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溫
兩個表妹是在天完全黑下來時才回來的。
與她們同行的還有幾個姑娘。
在這裡明月最大,畢竟能聚在這裡的都是未出閣的小姐,而嫁了人的夫人也有各自的去處。
這兩個表妹和那些大家小姐一說一笑好不熱鬧,明月聽不到聲音,但能感受到這耳房裡的熱鬧程度。
這些大家小姐都是家教嚴明的,即使是一起說著話,一顰一笑也是優雅大方的。
明月則與之不同,她的行為舉止雖然有被教過,但畢竟時間尚短,沒有那般自然。
這些大家小姐的優雅嫻靜姿態則像是刻在骨子裡一般。
這種不同是出身的不同,成長環境的不同。
而李瑾瑜,更是在優雅從容中帶著端莊大氣。
就算是只有一段記憶的高氏也是如此。
她雖慵懶嫵媚,卻並不風塵,舉手投足間透著出身高貴的優雅。
與她們相比,明月更覺得有些自卑。
也有人對明月比較好奇,時不時掃來一眼。
也不知兩個表妹是如何說她的身份的,投過來的目光漸漸變少了。
明月暗鬆了一口氣。
她知道自己這般膽怯是不對的,但因為她的特殊性,她即使想也無法和這些大家小姐湊到一起的。
幸好有李瑾瑜派來的婆子跟著,懂她的意思,她用口型說想出去待一會,那婆子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
婆子也沒帶她走遠,站在廊下,看著侍女提著燈忙前忙后。
那些燈樣式各異,有蓮花燈,兔兒燈,還有雕著花的鏤空燈,顏色也各有不同很是好看。
明月看的津津有味。
像是這麼熱鬧的場景她是第一次見,這些各色花燈也不知道出自誰手,算得上是巧奪天工,活靈活現。
餘光一掃,明月愣了一下,這些丫鬟雖身高體型不同,但都是同樣的著裝與打扮,雙丫髻,粉色窄袖的衣裳,行動起來也方便。
普通的丫鬟穿著是一模一樣的,只有一些不用干粗活的大丫鬟才可以穿些更好的款式。
而其中有一個丫鬟有些特別。
那丫鬟也是身著粉色的衣裳,但袖口處卻是有些綠色,她低著頭,在院子中的側門進入。
若說裡面穿了一套明月也不至於愣在那裡,真正讓明月感覺到有些不對的是,那丫鬟頭上的黑氣。
她手中沒拿花燈,此時天色已黑,她又低著頭,那黑氣更是被隱藏的很好。
但明月很肯定那是黑氣。
她的眼睛,向來比別人看的細緻,那黑氣即使趁著夜色隱藏的再好也逃不過她的眼睛。
環顧四周,院子里人來人往,明月的膽子也大了一些,她記起自己那段恐怖的經歷,猶豫了一下,還是拉了拉旁邊婆子的衣角,指了指那個丫鬟。
婆子順著明月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雖不明白她要做什麼,但王妃吩咐要順著她的意,便張口把那個叫過來。
跟在人後低頭走路的丫鬟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往前走,婆子眉頭一皺,大步流星的從廊下走出,攔在那丫鬟身前。
「我家小姐要問話。」
被攔住的丫鬟這才停下,她仍舊是低著頭,沒有任何聲音。
婆子這才感覺不對,她聲音大了幾分:「你叫什麼名字,抬起頭來。」
那丫鬟依舊是不答話,低著頭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婆子有些不耐煩了,伸出手推搡了一下,那丫鬟竟然直接倒在了地上。
院子里其他丫鬟早就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只不過是礙於王府的規矩多,手裡又有活才沒人停下。
但還是有人看到了那仰面倒在地上的丫鬟,一聲驚懼的大叫讓所有丫鬟都看了過來。
那趟在地上的丫鬟臉上十分可怖,青筋縱橫,明明手和身子都很正常,偏偏臉上像是沒了血肉的乾屍般。
一時間院里驚懼之聲不絕於耳,也只有明月聽不到才沒有被嚇到。
但由於她的好眼力,即使離得不近,那丫鬟的臉也是被她看的清清楚楚。
倒抽一口涼氣,明月不自覺的退了好幾步,直到退無可退,後背靠到了冰冷的牆上。
院子里的動靜驚動了屋裡的主子和小姐,那些小姐正聊著天,被院外丫鬟的叫聲嚇了一跳,卻也是好奇,也都趕了出來。
幸好有站在門外把門的婆子攔了下來,不然看到那般恐怖的臉恐怕今兒這些小姐都沒心情參加中秋詩會了,對於王府的名聲也不好。
王妃院子里出了這檔子事,當然要第一時間報告主子,所以李瑾瑜也是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也有下人叫她不要看,污了眼睛,但李瑾瑜卻直接走了出來。
看到那臉以後李瑾瑜也是被嚇了一跳,但很快便恢復鎮定。
她拿出一張帕子,吩咐旁邊的婆子道:「拿著把臉蓋住,先把她抬出去。」
那婆子哆哆嗦嗦的接過帕子,把這丫鬟的臉蓋住,剛想叫幾個小丫鬟把屍體抬出去,卻聽李瑾瑜又道。
「今日之時暫時不要外傳,一切等過了今晚再說。」李瑾瑜說完,環顧四周,一個一個看去:「今日在場的我都記下了,如果這事有一點風聲傳出去,在場的所有丫鬟婆子,一個都跑不掉,有什麼後果,想必你們在王府這麼長時間,都很清楚。」
所有人都在李瑾瑜的注視下低了頭,有人帶頭應是,其它丫鬟也都應下。
幾個丫鬟合力將屍體抬了出去,剩下的丫鬟在李瑾瑜的命令下也沒有再繼續忙活,而是被主事的婆子帶到了一處。
後續怎麼處理的明月並不知道,因為她聽不見聲音,只能知道她看到的大概。
這丫鬟的異樣是她發現的,自然是少不了被問話。
李瑾瑜示意丫鬟把明月帶過去,明月便只能跟著丫鬟去了正廳。
示意人將筆墨紙硯拿來,李瑾瑜拉著明月的手坐下。
「不要怕,你看到了什麼,怎麼發現的,直接寫下來就行,剩下的為……姑母來處理。」
明月的手被李瑾瑜拉住,她卻更是不安,李瑾瑜的手太涼了。
如果之前是因為下雨天涼還算正常,那此時明顯有些不對。
這裡燈火通明,如今夜晚也不冷,手這般的涼,恐怕是有什麼毛病。
恍然間,明月想起看到的墮胎藥之事,難道是因為那碗葯壞了身體?
看著李瑾瑜溫柔的目光,明月下意識的也握住她的指尖。
李瑾瑜一愣,卻隨即勾了勾嘴角,漏出一抹溫暖的笑意。
這笑容太美了,溫暖明亮的燭光照亮了她柔和的面孔,美目微眯,微微側頭,如這世間最美的明珠,能驅散這夜晚的黑暗。
明月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
被這笑容感染,被溫柔打動,但同時想到眼前這看起來溫柔善良的女子,以近乎虐殺的方式殺了自己的敵人,便對她這美好的笑有些下意識的排斥。
李瑾瑜,她的母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明月一開始握住她的手目的很簡單,她想用自己的手心溫暖她的手。
就像是徐娘子在冬天裡怕她冷,握住她的手為她哈氣取暖一樣。
只是她的手尚可捂熱,哪李瑾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