不必客氣，只要不是嫌棄敝寺齋飯不好就成。
卓雲掙紮起身，顫巍巍行禮道：大師，多承您費心了。
迦樓羅伸手輕輕攙扶道：小娃娃心思倒是重，恩，怪不得黃居士那麼喜歡你。
頓一頓道：小檀越，我密宗有一法倒是能緩解你身上的寒毒。按道理說需得你入我門下，才好傳授。只是你已經有了師承，不學這法門又不免性命有憂，說不得也就只能從權。
卓雲大喜，暗叫天無絕人之路，連忙跪下叩頭拜謝。
迦樓羅不閃不避，受了卓雲一禮扶起他道：昨日我與黃島主商議過，若要解這寒毒需得提前做些準備。故而你還要學我派一門鍛體之法，學完之後再由黃島主用藥行針，最後再學我這密宗神通才能建功。
卓雲一愣，這還需要提前做準備？冰蠶寒毒厲害，多做準備也是應有之意。萬毒之王么，隨便就解了也不像話！自己又不懂治傷，小命全看人家的手段，諱疾忌醫自然是要不得的。
黃藥師介面道：小雲兒咱們手裡還有一朵天山雪蓮，是世間少見的奇物。對你這寒毒正是對症之極，不過先前我手上沒有合用的藥物來配置佐使。僥天之幸，咱們遇上了活佛。你身上的寒毒便好辦了！
卓雲點頭待要下拜再叩頭，救命之恩磕頭倒是不算什麼，這和尚也當得起。迦樓羅卻扶住他道：不必如此。
頓一頓又道：這法門不算多麼珍貴厲害，跟什麼神功秘籍什麼的也全不相干，就是一個鍛體導引的法子。學了之後也不能克敵制勝，不過是筋骨強壯氣血旺盛些而已。如果不是你太小身體又嬌弱，這法子也大可不學。
說著迦樓羅轉眼望望黃藥師道：恩，你師傅寶貝你得緊……
卓雲轉頭看黃藥師面色始終淡淡，心中暗自為他的周到感激。
又聽迦樓羅話鋒一轉道：不過咱們需得說明白了，我等密宗弟子，雖不看重身外之物，卻也敝帚自珍不好將前輩心血視作等閑。是以我教你這導引術之後，你不能轉教其他人。你可能答允？
卓雲點頭道：這個小子明白，得大師傳法救命，已經是不勝之喜。小子決計不敢私自外傳！
迦樓羅滿意道：如此就好，桃花島主一諾千金，想來他的弟子也不會錯。
黃藥師介面道：活佛且放寬心，黃老邪也必然不會讓他私相授受。迦樓羅輕輕點頭，不再言語。
黃藥師與丹增對視一眼，知道接下來迦樓羅要傳功授法，二人知趣地離去。
卓雲見練功房只剩下自己和迦樓羅兩人，小聲開口道：這個導引術是個什麼名堂？
迦樓羅笑笑道：這個么，有個名頭叫做不動彌勒經，共三十二相觀想之法。恩，與你們中原的五禽戲有些類似，不過要高明一些。
卓雲心道，五禽戲？就是古代的廣播體操了！
見卓雲仔細聽著迦樓羅道：有些口訣，你且隨我念來。說著雙手交叉，左上右下結了一個蓮花印肅聲誦道：南無、喝羅怛那、哆羅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羅耶；菩提薩埵婆耶，摩訶薩埵婆耶；摩訶、迦盧尼迦耶，唵，薩皤羅罰曳，數怛那怛寫……
卓雲不明其意，也只能依樣畫葫蘆地學舌。只是念了幾遍就覺得心思沉凝下來，諸多紛雜念頭全都被梵唱消解。
迦樓羅見卓雲眼神澄明再無雜念，住口輕聲道：咱們今日學前面的三個法相，你且瞧好了照做。
說著迦樓羅微微下蹲，做個鐵板橋的動作，腦袋卻反從雙腿間鑽出來，雙手抓了腳踝。
迦樓羅開口道：這是第一相，稱作神龜伏地相。
見卓雲絲毫沒有奇怪之色依言照做，迦樓羅心下一松：這事成了一小半……
趁熱打鐵迦樓羅開口道：我這裡有幾句呼吸導引的口訣，你聽好了，都攝六根，凈念相繼，不假方便，自得心開。佛問圓通，我無選擇，都攝六根，凈念相繼……
卓雲這時候全無雜念，只是依照迦樓羅指教行事。說也奇怪，卓雲這姿勢雖然做得怪異，卻沒有太多不適之感。剛開始還覺得有些彆扭，只是待口訣念得幾句，手臂三陽脈憑空生出一股暖氣順著經脈緩緩遊走。先前固結糾纏在他體內的冰蠶寒毒被這暖氣一衝，竟然有被吞噬倒逼之意。
這股暖氣雖然感覺並不算強大，但卻正大光明堂皇浩然，攻城略地如堂堂之陣正正之師，所過之處潤養經脈臟腑，舒服得他差點叫出聲來。卓雲物我兩忘，沉浸其中全然沒有發現旁的不對。
迦樓羅呼吸急促收了式，滿臉委頓。從懷裡取出藥瓶兒，倒出一粒九花玉露丸來混著口水服下，定神吐納幾口才稍稍緩過來。
心中暗道厲害：不出和尚所料！這個孩童不是凡俗能比的！不過這等引導神志的法門用在他身上就更是耗費心力，還是託大了些。不過幸虧這黃老邪有這藥丸，倒是好上許多，但願這藥丸吃完了黃藥師能煉出更合用的來.……
恩，這黃老邪武功雖然馬馬虎虎將就能看，這煉藥的本事卻是了不起的很，和尚倒是比不上。可惜這許多年，只遇上這麼一個有緣法的孩子，還被人搶了。依著自己以前的性子，說什麼也要搶上一搶，現在修為日深也就不好做那等下作之事.……
恩，其實莫日根那孩子也不錯，根腳也尚可。就是他師傅名利之心太重，還是個早夭之像.……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