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被迫從軍
王靈月走到他的身邊,也坐了下來。
「我的父親曾是萬嘉國的官員,他視民如子,事事親力親為,為了百姓他不懼權貴。那時的百姓敬他愛他。」狄亮的臉上浮現著笑意,可漸漸地這個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失望和憤怒,「拙劣的陷害,父親倒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大貪官。」
王靈月靜靜地聽著並不作聲。
「父親成了階下囚,留下了快要臨產的母親。」說到這裡狄亮紅了眼眶,猛地提高聲音:「那群百姓怎麼能這樣,他們將生活的不平全推到了父親的身上,連帶著恨上了母親……」狄亮哽咽著說:「我的母親,是生我時血崩而亡的,除卻在家中呆了多年的阿婆,竟無一人幫她。」狄亮死死地拽住地面的青草,極力忍耐著淚意。
王靈月心有不忍握住了狄亮的一隻手,「都過去了,你要幸福地活下去,我想你娘也會開心的。」
「不,過不去了!」狄亮坐直緊緊地抓著王靈月的手,他腥紅著眼睛盯著王靈月,一字一頓地說:「父親調換了今年萬嘉國送往草原部族的種子,他們的侵襲是早有預謀的。」
王靈月愣了愣,不知道從哪裡問起。
「對不起,你們的流離失所並不是一場意外,我本可以阻止的,可我沒有……」狄亮垂下了頭。
王靈月漸漸鬆開了握著的手,突然冷笑了一聲。
狄亮彷彿能夠預想到王靈月想要說什麼,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突然,有兩隻手重重地搭在肩膀上,王靈月使了很大的勁,迫使狄亮睜開眼抬起頭,「聽好了,草原部落有大片的牧場,加上這些年的援助,他們完全可以自力更生,一批壞掉的種子並不是他們可以入侵他國的理由,我們被迫遠離故土,是因為我們的國家放棄了我們,這些和你、和你父親又有什麼關係?」
狄亮怔怔地望著王靈月,直到王靈月用手指拂去了他臉頰上的一滴淚,「狄亮,不要哭,這不是你的錯。」
宛如破開黑夜的一道閃電,讓狄亮猛然驚醒,他摸出了懷裡的一疊紙,一下一下將他們撕得粉碎。
清風吹過手掌,帶走了一切,很快便一點痕迹也不留了。
狄亮又拿出了之前的那個白瓷小瓶,交到了王靈月的手裡,「我不知道我特製的葯怎麼會流落在外,可我相信父親,這裡的百姓在他無助時伸出了援手,他對這座城池的愛護和眷戀沒有一絲虛假。」
王靈月點點頭接過葯,「這瓶葯叫什麼,有什麼作用?」
「此藥名為迷夢,本是為痛苦不堪、瀕臨死亡的將士準備的,一旦飲下會陷入沉睡,於夢中安然死去。沒想到卻被奸人利用殘害無辜,若你也不需要便將它丟了吧。」狄亮垂下眼,淡淡地囑託。
王靈月點點頭,卻將葯收回了懷裡,「想來也是你費盡心思研製出來的,葯本沒有對錯,決定它們是好是壞的是使用藥的人。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狄亮也點點頭,然後抬頭仰望藍天,微紅的耳尖暴露了他內心的羞澀。
王靈月也不戳破,同樣抬起頭欣賞美景。
流動的白雲下,一對年輕人相互依偎,縱然他們的面前是萬丈深淵,可他們的內心依舊滿懷希望。
馬車繼續不停歇地向前,十日的時間,王靈月等人終於來到了距離涼州最近的大興城。
狄亮拿出了早已備在馬車裡的書涵,由他先進城向大興城的太守稟明情況。
蕭颯的寒風令本就困頓不堪的眾人更加憂心,王靈月望著北方也是思緒重重。
