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藏邊活佛
黃藥師打定了主意，當夜休息一晚。第二日找了一輛輕便馬車帶了卓雲一路西行，黃藥師心知這樣沒頭蒼蠅一樣亂撞有些沒道理，只是這時候他也沒有什麼主意。只是在心中暗自祈禱，希望卓雲留下的線索能夠救他一命。
天山雖然已經遠離中原幾千里之遙，然而雪山藏邊又遠出了數百上千里。這一路上黃藥師既要趕路，又要照顧卓雲。
趕路還罷了，遇上什麼路匪山賊隨手就打發了，卓雲這一傷卻是非同小可，寒毒在他體內經脈糾纏固結讓他大是難當。一個活蹦亂跳的皮猴子變成一個觸手即碎的玻璃娃娃。
饒是黃藥師武功高醫術強，這時候也感心力交瘁。
他倒是真得捨得，九花玉露丸和百年雪蓮不要錢得往卓雲肚子里灌。至於丹藥難練，神物難得這時候也就顧不上許多。
隨手劈飛兩個不長眼的路匪，黃藥師心中又是無奈又是惱怒：這種硬爬腳面的癩蛤蟆為什麼就驅之不盡呢？側耳細聽馬車內的動靜，只有卓雲低沉的呼吸聲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呻吟。
黃藥師咬牙，顧不得心焦似火，手上輕輕抖一個鞭花兒「啪」一聲響，馬兒叫一聲跑起前進。
過了十多天，黃藥師帶著卓雲終於來到藏邊腹地。周邊荒涼無比渺無人煙，往往一天可能都見不到一戶人家。
藏地海拔甚高，天高雲闊，千山暮雪萬裡層雲，海子傍雪山，村莊繞經幡。
黃藥師久居江南，見得都是溫婉水鄉小家碧玉的風景，從未見過藏邊這種磅礴大氣蒼茫肅穆，心下沒口子地讚歎。
這時候卓雲的寒毒已然控制下來，雖然身上依舊冰涼不似人體；好在呼吸沉穩安寧，睡夢中並不見難當之色。只是無論黃藥師怎麼呼喚，卓雲只是渾噩不醒。黃藥師不敢用強叫醒，既怕傷勢有反覆又怕卓雲人小傷了心脈，也只能任由他昏睡。
小雲兒啊小雲兒，黃老邪這輩子還沒有這麼照顧過人哩！你可不要不識好歹，睡夠了就起來！黃藥師喃喃低語幾句，取了一顆九花玉露丸用溫水化開，托著卓雲後腦給他喂下。
晃晃藥瓶兒嘆口氣，無奈道：小雲兒，黃老邪這藥丸可是煉製不易啊，尋常人見都難得一見，你卻吃了這許多。不說人情不人情，就連性命你也欠我好幾條了！我不許你可不能死，明不明白？
黃藥師駕車走了半日，這一日到了一片坑窪草地，馬車已經舉步維艱。黃藥師無法，解開馬韁輕輕在它臀上拍一下道：去吧！隨即走到車廂中抱起卓雲，略略分辨下方向繼續向前走去。
與此同時，十里之外的一處山坡。一個紅僧袍年紀四十餘歲的和尚面色肅穆，正在輕聲念著佛號。一路走來，他已經見了許多被打斷手腳，哼哼唧唧的牧民。越往雪山方向走牧民受傷越重，現在已經不是受傷而是差點喪命了。
顯然身懷聖物的那人並不認同牧民的想法，一路走來也是越發焦躁不再留手，如果放任這樣下去這些無知牧民只怕要丟性命。
紅袍和尚雙掌合十念聲佛號道：善哉善哉。牧民們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總算讓他理清了前因後果。
據牧民們口述，那人駕了一輛馬車似乎還帶了人。那駕車的身懷妖法不是凡人，遠遠一招手就能把牧民打個跟頭。可能是雪山上的精怪下山作亂，只是不知道從哪裡偷得恰果蘇巴。那種聖物只能是雪山上的佛爺才能擁有消受，哪能落在旁個手裡？
牧民們上前理論，那人不通藏語蒙語，沒甚耐心也不與人分說辯解。見人攔路就出手傷人，見有人靠近馬車下手更重。牧民們受傷被激起火氣，拿了弓箭騎馬去追，沒想這人會妖法！不用彈弓弩箭，只是遠遠彈彈手指，部落里最勇猛的勇士就被打落下馬。
