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原無心贏了,他想要的效果達成了。
血月月圓之夜,祭壇在這一刻綺麗又詭譎。
祭壇之上,夜空是三輪同時正圓的月亮;
祭壇之下,是遍地的殘骸和屍骨。
原無心站在祭壇中央,他的身邊縈繞著光點,他正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這場混亂之後的殘餘,無悲無喜。
對於祭壇之下的魔族們來說,原無心在此時此刻仿若是上古魔神的化身,透過千萬年的光陰,注視著如今的魔界。
莫名的威壓讓所有魔族心生敬畏,他們低下頭,不敢再看原無心一眼。
而重瑜,在他眼裏,原無心並沒有那麽神聖不可侵犯。
他站在祭壇之下,仰望著原無心,微微睜大了眼睛,十分疑惑但是又舍不得移開視線——
在重瑜的眼中,站在祭壇上的,很難說是一個人。
他看見,一個金色火焰正在那裏徐徐燃燒。
原無心隻是一個人形的器皿,他的臉上,甚至是從身體內部,都有金色的火焰紋路,在不斷地燃燒,熄滅,再次燃燒。
這種情形震撼到了重瑜,他看見那團金色的火焰晃了晃,然後人形動了動;
從動作和反應來看,人形應該說了什麽,可重瑜什麽都沒有聽到,他專注地看著金色火焰,幾乎都忘了自己是誰。
過了一段時間後,那道承載著金色火焰的人形,把頭緩緩地扭過來,朝向了重瑜。
隨後,重瑜看見,那漂亮的、綺麗的金色火焰,對著他,伸出了一縷金色的紋路,那一小縷火焰一直朝著他飄,卻又達不到重瑜所在的位置。
一下一下,火焰尾部的那一縷金色,倏忽消失,又聚攏,勾得重瑜魂都幾乎沒有了。
重瑜下意識地朝金色火焰走去,他沉醉於此,正好就是飛蛾撲火。
……隻是重瑜這隻“飛蛾”,長得嚇人了點,而那團金色的火焰,勾住了自己的“飛蛾”後,並沒有把“飛蛾”給吞了。
“回神。”
隻聽得“吧嗒”一聲響,重瑜腦門一疼,他的頭往後仰了一下,等頭回位的時候,他已經清醒了。
他正站在原無心的身邊,那團金色的火焰就是原無心。
現在,原無心把重瑜拉到了身邊,正在用一雙血紅色的瞳孔眼神淩厲地注視著重瑜:
“醒了嗎?”
重瑜呆滯了片刻,脖子像是支撐不住腦袋一般,在重瑜轉動頭顱的時候,發出了幾聲“嘎吱”聲。
過了幾秒後,重瑜才明白剛才原無心在問話,於是點頭:
“嗯。”
說完,重瑜摸了摸自己胸膛的那個大缺口。
應該是身體受損的原因,他本來就不太好使的腦袋,現在差不多要變成了一團漿糊。
好累啊,好想睡覺。
重瑜恨不得直接倒在地上,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睡他個天昏地暗;
但是唯一殘存的理智告訴重瑜,他不能睡,而且不能放鬆。
如果現在他在這裏睡著了,那今晚就是他最後一次見到月亮。
“……倘若還有人意欲忤逆本座,殺無赦。”
原無心說完這句話,一揮衣袖,便從祭壇上踏步而下。
重瑜緊跟其後。
在場所有魔族都沒有人反抗,在原無心走過祭壇下麵的魔族的時候,那些魔族誠惶誠恐,紛紛跪著往旁邊挪開,給原無心讓出了通道。
這一次的祭典,向所有魔族展示,即便原無心是混血,但是他並不受月圓之夜影響。
原無心沒有弱點。
敢忤逆原無心的魔,都會死。
在這個魔界中,原無心的勢力將進一步擴大,曾經的中立派將會重新選擇他們的站位。
原無心帶著重瑜,在所有魔族的頂禮膜拜之中,踏著青石板,走向了血月宮。
他的脊背挺得筆直,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周身的靈力翻湧不息,彰顯著無上的權威,前進的道路再也沒有阻礙。
沒有人敢去打擾原無心,也沒有人敢把自己的視線放在原無心身後的傀儡身上。
既然主人擁有足夠的力量,那也就沒有人敢覬覦主人的所有物。
……
重瑜跟在原無心的身後,兩人走過一個偏僻的角落。
原無心停下腳步,他問道:
“周圍有人嗎?”
重瑜愣了一下,他環視了一番四周:
“沒有。”
“易笙給你的卷軸,還有嗎?”
原無心扶著旁邊的牆,問道。
重瑜想了想,他掀開自己已經破破爛爛的上衣,從腹部那裏掏出一個卷軸,驚訝道:
“還有一個直接去易笙那裏的卷軸。”
重瑜這番“豪邁”的舉動個讓原無心怔了片刻,他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似笑非笑,但最後他終究還沒笑出來。
“去易笙那裏。”
說完這句話後,原無心的額頭上已經是冷汗涔涔,他嗚咽了一聲,身型搖晃,最終支撐不住,朝重瑜倒去。
重瑜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挪——
隻聽得“嘭”的一聲響,原無心的臉,和青石板路來了一個親密的接觸。
原無心:“……”
重瑜聽著這實在的聲響,再聯想到原無心高挺的鼻梁,十分滿意地點點頭。
“重、瑜!”