爹爹和季姐姐還有小世寧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通體的涼意一下子消失,厚重寬大的斗篷帶著還未散去的熱氣籠罩全身,王靈月回過頭,是一張帶著笑意的俊朗面孔。
「幹嘛在風口傻站著,不冷嗎?」狄亮好笑地拉住了呆愣的王靈月,將她冰冷的手捧在手心小心地哈著氣。
王靈月不自在地抽回手,「不礙事,你的事辦的怎麼樣?」
狄亮也不在意,微微一笑,「百姓都可以進城了,而且太守還同意派出精兵三千前往支援,即刻出發。」
王靈月有些意外地點點頭,沒想到狄亮的交涉能力這麼強。狄亮轉身向旁邊一路跟隨的軍士囑咐了幾句,幾人依次離去,各自執行任務。
王靈月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驀地,狄亮也看了過來,二人注視片刻,狄亮走近,寬厚溫暖的大掌一下子落到了她的頭頂,王靈月猛地屏住了呼吸,然後慢慢抬起頭,不知所錯地看向眼前的這個人。
「小玉我已經託人送到城裡的悅來客棧了,那裡的房錢我也提前付好了。」說到這裡,狄亮深呼一口氣,「林宇,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
王靈月有些不明白,「你要去哪?」
「我要跟隨劉督軍一同前往。」狄亮嘆了一口氣,「那裡是我的家鄉,有我的親人,我始終放心不下。」
王靈月握緊了拳頭又慢慢鬆開,只吐出了兩個字:「保重。」
狄亮收回了手,「會的,別忘了我可是神醫!」
王靈月點了點頭,「天色不早,你早些出發,我也要進城了。」
狄亮凝視了王靈月半晌,才低低地道了一聲:「好。」
聽到答覆,王靈月不再猶豫,轉身便往城裡走去。
王靈月一聲不吭地往前走著,直到身後的馬蹄聲漸行漸遠,她才緊了緊身上的斗篷,回過頭卻只余揚起的塵土,看了幾眼便走了。
王靈月不喜歡冬天,寒冷、安靜、了無生機,似乎她人生中所有的離別、苦痛都集中在這個季節,可是這一次她產生了一種不同的情緒。
每一縷風,每一片葉,每一滴雨都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放慢了步伐,王靈月的心好像缺了點什麼。
今年的大興城格外不同。明明是新年,街上卻空無幾人,家家門戶緊閉,生怕受到牽連,而新來的「難民」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生活維艱。
背後的原因不難猜到,涼州城破了。
太守正為損失了三千精兵的事忙得焦頭爛額,皇帝又下了一道聖旨令他三月之內奪回涼州,否則一同問罪。
不久縣衙門口便貼出告示,凡年滿二十歲、身無殘疾的成年男子皆須應召入伍,而沒有大興城戶籍的流民凡是年滿十五周歲,不論老少一律收編,不得反抗。於是乎,本該喜慶的節日卻人人自危。
而王靈月本是十四周歲,但因從小習武身材修長勻稱,倒是比同齡的孩子看上去成熟些。
望著剛被揪出來壓向官府的幾個原涼州少年,王靈月心下暗嘆,叫來了小玉,在徵求了她的同意后,將她託付給了客棧的老闆娘。
老闆娘成親至今仍無子嗣,見小玉伶俐可愛,早就喜歡得不得了,這下更是欣然應允。
做完這些,王靈月安然跟隨官兵而去。
「你叫林宇?」王靈月正躺在自己選的床位上閉目養神,卻被人猛一推搡。
睜開眼,便看見一華服少年一隻腳踩在床上,手裡丟著王靈月的木腰牌玩,「這塊地,你爺爺我看上了,還不快起開。」
王靈月也不多言坐起了身,那人臉上得意以為王靈月要讓他,卻見王靈月手腕一翻,從那人手中奪過木牌,仔細用帕子擦乾淨后收進懷裡。
