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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聲聲慢

  這反而讓明月鬆了一口氣,她還沒想好要怎麼面對一個陌生的母親與陌生的家人。

  這院子像是早就安排好的,明月自小便待在院中少有出去的時候,只覺得這個院子的景色讓她待在其中一輩子也是可以的。

  書上有說小橋流水,白牆綠瓦,柳樹成蔭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好看是好看,但明月知道這裡並不是她的家。

  中年男人安頓好她們以後就走了,那幾個丫鬟則留了下來,說是伺候她的。

  明月有些不習慣這些不太熟悉的人圍在身邊,所以來了五六日,這些丫鬟除了做做飯,稍微打掃庭院,便也沒什麼事可干。

  徐娘子這些天顯得很是緊張,因為中年男子走之前曾經跟她說,王妃這兩日可能就要過來。

  趴在窗邊明月也不再刺繡了,她看著廊邊垂下的柳枝發著呆。

  她的世界再次安靜的一成不變。

  沒有什麼可以期待的了。

  天氣很好,這個月院子是給她住的,她的房間自然是坐北朝南,這一上午的陽光都很充足。

  只是這季節已經到了雨季,上午還天氣晴朗,下午就陰了下來,稀稀拉拉的小雨滴滴答答的不斷。

  天也比之前暗的快了一些。

  到了晚飯時間,徐娘子把飯菜端上來便走了。

  之前在村裡的時候,兩人都是一起吃飯的。

  不過到了這裡,有了旁人,徐娘子便總是記得自己的身份,就連吃飯的時候都是與幾個丫鬟一起的。

  明月越發的孤單起來。

  她輕輕敲著桌子,什麼也聽不見,她敲著敲著就睡著了,飯菜也沒吃。

  不知過了多久,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明月驚醒。

  並不是她聽見了什麼聲音,而是因為她自從修鍊過後除了聽覺外都特別敏感。

  在門被打開那刻,有微風帶著泥土香和一絲微不可察的雨水喚醒了明月。

  她不像之前魂魄離體那樣迷迷糊糊,這次是很清醒的,腦袋裡的混沌瞬間便褪去了。

  一個人走了進來。

  即使現在天已經黑了,那個人手中的燈籠微暗,明月也能看清那個人。

  那個人,是個女子。

  她身上的靛藍色的斗篷並沒有與黑夜融為一體,在燈籠微光的映襯下有著錦緞獨有的光澤。

  她摘下斗篷上的帽檐,有一滴滴雨滴滑落下來,滴在她纖細修長的左手上,晶瑩剔透,襯得她皮膚細膩瑩潤。

  而那張臉與明月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明月的稚氣未脫,與這女子的華貴天成有著鮮明的對比。

  若只論容貌,明月顯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這氣度與舉止是明月望塵莫及的。

  她渾身的貴氣是明月無法形容的,她頭上沒有華麗的珠釵,穿著也並不華麗,但站在那裡,明月便不敢再直視她。

  心裡有了猜測,知道這女子是誰,明月卻也只能手足無措的低頭站在那裡。

  燈籠的暖光晃動,女子將燈籠放在桌子上,細細打量著明月。

  她上前兩步,輕輕握住明月的手。

  明月下意識的想把手抽離,只是女子的手雖溫柔卻也有些力量,明月掙脫不開,只能低頭任由她拉著。

  過了好一會,明月才感覺抓著她的那雙手稍微鬆了松。

  兩人手手指接觸的地方,已經出現了些許水漬,不知是雨水還是明月過於緊張而產生的汗。

  明月已經開始慶幸自己聽不見任何聲音了,這樣不論她說些什麼,她都聽不見。

  其實明月知道,自己是害怕,怕被嫌棄,怕被棄之如敝。

  對這個女人她是沒有什麼感情的,只是她知道,她現在的衣食都是靠著所謂的祖父家與這個王妃母親。

  她從沒有與外面接觸過,她害怕他們不要她,她便無法生存。

  所以明月知道她此時應該去試著討好這個只見過一面的親生母親,但她向來靦腆,讓她去討好一個陌生人,她做不到。

  女子輕輕抬起明月的頭,讓明月與她對視。

  明月這才清楚的看見,女子似乎是流過淚的。

  那美目之中的複雜情感明月無法分辨完全,她從中看出了幾分溫柔,明月心裡輕鬆了許多。

  不管如何,她似乎並不嫌棄她聾啞。

  沒有多說什麼,女子拿出帕子擦乾眼淚,看了明月許久,在門外有人敲門提醒時才有些不舍的離開。

  她這一來一去待的時間並不長。

  在送走女子后,徐娘子回來,將明月屋中的蠟燭點亮,嘴一開一合,將剛剛女子說的話跟明月轉述一遍。

  那女子就是明月的親生母親,李瑾瑜。

  明月身份尷尬,她又是王妃,白天自然是不可能過來的,所以趁著夜色來一趟,只為了看她一眼。

  至於明月外公家的人,自明月進京從來便未漏過面。

  之前來接她們的中年男子其實是王府的人,並不是兩人猜想的是李家人。

  李瑾瑜已經給明月安排好了身份,明月只管照做就是。

  翻來覆去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來,將那四個丫鬟帶走,取而代之據說是李瑾瑜親自挑的人。

