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無題
原本已經要熄滅的火也被明月重新燃起,又添了些柴火,才免去了徐娘子回來后的嘮叨。
不過徐娘子即使再嘮叨明月也是聽不見的。
只是明月心裡知道那是徐娘子怕她凍到,所以徐娘子說什麼她從來都是認真看著理解她的意思的。
徐娘子著急回來,所以買的東西也沒挑,基本上是見著什麼過年物件就都買了,買了一大堆東西,大多數都是明月愛吃的要用的。
將一根糖葫蘆塞到明月手裡,徐娘子便帶她回了房間:
「快回屋暖和暖和去,剩下的我弄,今天做小小姐你最愛吃的糖醋裡脊。」
明月笑著點點頭,拿著糖葫蘆進了屋子。
倒也不是她不想幫忙幹活,只是徐娘子從來不讓罷了,在外面推來推去的,更容易生病。
糖葫蘆酸酸甜甜外面的糖衣酥脆,又放了些白芝麻,很是好吃。
到了過年那天,有不少村裡人過來拜年的,大多數都是欠徐娘子人情的。
與往年一樣,明月待在屋子裡不出去,徐娘子招呼就是了。
只不過今年不同的是,她能通過樹看到外面的情景了,也能看到那些來人的樣貌和表情了。
這個年過的比往年有意思,她可以通過樹來看別人家熱熱鬧鬧的過年。
年夜飯吃完,和徐娘子一起在院子里看完了村裡人湊錢買的煙火,持續的時間不長,十幾個呼吸間就放完了。
但其中璀璨的景象,明月卻是記在了心裡。
她與往年守歲時愛睏不同,今年不僅精神頭十足,還輕鬆的熬過了一晚。
第二天明月趁著徐娘子睡著時,出了屋子繼續給大樹念著口訣。
這過年前徐娘子買年貨那幾天,她基本上是白天黑夜都在給大樹念口訣,那絲手指上的線不僅補全了,樹還長出了眉毛。
這種感覺就很奇妙,明月每天都期待著樹的變化。
就這樣,又三四個月過去,明月的日子白天如往常一樣,綉繡花,看看書或者是畫一會畫,但晚上她卻是夜夜與樹里的人影一起修鍊。
修鍊這個詞還是樹里的人說的。
這是他為數不多的話里最近新蹦出來的一個詞。
而明月也終於知道了他的性別,因為那明顯是一張年輕男子的臉。
只是他多了五官以後便不再長了,任憑明月怎麼努力他也不長了。
其實說是臉,更像是深綠色墨水勾線的畫,只有在每晚被拉進去時才能感受到這個人影的真實存在。
不過這幾個月的修鍊已成了習慣,除此之外日子還是那般的過去。
只是她及笄那天,徐娘子的眼淚讓明月很是難受。
不止是徐娘子落淚讓她難受,更是徐娘子自她及笄之後的一個月從鎮上拿回錢時的表現就有些問題。
明月問了許久,徐娘子都不做答,她擔心,是不是徐娘子的丈夫和孩子出了什麼問題。
問時徐娘子只是勉強笑笑:「他們很好,我看到了兒子的畫像,過於思念而已。」
明月心裡還是疑惑,但徐娘子不說,她也不強求。
某一天夜裡,她靈魂出竅時,看到樹中的一個黑影走了出來。
以往他只是能伸出雙臂將明月拉進去,這倒是他第一次可以主動走出來。
他陪明月坐在雪地上,一言不發。
明月對於能和他交流的驚喜感已經消失,她本身也是個安靜的人,所以他即使不說話,明月也覺得沒什麼。
黑影黑漆漆的右手握住明月白嫩的左手,明月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她念口訣。
就這樣,一晚上無言就這麼過去了。
第二天明月醒來時,卻看見自己屋中黑暗的角落中有一個黑色人影。
明月瞪圓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柜子旁邊的他。
他沿著沒有光照射下來的位置走到了床邊,靜靜地看著她。
墨綠色的眼睛里依舊沒有什麼情感。
明月在心裡問他:「你在這裡幹什麼,遇到陽光就危險了。」
他沒有回應,而是靈巧的上了架子床,盤腿坐在她的身旁。
腰背挺的筆直,就像是院子里他寄身的樹榦一樣。
他也像是那些靈氣一樣,沒有實體,床有些小,他的一部分身體和明月重疊在一起,但明月卻毫無感覺。
也就是說,她只能以靈魂的方式觸碰到他。
接下來的一天里與往日沒有任何區別,只是五月份春暖花開了,院子里的樹葉早已長了出來。
明月害怕陽光照到他,架子床上的厚帘子一直沒拆,白天也不掛起來。
到了下午,樹蔭遮住窗欞,黑影便能在屋子裡走動了。
又是他會坐在明月旁邊看她繡花,有時候會和明月看一本書,明月在心裡讀給他聽。
有天夜裡明月沒睡,就著一盞油燈,拿起筆墨,在紙上描摹起一顆大樹。
沒有其他的顏色,只是墨色的樹,樹下站著一個男子,衣服畫的不算細緻,但五官卻與黑影有七八分相似。
明月給黑影看,這是畫給他的。
當晚,她睡著時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那紙上已經干透的墨跡被黑影輕輕用手一拂便消失不見,而外面的樹上卻多了一副別人看不見的畫。
那畫只有輪廓沒有紙張,貼在樹榦上線條流暢,極具美感。
明月覺得那是自己畫過最好看的畫了。
「謝謝。」
心底的聲音響起,黑影牽著明月的手到了外面,用手指在線條畫上加了幾筆。
畫工粗糙,但能看出多了個女子也站在樹下。
明月嘴角漏出兩個梨渦,沒有多想什麼,又開始了一晚上的修鍊。
春去秋來,又過了三年,徐娘子越發的愁苦,心事重重。
這幾日門外有個什麼聲音動靜都會驚動她。
這年明月十八了,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子大多數已經成親生子了。
明月低眉,收了最後一針。
輕撫上面精緻的桃花,在徐娘子出去做飯時明月來到陰影處,抱著衣服把那綉著桃花的衣襟給黑影看。
「好看么?」
「嗯。」
將這外衣穿上,明月轉了一圈,又問他:「好看么?」
「嗯。」
十八歲的明月正是最好的時候,她穿上這綉工精美的衣裳,黛眉如畫,皎皎若明月,徐娘子曾說她比她的親生母親更好看。
又到了要去鎮上取錢的時候,徐娘子卻精神恍惚,拖了兩天都沒去。
明月看出了不對勁,詢問之下,徐娘子終於跟她說了事情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