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俠女思雲
王靈月睜開眼時,看到的便是王宏之那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那時天色已暗,王宏之就那樣獃獃地坐在火堆旁,了無生氣。
王靈月心頭一沉,立馬坐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道:「爹爹,娘親呢?」
王宏之身體一僵,深呼一口氣,「爹爹沒用,沒能護住琴兒,她已經去了……」
王靈月慢慢地低下了頭,雙手緊緊地攥著衣服,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王宏之見她這樣,心中難受,強打精神從包袱里摸出乾糧遞到了王靈月的面前,「月兒,吃點吧,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王靈月沒有伸手,卻突然抬頭問了一句:「人在哪裡,我想再看看她。」
王宏之手一抖,差點把乾糧掉在了地上。
一種難言的寂靜在這對父女間瀰漫開來。
「萬嘉國最驍勇善戰的大將軍怎麼會淪落至此!」
一道清亮卻帶著惋惜的聲音從一旁的樹上傳來。
王宏之立馬拔出佩劍,擋在了王靈月的身前,大聲喝道:「誰在那裡!」
一個穿著丁香色衣衫的年輕姑娘,背著木質弓箭從樹上一躍而下。她束起的長發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
這姑娘有著一雙明亮有神的眸子,細碎的劉海遮在眼前,卻掩飾不住她眉間的傲氣。看著二人防備的目光,她兩手抱胸,英氣的眉一挑,「我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早些年和師傅遊歷萬嘉國的時候見過你,在這裡又遇到你,有些驚訝罷了。」
王宏之聞言把劍收回鞘內,只是右手仍緊緊握住劍身,他向那個姑娘點了點頭,「既如此,我們便先行離去了!」
王宏之伸出了左手揉了揉王靈月小腦袋,「月兒,我們離開這裡好嗎?」
王靈月沒有動,只是抬起頭靜靜地望著王宏之腰間的穗子。
王宏之的眼裡劃過一絲傷痛,他想開口說些什麼,終究只是慢慢地縮回了手。
「小姑娘,再耽擱下去,你爹恐怕就要失血過多而死了。」一旁的姑娘靠在樹上閑閑地說。
王靈月抬起了頭,這才發現王宏之面色慘白,滿身血污,「爹爹,你受傷了?」
王宏之搖了搖頭,「沒事,都是些皮外傷。」
「嘖嘖嘖。」那姑娘又不合時宜地插了一句。
王靈月看了王宏之一眼,沒有猶豫地起身走到王宏之的身後,雖然身後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上面大片的血跡仍是觸目驚心。她拉住了王宏之的手,緊緊握住,既心疼又生氣,「爹爹,你流了很多血。」
王宏之回頭,看到那雙濕漉漉的眸子,略有心虛:「我已經包紮了,不礙事。」
「天色這麼晚了,我那木屋雖說簡陋,卻還是能遮風避寒。」那女子一手握拳放在嘴邊輕咳兩下,「所以要去住一晚嗎?」
王宏之略一思考,也不推辭了,拱手鞠躬,「多謝姑娘出手相助,如此,便麻煩姑娘了。」
「不麻煩不麻煩。」那姑娘說著直接走上前幾腳就踏滅了原本就不太旺的火堆,然後走到王宏之身邊,挑了挑眉,「我叫季思雲,你背上有傷,你替我拿著弓箭,我來背這個小姑娘吧。」
王宏之剛想拒絕,王靈月拉了拉他的衣服,「爹爹,姐姐也是好意,你的傷口還流著血……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
王宏之知道這是最好的安排,也不再吭聲。
王靈月乖乖地爬到了季思雲的背上,二人先行,王宏之落後一步,在後面跟著。
季思雲背著王靈月在樹林里穿梭自如,考慮到王宏之的傷勢,她放慢了步伐,「跟緊我,這裡我放了很多捕獵用的陷阱,要是踩到可就麻煩了。」