  那些丫鬟李瑾瑜放心不下。

  其實在明月來之前李瑾瑜便知道了明月的狀況,這些人是她早就準備好的。

  這早上的梳洗打扮由徐娘子變成了新來的這些丫鬟婆子。

  徐娘子只能站在一旁告訴這些梳頭的婆子明月的喜好。

  梳洗完畢,本來是吃飯的時候,這一頓飯格外的豐盛,只是吃飯不僅是吃飯,其中一個看起來面容比較和善的婆子,卻教起她吃飯的禮儀。

  明月聽不見,但那些婆子知道明月能看唇語,語速慢了很多,一點一點的示範著教明月吃飯時的規矩

  一頓簡單的早飯,硬是吃了一個多時辰。

  明月不喜歡這些亂七八糟的規矩,讓她吃飯都吃不好,但也努力的學著,畢竟這是那個王妃要她學的。

  婆子見明月學的快,笑著誇明月秀外慧中,一點就透。

  旁邊的幾個丫頭也七嘴八舌的奉承著,不管明月聽不聽得見,看不看得過來。

  明月心知這並不是在誇她,誇的是被王府看中的人。

  這個人恰好是她罷了。

  日升日落的,一條條也就過去了,趕在中秋前的半個月,明月終於坐著轎子進了東城。

  明月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麼,她惶恐不安,只是她只能聽憑安排,隨波逐流。

  東城的繁華比起其他地方就差了許多,但是街道更為規整乾淨,少有行人走動,都是轎子馬車,隨從小廝之類的跟在轎子左右。

  這裡沒有市集,街道兩旁的,都是各位大人的宅邸。

  若是平常百姓住在這裡自然是不方便的,沒有賣菜的,也沒有酒樓茶肆。

  只是住在這裡的哪家沒有下人,而且京城有些酒樓還有新鮮的果蔬都是送到各位大人的府上的,哪用得著市集之類的。

  來之前的兩天,那些教明月禮儀的婆子事無巨細的都教給她了,比如遇見貴人應該怎麼行禮。

  什麼品級的要行什麼禮,平輩之間要如何行禮,若是長輩該如何行事。

  到了李家,明月仍舊是進的後門,其實這東城人少的可憐,即使明月從正門進也不會驚動什麼。

  只是這幾日明月是深切的感受到了話本上的身份不同,尊卑貴賤的鴻溝是什麼了。

  她原本對正門後門,側門偏門並不在意,但是那些婆子教她規矩時,教的最多的就是那些低人一等的禮儀。

  這樣讓明月感到很不適應。

  李家即使是後門也是古樸大氣的,就連進門的台階也高。

  高大的密不透風的門將陽光擋住,讓人有些壓抑。

  明月心裡突然就憋著一口氣。

  她終於感受到了寄人籬下的滋味了。

  兩個丫鬟扶著她進了後門。

  此時的後門人也不多,有個身材消瘦一些的男子穿著管事的衣服帶著人等著明月。

  他上下打量了明月一眼,點了點頭,說了什麼明月沒看清,因為他繞過明月,跟身後的徐娘子說去了。

  南城離這裡不算遠,到了這裡明月只管跟著人走就是了。

  李家很大,穿過了不知道多少門,陽光或明或暗,似乎每個門後面的景色都不同,但明月無心欣賞。

  最終她被帶到了一個正廳。

  此時正廳上坐了幾個人,主位上坐著的正是那晚過來的李瑾瑜。

  側坐的兩人一男一女,五十多歲左右,皆是身著不俗,那老婦人與李瑾瑜明月都有幾分相像,而那面無表情眉頭微皺的老爺子卻是看都不看明月一眼。

  想來這李家對她最不滿的就是這個外祖父了。

  那老婦人應該就是李家老夫人李瑾瑜的親娘她的外祖母了。

  那老婦人對她的態度也不算太好,但至少看了她幾眼。

  明月眼瞼低垂,按照婆子們這些天教的行了個標準的禮。

  不大一會,她被輕柔的扶起,李瑾瑜拉著她笑著到了兩位老人面前,不知道是說了什麼。

  明月能看清外祖父的臉色,先是不滿,臉色有些不好,後來勉強的點了點頭。

  而外祖母則嘆了口氣,明月從她嘴型能看出她說的是:「放心,我懂你的意思,已經安排好了。」

  再看李瑾瑜,明明是言笑晏晏,卻好像笑容里藏著些什麼,給人的壓力比那天晚上的更要大。

  再想剛剛,這是李府,旁邊沒別的外人,李瑾瑜仍舊是坐在主位上。

  李瑾瑜貴為王妃身份尊貴不假,但正常來說沒有外人,在父母跟前應該不用遵從這些虛禮,如今這樣,恐怕是她來之前發生了什麼。

  明月雖然經歷的事情不多,還有些膽小怕事,但她並不傻,這其中關鍵更是一眼便瞧了出來。

  過了一會,李瑾瑜帶著明月行了行禮,便拉著她走了。

  現在門外等著她們出來的丫鬟則自覺的跟在後面。

  李瑾瑜的手光滑中帶著一絲涼意,與徐娘子有些粗糙但微暖的手截然不同。

  顯然李瑾瑜很熟悉這裡,前面沒有人引路,她也帶著一行人輕車熟路的到了一個精緻的小院里。

  這小院精緻的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個姑娘家的住處。

  葡萄架下的鞦韆,窗欞外養著許多明月沒見過的花草被照料的很好,陽光盡數傾灑下來,雕著花鳥的柱子映襯著這院子精緻的擺設,一切都很好。

  李瑾瑜拉著明月進了屋子。

  屋子裡一塵不染,她笑著把明月按在梳妝台前,神色溫柔的慢慢說道:「這裡是我未出閣時的住處,今天過後你就安心的住在這裡就行,中秋那天我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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