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手不是這樣用的。”
易笙垂下眼眸，他麵上一片平靜，可實際上他握住手裏的傀儡光禿禿的手腕，五指用力，捏得那隻手“嘎嘎”作響。
重瑜悄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光禿禿的手腕，又瞧了瞧對方白發男人的臉色，把想要安慰別人的話給吞了回去。
或許在別人眼裏，他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很慘，但說實話，重瑜還是挺高興自己穿過來是這樣的。
這種不會疼和活人區別很大的身體，是一個很好的過渡，他可受不了自己身穿如此高危的修仙世界。
接下來，名為“易笙”的白發男人，沉默地幫著重瑜修複了斷手。
在修複的過程中，易笙沒有再說過話，他周身的氣息越發冷凝，整個人如同冰山一般，不要命地朝外散發著冷氣。
冷氣實在是太充足了，連旁邊活潑的小奶狗都忍不住夾著尾巴，乖乖地蹲在原地，做一個雕像。
將傀儡的手重新縫製好之後，易笙抬起頭，看向麵前的傀儡——
傀儡玻璃質的眼眸正注視著他，瞳孔中倒映出兩個小小的人影，仿若傀儡正在全心全意地注視著他，傀儡的世界裏麵隻有白發男人這一個人。
“你……”
易笙的神色有一絲恍惚，他忍不住伸出手，朝傀儡的臉龐摸去。
而重瑜則是用一種古怪的眼神，一直等著易笙動作，等易笙的手即將要碰上他的臉的時候，重瑜終究是忍不住了，他後退了一步，不動聲色地說道：
“我的臉，沒事。”
這番話讓易笙的眼神恢複了清明。
他的手垂下，隱藏在黑色鬥篷裏麵，隨後他認真地打量了一番重瑜，眼神之中漸漸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你為什麽想不起來？是不是我在你心中本來就不值一提？”
重瑜：“……”
他敏銳地嗅到了一絲狗血的氣味。
這種情況完全是多說多錯，重瑜緊張地看著易笙，那態度，和被班主任問話幾乎沒差別了。
見傀儡緊張起來，易笙沉默，最後他咬牙切齒質問道:
“你什麽都忘了，為什麽還對原無心那麽特別？！”
重瑜:“……”
這能一樣嗎？
接連問出兩個問題都得不到回複，易笙身上升騰起殺意。
極具壓迫感的殺意，漸漸在小小的草廬翻湧。
半妖對殺意敏感，他察覺到不對，微微低伏下/身子，喉間傳來壓抑的嗚嗚聲，金色的獸瞳一眨不眨地盯著易笙，他出聲警告道：
“易笙你瘋了嗎？你傷他一次還不夠嗎？”
此話一出，整個草廬的氛圍凝滯，瞬間降至冰點。
易笙怔愣，隨後他收斂了渾身的殺意，重新沉默下去，無聲無息，又變回了影子。
“我……太心急了。”
嘶啞的聲音響起，易笙像是在為自己的動作做了一個解釋，隨後他幽幽地轉身，朝草廬後麵走去。
他背對著重瑜，走到了草廬木櫃之後，片刻後，身影完全消失了。
“你就在這裏休息吧。”
易笙的聲音從木櫃後麵傳來，語氣平淡。
與此同時，旁邊的半妖一下子動了起來，看樣子是易笙默許他能動了。
之前的束縛被撤銷，那半妖歪歪頭，一下子衝過來，把重瑜抱了一個滿懷:
“阿瑜！”
重瑜愣了一下，但看在毛茸茸的份上，他並沒有推阻，而是笑眯眯地回抱了一下麵前這隻小奶狗半妖。
這一動作明顯讓小黑狗越發高興起來，要不是現在是人形，怕不是他都要上前來舔重瑜一頓。
“你痛不痛啊，累不累啊，快點坐到這邊休息一下。”
半妖屁股後麵的尾巴幾乎旋轉成了小風扇，他拉著重瑜坐在草廬的凳子上，然後在草廬轉了一圈，把搜刮到的東西都堆到了重瑜麵前。
“你餓不餓啊，渴不渴？”
半妖把靈果從果盤裏麵拿出來，遞給重瑜，滿心歡喜，
“吃一個這個吧，可稀有了。”
重瑜下意識接過半妖遞過來的果子，好奇地看了看。
這個果子一個手掌大小，表麵是血紅血紅的，漂亮極了，反射出一種特別的光芒，像極了一顆紅色的寶石。
“這是什麽？”
重瑜端詳著這個果子，越發覺得這是個藝術品，舍不得啃。
“你忘了嗎？這是血滴子，易笙可嬌貴了，他原來隻吃這個。現在，魔界裏麵也隻有他這裏有這個靈果了。”
半妖的尾巴停止了搖擺，他金色的獸瞳一眨不眨地盯著重瑜，
“我就不一樣了，我什麽都吃，很好養的。”
“很好養？”
重瑜眨眨眼，想起對方半妖的真身，是一隻小黑狗，不由有點想笑。
在遊戲裏麵，那隻小黑狗的確好養，喂什麽都吃，身體還皮實，重瑜一直以為，自己養的是一條黑色的田園犬。
“我跟他們都不一樣。”
見重瑜有了一點興致，半妖頭上的兩隻耳朵都豎起來了，一抖一抖的，他努力地誇著自己，捧一踩一，
“你死後，他們都沒找你，我一直都在找你，找到現在。”
重瑜：“……”
他抓著手裏的果子，一時之間沒了食欲。
“真的，所有人都沒有找你，就我一個。”
半妖說到這裏，他金色的眼瞳濕漉漉的，
“我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原來的家也被他們毀了，我沒地方去了。”
重瑜沉默。
他忽然有些食不下咽。