「恩。」王宏之一邊跟著,一邊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三人終於來到了季思雲的小木屋,季思雲放下了王靈月,囑咐道:「這就是我的住處了,我的屋子在左邊,右邊是客房,你們就住在那裡,一會我會將葯和紗布給你送去。」
王宏之拱手,「多謝。另外,也請季姑娘別再叫我將軍了。」
季思雲一挑眉,「那麼,王大哥。」頓了頓問道:「如何?」
王宏之不置可否,他看著王靈月灰撲撲的小臉,心疼地說:「月兒,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王靈月只是說了一句:「你先包紮。」
季思雲撇了撇嘴,就去找葯和紗布了。
王宏之牽著王靈月走進房裡,溫柔地把她抱上床。王靈月沒有說話,只是坐直了身子,緊緊握住了王宏之的手,慢慢閉上了眼。
王宏之一驚,連忙掙脫開,「月兒,我這是小傷,不用你耗費心力,況且這件事不能暴露……」
王靈月只是抓回王宏之的手,「不會暴露的。」
看著王靈月堅定的神情,王宏之知道自己瞞不過去了,他其實快堅持不住了。
不一會兒,他便覺得後背的傷口不再疼痛,身體也似乎充滿了力量,可心中卻無半點喜悅。
看著王靈月變得蒼白的面容,王宏之心中的愧疚達到了頂峰,嘴張了半天,也只是說了句:「月兒,你安心休息,有我在旁邊守著。」
王靈月點了點頭,躺了下去,慢慢合上了眼,只是仍緊緊握著王宏之的手不肯鬆開。她耗費了太多心力,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王宏之撫著王靈月柔軟的頭髮,低低地說:「月兒,對不起。我真沒用,我沒保護好你們母女倆,就連琴兒的屍身我都沒保住.……」
話音未落,季思雲便推門而入,「葯來了……」待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又噤了聲。
季思雲望著這對父女,小姑娘躺在床上,她的眼睛就那樣安安靜靜地閉著,狹長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蓋下一片淡淡的陰影。而王宏之就坐在床邊,猶如一尊雕像。
季思雲將葯和紗布放在桌上,輕聲道:「該上藥了!」
王宏之恍若未聞,季思雲又皺著眉喊了他好幾聲。
「多謝季姑娘,你放在那裡,一會我自己來。」王宏之終於從自己的思緒中掙脫出來。
季思雲兩手抱胸:「其他的傷口也就算了,後背上的傷你自己怎麼弄?如果你不想我來,那就讓這個小姑娘來好了!」說著便上前作勢要叫醒王靈月。
王宏之攔住了她,「那便麻煩姑娘了。」然後解開了衣帶,將自己的上衣猛地一脫,使得本已結痂的傷口又嘩嘩地冒著血。
季思雲剛想開口罵他,卻難得地沉默了。
結實精壯的後背上,一條碗口大的血口子向外翻著,因為剛才的撕扯,又開始流血,而這個傷口的旁邊有各種武器留下的大大小小的傷疤,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季思雲深呼一口氣,先用紗布蘸著烈酒小心地將傷口周圍擦拭一遍,再將搗好的藥草均勻地敷在傷口上,最後纏上紗布。期間王宏之哼都沒哼一聲,好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木頭人。
季思雲搖了搖頭,從一旁的衣櫃里摸出了一件衣服,放在王宏之的身旁,便欲離去。
「季姑娘,能把月兒,抱到你房裡去嗎?」王宏之撫順王靈月額前的碎發,低聲懇求。
季思雲一愣,點點頭,「當然可以。」便走上前抱起了王靈月,走到門口,她還是忍不住說道:「振作點,無論發生什麼,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見王宏之毫無反應,季思雲無奈地合上了門。