原無心臉朝下,他咬牙切齒地喊出來傀儡原本的名字。
重瑜沒管,他倒是十分欣慰。
聽聽這中氣十足的聲音,原無心沒事。
為了避免原無心秋後算賬,重瑜不等原無心繼續說什麽,他就立刻撕開了手裏的卷軸。
於是,原無心連火都沒來得及發,剛一抬起上半身,他就再次被拉入傳送卷軸,接下來的天旋地轉,讓原無心實在是沒有其餘的力氣了。
一陣光亮過後,重瑜被傳送到了草廬那裏。
易笙一直都坐在原來的位置,看樣子就是在等他們。
而易笙旁邊站著個黑發少俠,黑發黑瞳,渾然就是個普通人。
那就是半妖軒墨退化之後的樣子。
兩人見到重瑜後,都露出一個震驚的表情。
畢竟,不是誰都能胸口破個大洞,還能活著站在你麵前,然後一臉淡定地打招呼的。
重瑜指了指他腳邊的原無心,淡淡地說道:
“救命。”
“怎麽弄成了這個樣子?!”
易笙連忙上前,他扶起原無心,帶著一人一傀儡往草廬裏麵走。
黑發少俠回過神來,立刻跟了上去:
“我、我幫你!”
於是,草廬裏麵又多了一個半妖“護士”。
重瑜倒是沒什麽感覺,他隻是有些呆呆的,被易笙安排躺在另一張床上,乖巧的很。
他仰頭看著屋頂,陷入了一種奇妙的幻覺——
那屋頂一下子離他很近,又一下子很遠。
他快睡著了。
胸膛的洞口看上去嚇人,但實際上並沒有威脅到重瑜。
而原無心狀態比他差多了。
重瑜不清楚原無心到底怎麽樣了,但是從易笙和那位小護士一直圍著原無心轉可以猜出來,原無心狀況很糟糕。
一向如同影子一般無聲無息的易笙,這一次忙得腳不沾地。
重瑜還看見,原無心已經被銀針紮得像是個刺蝟。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
正在給原無心治療的易笙忽然停下了動作,他後退兩步,遠離了原無心。
他的臉色很差,不敢置信地看著原無心。
片刻後,易笙抬起自己的雙手——
他的雙手忽然變黃,像是被什麽東西灼燒了一般,變得斑駁。
而另一邊,半妖一開始,他並沒有注意到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
他見易笙忽然離開,十分好奇,於是自己伸手去戳碰,結果指尖剛挨上原無心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膚,半妖就嗷嗚一聲跳開,他捂著自己的手,叫了半天:
“好痛啊!”
在剛剛,原無心的身體忽然變得極其灼熱,稍微碰一下,就像是碰到了被燒紅的鐵板一樣。
燙死人了。
“冥火……”
易笙甩了甩手,他的手隨後複原,他看著昏迷的原無心,眼神複雜,
“冥火燒灼到體外了。”
易笙知道他給原無心的要有副作用,但是他沒想到那顆藥的副作用竟然是這個。
也就是說,現在的原無心,與其說是一個人,倒不如說,是一團冥火。
隻是冥火隻有死過的人才能看見,所以在其餘人眼裏,原無心還是原無心,可實際上他的周身,多了一層看不見的火焰。
這種情況很糟糕。
哪怕是醫術一絕的易笙,他都做不到不接觸原無心去治療;
更糟糕的是,原無心還昏迷著。
如果放任這種情況的話,冥火遲早會把原無心給吞噬幹淨的。
而比起易笙這邊的驚險萬分,旁邊的重瑜則是不耐煩,他想睡又睡不著——
畢竟不是誰都能在一團巨大的光源旁邊,安然入睡的。
他忍不住坐起來,對著易笙抱怨到:
“能把那團火給澆熄嗎?好刺眼。”
重瑜的聲音讓易笙愣了一下,他轉過身,驚訝地看向傀儡:
“你能看到?”
“指什麽?”
重瑜一臉問號。
“他身上的火焰,你能看到?”
易笙驚訝過後,恍然大悟,
“對了,你是死過的人了。”
如果是“死人”才能看到冥火的話,這裏唯一一個“死人”,就隻有死而複生的傀儡了。
重瑜沉默了。
他雖然腦袋不靈光,但他也看懂了現在的情勢。
他是唯一能救原無心的人了。
想到這裏,重瑜默默地躺了回去。
救原無心?
反正危機已經過去,那還是讓原無心去死吧。
能把原無心帶到這裏,重瑜認為,他已經是仁至義盡;
等會兒他就跟半妖跑路,誰還能抓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