他當初隻是單純的遊戲而已，他本不想傷害任何人的。
重瑜忍不住問道：
“你現在住哪裏？”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按照遊戲設定裏麵來看，混血一般都受人歧視；
而麵前的半妖又和他有關係，在人間界的話，這隻半妖一定活得不輕鬆。
“跟你在一起就好。”
半妖笑眯眯的，金色眼瞳都眯成了一條線，
“我會把你帶出去的，然後我會把你的身體部位全部找齊，把你完全複活。”
這時候，不遠處的櫃子後麵，傳來一聲嗤笑。
重瑜沒有理會那聲嗤笑，他迫不及待地問道:
“你真的能帶我出去？”
“能啊，當然能，不然我也不會冒險闖魔界。”
半妖拍著胸脯保證。
“那……你真的能幫我找回其餘身體部位？”
重瑜猶疑，畢竟這隻半妖小狗在這裏可是誰都打不過。
聽到這等質疑，半妖抽了一下嘴角，他飛快地扭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木櫃，然後扭回頭，對重瑜低聲說道:
“我盡量也把易笙一起帶走。”
重瑜:“……”
真的狗。
“……快點吃一口這個果子吧，可好吃了，對身體也好。”
像是生怕另一邊的人聽到，之後半妖抬起頭來，大聲地嚷嚷著讓重瑜吃果子。
重瑜覺得好笑，他也沒繼續套話，而是真如半妖所說，他在半妖期待的注視中，小心翼翼地咬了紅色果子一口。
紅色的果子鮮嫩多汁，從裏到外都是通紅通紅的。
重瑜好奇地打量著缺了一個口的果子，他不知道修仙界裏麵的靈果和普通水果有什麽區別，嚼了沒兩下，重瑜下意識地吞了下去——
沒吞進去。
重瑜茫然了。
他這才想起自己軀殼是個傀儡，按理來說，他應該沒有味覺和食道。
紅色的果肉在口腔裏麵轉了一圈，果汁在重瑜毫無知覺的情況下漫了出來，沿著重瑜的嘴角流下。
這一幕在外人眼裏看來，極其驚悚——
重瑜吃了一口果子，但是他並沒有表現出什麽，相反的，他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停下了咀嚼，下一秒，紅色的的液體從嘴角緩緩流下。
這完全就是，有人吃了一口果子後，被毒到吐血的樣子啊！
半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隨後，半妖睜大了眼睛，他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後他猛地撲上去，一把拽走重瑜手裏的果子，同時慘烈地叫道：
“你別死啊！！！”
這等慘烈的聲音自然又是把易笙給吸引了過來。
易笙本想躲在書櫃後麵不見重瑜，但聽到“死”這個字，他還是忍不住重新走了出來，見到半妖撲在重瑜身上的時候，他愣了一下，正準備收拾半妖的時候，易笙眼尖地看見了地上滾落的紅色的果子……
易笙抽了抽嘴角，轉身去那了一套工具過來。
一頓雞飛狗跳之後，重瑜被易笙按在了椅子上，而易笙站在重瑜麵前，他一隻手掐著重瑜的下巴強迫重瑜張嘴，另一隻手用鑷子將重瑜喉嚨裏麵的果肉給挑出來。
重瑜仰頭偷偷瞧了瞧易笙，莫名想到了牙醫。
“你傻嗎？自己都是個傀儡，竟然還想吃東西。”
易笙一邊挑出果肉，一邊冷嘲熱諷，“果真物似主人型。”
半妖在旁邊小小抗議：
“不是的，阿瑜可聰明了！”
“閉嘴，你更蠢，竟然還慫恿他吃東西。”
“……”
半妖自知理虧，隻能蹲在牆角，鬱悶地畫圈圈去了。
等了許久，易笙終於將重瑜喉嚨裏麵碎掉的果肉全部挑出來，他將工具放到一邊，眼神複雜地看著重瑜，囑咐道：
“你不能吃東西，也不能離開魔界。”
重瑜愣了一下，問道:
“為什麽？”
“沒有原無心的幫助，我複活不了你。”
易笙說，他伸手摸了摸重瑜的頭。
“為什麽？”
重瑜又忍不住問道。
這一次，易笙沒有直接回答，他牽起重瑜的手，放在了重瑜的腹部。
掌下的肌肉還是十分柔軟，除了體溫偏低以外，基本上與活人沒有什麽兩樣。
“你需要他。”
易笙依舊是語焉不詳。
重瑜不太明白。
但此刻，他感覺到了異樣——
從喉嚨裏麵流下去的果汁，似乎影響了什麽。
他竟然隱隱感覺到了饑餓。
腹部傳來火燒一般的灼痛，同時重瑜感覺到自己的四肢力量在漸漸流失。
“餓了嗎？”
易笙瞥了重瑜一眼，問道。
重瑜摸著自己的腹部，他的臉色不太好看:
“傀儡也會餓嗎？”
他現在都懷疑他的肚子裏麵，究竟有沒有器官。
“當生物運動的時候 他們會消耗體能，所以，他們需要吃掉食物來補充消耗掉的能量。”
易笙已經很平靜，可是他嘴裏說出來的話，讓人不寒而栗，
“十一，你是一個死物，吃不了東西，可是還是能活動。你說，是誰給你補充所需的靈力和能量呢？”
重瑜被震驚到瞳孔驟縮，片刻後，他雙唇顫顫，隻想到了一個人選——
最後，重瑜低下頭，沉默了。
他不想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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