和尚點點頭不敢再等，騎馬順著牧民指引方向一路追下去。牧民們遠遠目送，希望雪山上的上師丹增多吉能降服妖魔，拿回聖物獻給活佛迦樓羅。
丹增多吉騎馬跑了一會，遠遠見了馬車正停在雪山腳下幾十里處。點點頭見前面一片是草地，車馬難行。那人想是棄車步行，看樣子是要上山去，難道是要去寺里？
丹增多吉近前下馬，打開馬車見裡面無人，伸手進去試探下又一臉古怪的收回手。就時間上說，那人不會走得很久，只是被褥不說餘溫尚存，甚至比車外還冷是個什麼道理？
丹增多吉棄了馬，隨著腳印一步步追上去。他心中早有定計，那人多半不是牧民口中所說的什麼山中精怪，不過是武功甚高的武林中人。中原之地物阜民豐，出一兩個奇才俊彥不算稀奇。
至於牧民們說的妖法不過是劈空掌的功夫和厲害的暗器手段，密宗教內也有些相似的傳承。
他是雪山大輪寺迦樓羅活佛的得意弟子，平素里念經學佛習武練功，見識自是不凡。只是這時候不知道那個中原人來雪山的目的，而迦樓羅學問修為深不可測，精通漢學還教過他一些中原官話，倒是不怕言語不通再起齟齬。
他順著腳印一路追蹤，到了一處山洞。見洞中一個小小少年臉色發青，眉毛頭髮上掛滿白霜，二目緊閉正不住的顫抖。
這個娃娃看樣子是中了什麼厲害的寒毒！霎時間丹增多吉轉過一個念頭，驀地反應過來，這娃娃應該就是一直躺在馬車裡，所以被褥更加寒氣迫人！
這時候不暇多想大步近前，伸手抓住卓雲小手待要探查，右手被寒氣一激差點沒握住卓雲手，他心中一驚：好厲害！這時候不及多想伸掌貼在卓雲后心，緩緩渡過內力要助卓雲鎮壓寒毒。
他修為甚高，精研密宗禪功三十餘年，雖然沒小覷這寒毒卻也沒有太放在心上。運功使個吸字訣，將卓雲體內肆虐的寒氣抽出，不想寒毒入體兩條胳膊就是一木，體內真氣一亂險險走岔經脈。
好在他佛學禪定功夫深厚，心性堅韌遠超凡俗，剎息之間就鎮定下來。丹增多吉吸一口氣，功力陡增到七成勉強逼出入體寒毒。卓雲身上寒毒沒了出口，又轉回卓雲體內經脈遊走。卓雲身子一顫，牙齒咯咯作響起來。
丹增多吉暗自叫苦，這時候如果放手自己堪保無虞，只是這個少年性命就要交待在這裡。自己身為出家人怎麼能袖手旁觀？只是自己醫道粗淺，僅僅憑武功，沒有太大的把握能壓制住這厲害的寒毒。
丹增多吉咬牙暗暗祈禱：佛祖慈悲！體內真氣鼓盪不再留手，十成功力運出與卓雲體內寒毒僵持起來。
卻說黃藥師這時候正在山上尋找水源，找到一處山泉灌滿水囊。他本想取水而已，不會耽誤許多時間。且山路陡峭難行雪山上更是荒涼，沒有什麼人煙。至於毒蟲什麼的，卓雲現在身如玄冰周身寒氣迫人，也不會有什麼毒蟲接近。黃藥師就沒有在卓雲山洞多做布置，他那裡想到後面還有一個人尾隨？
只是當他補充完水源，回到山洞卻發現一個紅衣和尚正抱著卓雲，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
黃藥師驚怒交加撇下了水囊怒喝：賊禿兒住手！合身撲上不由分說就要一掌劈出，卻見這和尚渾身顫抖頭上氤氳白氣升騰，鬍子頭髮隱現薄冰。又仔細觀察一番，見和尚面帶痛苦之色似乎在為卓雲行功。
黃藥師連忙住手收力，上前見卓雲小臉上青氣盤踞顯然是寒毒複發，知道這和尚是在救人又暗道僥倖，趕忙道：多承大師援手，還請收功自有我接下。
心中卻想：這個和尚倒是有心了，只不過功夫差勁了些，再過一會兒救人不成還要把自己搭進去。
丹增多吉身子一晃，緩緩收了功力。黃藥師盯著卓雲，見和尚雙手離開，間不容髮封了卓雲周身十三處大穴。又取了一片雪蓮花瓣搗碎給他喂下，雙手抓了卓雲手腕運氣，半盞茶的功夫雪蓮藥力化開，卓雲身子漸漸安穩下來不再打顫。
丹增多吉緩緩運轉內息遊走諸天，聽見有人接手也就從善如流。
黃藥師鬆一口氣，抱拳道：鄙人東海桃花島人氏，姓黃草字藥師。請問大師法號是?