這旁若無人的態度讓少年看傻了眼,在四周的竊竊偷笑中,少年抄起旁邊的一個板凳就往王靈月身上砸。
王靈月神色一凜,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借力反向踢出,將迎面而來的少年踹得老遠,半天爬不起來。
眾人嘖嘖稱奇,沒想到剛來的小夥子看起來瘦瘦弱弱的,揍起人來倒是一點都不含糊。
少年忍痛爬起,「你等著,總教頭可是我嫡親的表哥,明天定叫你吃不了兜著走。」說完揉著屁股晃晃悠悠地走了。
有人忍不住出言提醒:「這總教頭極其護短,小夥子你趕緊給那孫明遠道個歉吧,省得以後被刁難。」
王靈月略微點頭,並不作答。眾人搖搖頭便一鬨而散。
第二日一早,軍鼓一響王靈月便睜開了眼,昨晚的呼嚕聲、磨牙聲還有一些人的夢話,擾得王靈月難以入眠,恍惚間好不容易入睡,剛閉了會兒眼,又來了軍鼓聲。
一陣一陣不停歇,想忽視也做不到。
王靈月磨蹭著將鞋襪穿好,又打了些水,還未洗漱,便有人將她的東西碰落,正彎腰去撿,一股透心涼的水便自頭澆下。
王靈月猛地踩住面前之人的腳掌,趁他疼痛之際,端起自己的臉盆也迎面潑出。
王靈月抬起頭,「怎麼樣?味道好嗎?」
「你……好你個林宇,我和你沒完。」少年抹了把臉,拎起拳頭就向王靈月臉上招呼。
王靈月冷哼一人,這個孫明遠真是不知好歹,本不想和他糾纏,沒想到竟得寸進尺起來。
她用盆一擋,「鐺」的一聲巨響。
「好疼。」孫明遠收回手一瞧,都紅了,還未回神,下盤被人一掃,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剛想爬起,就被人拽了起來,「還打嗎?」
「打,怎麼不打!」孫明遠立馬挺直了腰桿,擺好了架勢。
王靈月一步步逼近,可憐他堂堂七尺男兒被王靈月的眼神一瞧,腿都有些發軟,一步步往後蹭。
「嗚……」低沉的號角聲在鼓聲停下后響起,悠久綿長,直入心底。
「趕緊走吧,號角聲一停沒有到場的怕是要受罰!」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眾人紛紛加快速度,也不看熱鬧了,都往校場奔去。
孫明遠鬆了口氣,也想順著人群一起混出去,卻被人扯住了后衣領,很快營帳里只剩下王靈月和孫明遠。
他被個比自己瘦小的人拎著后脖子,也有些惱怒,反身就是一口。
王靈月一驚,抓著他的下巴略微用力逼他鬆口,接著壓著他的肩膀就往牆上抵,「你是狗嗎?」
孫明遠梗著脖子就那樣得意地看著王靈月,看著她手臂上的牙印。
一滴滴水珠順著髮絲滴入衣領,再滲進去,幾縷寒風一吹,王靈月忍不住顫了顫,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過難受。
她急著換衣服,將孫明遠一推,「滾。」
孫明遠一個沒注意跌落在地上,他氣呼呼地抬頭,張口就想罵,卻突然愣住了。
面前這人,白凈的臉上緊貼著幾縷濕發,烏黑的眸子濕漉漉的,生氣起來竟有幾分別樣的姿態,手正在腰間解著衣帶。
隨著外衫一點點拉開,露出潔白的裡衣。王靈月終於意識到眼前這人還沒走,她停下動作,「你是要看我換衣服嗎?」
猛然間,孫明遠醒悟過來,甩了甩頭,驚恐地望向王靈月,然後落荒而逃。
王靈月不明所以,暗罵一句瘋子,便快速地換了身衣服。等她來到校場,號角聲剛好停下。
「你就是林宇?」王靈月剛剛站定,便有一人來到她的面前,高大的影子將她完全籠罩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