季思雲看著懷裡天真可愛的睡顏,聽著她輕緩的呼吸聲,忍不住嘆了口氣,卻沒有發現王靈月長長的睫毛在微微顫動著。
而季思雲一心還在想著該怎麼撫平小姑娘內心的傷痛,可是在她第二天頂著兩個黑眼圈醒來時,她覺得自己恐怕是多慮了。
「季姐姐,已經晌午了。」面前的這個小姑娘,即使換了身布衣,依舊靈氣逼人。她面無表情地站在床前,清瑩秀澈的大眼睛里滿是對她的嫌棄。枉她擔心了一宿,都失眠了,沒想到人家小姑娘倒是恢復得挺好。
正鬱悶呢,一股誘人的香味鑽入了她的鼻子,讓她忍不住咽了一大口口水,「有烤雞!」季思雲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床,快速地穿好了衣服。
她剛走出去,便看到王宏之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另一隻手不停地翻轉著樹枝,動作很是帥氣,然而只一瞬她的目光便被樹枝上那隻烤得金燦燦的野雞給吸引了。她一個縱身便要去拿那隻雞。
王宏之見狀,一把拿起串著野雞的樹枝側身躲了過去,「先去洗漱,你的在那裡。」
順著王宏之示意的方向,季思雲看到了被架在樹枝上已經烤熟了,肥得流油的一隻雞。她舔了舔嘴唇:「王大哥,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然後便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洗漱,對著那隻肥雞一頓風捲殘雲,吃飽喝足的季思雲愜意地躺在一張竹椅上,摸著自己圓滾滾地肚子,心滿意足地說:「師傅走後,嗝~這還是我頭一次吃得,嗝~這麼飽呢。」
王宏之一手將撕好的雞肉遞給王靈月,一邊問道:「師傅?」
「是啊,他出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季思雲抬頭望著天上飄浮的白雲有些出神。
餵飽了王靈月,王宏之也隨意吃了些。然後他走到王靈月面前,半蹲下,笑著說:「月兒,爹爹再出去捉一些獵物作為晚飯,你和季姐姐在家裡收拾一下好嗎?」
王靈月點了點頭。
王宏之又看向季思雲,想到剛才美味的烤雞,季思雲毫不猶豫地拍了拍胸脯,「你放心去吧,月兒就交給我了。」
王宏之道了一聲謝,摸了一下月兒的小腦袋,便轉身疾步而去。
王靈月看著王宏之離去的背影,眼睛里快速地閃過幾道光,她悶不作聲地走向房裡。
季思雲有些納悶,「月兒,你去哪?」
「休息。」王靈月丟下了這句話,便將門「啪」的一下關上了。
季思雲盯著緊閉的那扇門,若有所思。
突然,一根雞毛飄到了她的眼前,她一把捉住,往旁邊一看,張大了嘴,「不是吧!」
在她的身旁,是一地的骨頭,不遠處有好幾摞王宏之早上砍好的柴火,微風一吹,幾根雞毛在迎風飛舞。
「說好了要一起收拾的呢?」季思雲無奈地望了望蒼天,開始了苦命的工作,先掃地,再碼柴,最後撿雞毛,當然等她去撿的時候已經被風吹得差不多了,她才不會承認她是故意的。
終於都完成了!「呼,這王大哥也太狠了吧,讓一個我弱女子干這麼多事……」季思雲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感受著初春的涼風,絮絮叨叨地自語著,最後忍不住感嘆道:「果然,雞不是白吃的……」
想著想著,她就這麼睡了過去。
「季姑娘,季姑娘!」
「是誰,連本姑娘的臉都敢拍!」季思雲眼睛還沒睜開,一個拳頭便揮了出去。
「季思雲,月兒不見了!」王宏之躲開她的拳頭,大聲喊道。
「什麼?」季思雲立刻清醒,一個跳躍便從竹椅上翻了起來。
季思雲連忙往屋裡跑,「她不是回屋裡休息了嗎?」
屋內空無一人。
「天都快黑了,月兒會到哪去呢?」王宏之焦急地往外跑。
季思雲趕緊追了上去,「這裡我比你熟,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