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正值臘八隆冬月,外面下著鵝毛般的大雪。

  俗話說過了臘八就是年,這陣子斷斷續續的有了炮仗聲,外面的小孩蹲著雪人嬉笑打鬧,熱鬧的很。

  一陣香甜的味道傳了過來,門被從外面推開,寒風吹來,坐在桌前正低頭仔細綉著花兒的姑娘才反應過來。

  只見她眼瞼微抬,長長的睫毛抖了抖,那雙明亮的眼睛看向了門邊。

  進來的是一個年紀四十餘歲的婦人,長的還不錯,只是大冬天的穿得多,看起來有些臃腫。

  她一進來便立馬關了房門,手裡端著一碗著熱氣騰騰的臘八粥走過來,這香甜的味道就是從這碗粥傳來的。

  「小小姐,來,這粥我親自煮的,煮了好幾個時辰呢,裡面的豆子都煮軟了,特別香,快嘗嘗。」

  被稱為小小姐的姑娘年約十三四歲,肌膚白如玉脂,容色傾城,她無姓,只有一個名,還是這婦人給起的。

  這婦人是她的乳娘,大家都叫她徐娘子。

  說是名也不對,因為她們是主僕關係,自古以來都是主子賜名,哪有僕人給主子賜名的,所以那頂多算是個乳名。

  徐娘子看著小小姐明月小口小口乖巧喝粥的樣子,便是一陣心疼。

  這明月的名是她給起的,她最開始想取名明珠。

  掌上明珠的意思。

  但是村裡唯一的文化人劉先生卻說這名俗了,他看了看天,跟徐娘子說,不如叫明月吧。

  明月更適合小小姐。

  徐娘子雖沒什麼文化,卻也知道,天上的明月孤傲冷寂,那說書人嘴裡的月亮上有廣寒宮困著嫦娥仙子,她不想讓小小姐像那嫦娥一般,孤零零的一個人。

  但是明月這個名字是小小姐自己選的。

  喝完了粥,明月把碗輕輕的放回徐娘子的手裡,朝徐娘子笑了笑。

  徐娘子摸了摸明月的頭,拿著碗出了屋子。

  把房門關緊,生怕外面的風雪進來,凍著了明月。

  抬頭看著天上還不斷地飄著的雪花,徐娘子眼睛酸澀起來。

  過了今年就是她們來到這裡的第十四個年頭了。

  明月的母親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她外公家更是名門望族,偌大的家業,卻容不下一個小小的明月。

  具體什麼原因,作為僕人的徐娘子也不知道太多,她甚至被要求不能說出明月外公家是哪家,否則她自己的兒子便有殺身之禍。

  徐娘子出門后,明月繼續綉著手裡的東西,繡的不是平常的鴛鴦和花鳥魚蟲之類的,而是一副秀麗的山川之景。

  她的世界是安靜的,因為她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她的人也是安靜的,因為她不會說話。

  這雙眼睛是她了解外面的唯一途徑。

  她所繡的山像山,因為輪廓很像,但又不像山,因為用的綉線顏色極為豐富,卻又不嚴肅。

  這是她眼裡的山,五彩斑斕,華麗豐富。

  一條條普通的綉線,變成了山脈中的一部分,不同顏色,但方向規律,有一種流動的美。

  其中貴一些,光澤感更好的綉線被她綉在關鍵位置,最後一針下去,收尾完成,舉著這綉帕仔細看,那光澤好的綉線在左右搖動下,有著不一樣的光澤,像是這山有了生命一般。

  徐娘子看過她繡的東西,說她繡的好,但是顏色不對。

  因為這山沒有她繡的這樣的。

  明月敏感的察覺到,自己眼裡的世界,似乎和別人不太一樣。

  因為她繡的這個山,在村子里高一點的地方向左看,就能看到,但徐娘子卻說沒有。

  她雖然聽不見,但是她能看懂人的嘴型,這是小時候徐娘子一點一點教她的。

  指著花草,徐娘子一遍一遍的跟她對著口型,她也認真學著。

  徐娘子繡的東西她也看過,可以說每一樣都很相似,但都與她看到的不一樣。

  比如一朵小野花,她看到的野花黃色中夾雜著點點小如星子的東西在花瓣里流動,而徐娘子繡的那朵卻只有花瓣。

  她一開始以為是徐娘子繡的不精細,直到她去劉先生家裡看到幾幅畫,才知道問題出現在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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