丹增多吉運功良久，眉毛鬍子上白霜才化去。見黃藥師早等在身邊，又見卓雲已經鎮定下來不再發抖開口贊道：居士好手段！黃藥師苦笑抱拳稱謝。
又呼口氣微微笑道：小僧雪山大輪寺法號丹增多吉，敢問居士上山所為何事？
黃藥師嘆口氣：這是我一個徒……一個忘年交，被天山上一隻毒蟲咬傷。我之所學無法可解，只能求到這裡。
丹增多吉皺眉道：可知道是什麼毒蟲毒物？叫得上名么？
黃藥師苦笑搖頭：似乎是一隻蠶兒，只是身量大得多，當時事急來不及多瞧。大師，這種寒毒貴寺可有什麼法子能解？
丹增多吉皺眉思索一會兒搖頭：小僧慚愧，學藝不精沒有什麼法子。也沒有聽說什麼厲害的蠶類的毒物！
黃藥師聞言臉色就是一苦，這可怎麼辦？
這時候就聽著和尚話鋒一轉：但我寺師尊見識學問勝過我百倍，多半是有辦法的。救人如救火，還請居士移步隨我上山。
黃藥師大喜過望躬身稱謝，抱起卓雲跟在他身後。
丹增多吉走了幾步，身子就是一晃連忙伸手扶住山洞洞壁。微微搖頭苦笑，適方才運功過度，這時候卻是乏力體虛了。師傅說我囿於資質，終生無法得窺絕頂之境，我還不服氣。這番經歷下來，卻才知道老師所言不虛。
丹增多吉轉身正待要向黃藥師告罪，卻見黃藥師從腰間取出一個青瓷瓶兒遞過來：大師為小友耗費功力，某不勝感激。不才煉製了些丹藥還能吃吃看，請大師笑納。
丹增多吉一怔，接過藥瓶倒出一粒丹藥服下。不多時腹中一暖，真氣恢復加快，氣力自生。和尚交還藥瓶雙掌合十道：居士好手段！佩服！佩服！心中暗暗吃驚，這人武功了得，帶的藥丸也神妙的很啊，聽他說還是自己煉的！
自己宗派內高僧甚重，比得上他的卻也屈指可數！中原當真如師尊所說，人人如龍么？心下又是驚訝又是隱隱起了爭勝之心。
黃藥師拱手道謙，二人一路上山。丹增多吉步子邁開，黃藥師抱著卓雲身後緊緊相隨，不多時就到了寺廟門前。
黃藥師駐足恭敬行了一禮，邁步進寺。心道自己這樣低姿態可是從未有過，只是這時候有求於人也就顧不上許多。如果是自己也還罷了，小雲兒性命可容不得出一點差錯。小雲兒啊小雲兒你可要好轉過來，才不辜負我這般作態！
丹增多吉把黃藥師引進禪房，又給他倒了一碗酥油茶起身道：居士且先等候，小僧這就去請活佛上師。
黃藥師雖然急切這時候也只能按捺下來，抱拳道：全由大師吩咐。
丹增多吉去了不久，引了一個和尚進來。黃藥師定睛打量，但見這人黃色僧袍，瞧著不到三十歲年紀，布衣芒鞋俊美無雙，臉上溫潤平和神采天授，隱隱似有寶光流動，便如是明珠美玉，自然生輝。
瞧著不像是禪宗的得道高僧，倒像是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黃藥師心中喝彩：好和尚！驀地反應過來，不由得呆了一呆：這麼年輕？他不是丹增多吉的師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