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你醒啦？”
那孩子醒過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全部不翼而飛，隻剩一條內褲還濕漉漉地掛在人中部位，總之就是非常尷尬。
之前那個不靠譜的奇怪青年正蹲在一邊的電扇旁，手裏還捏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裏薅來的竹竿，上麵掛著他失蹤的衣服，被電風扇吹的呼啦啦直飛。
海藤瞬非常認真地對他說：“你之前跳海了，衣服裏都是海鹽，不能晾幹直接穿在身上的。我對著水龍頭差不多那麽洗了洗，要不你湊合一下？”
孩子睜著一雙鳶色的大眼睛，就這麽幽幽地盯著他。
海藤瞬瞬間心虛，“啊哈哈”地尬笑了幾聲：“哎呀，你看你的內褲我也不好意思給你脫，要不要你自己拿去洗一洗？那邊就有水龍頭呢。”
說完，他一指旁邊。
孩子默默把視線移到了水龍頭下暈倒的黑衣大漢身上：“.……”
海藤瞬更加心虛了，加倍尬笑力度：“啊哈哈哈哈哈哈不要這麽看我嘛，這都是命運石之門的選擇不是嗎……”
“這裏是港口黑/手黨位於海邊的倉庫吧。”
孩子平靜道：“你這樣做，會讓我上他們的黑名單的。”
什麽，黑手黨？！
海藤瞬花容失色，雖然聲音都開始發抖了，但他還是故作鎮定道：“哼，不過是區區港口黑/手黨，漆黑之翼怎會被這種東西嚇到……”
“你當然不會嚇到，笨蛋。”
“我說被通緝的是我。”
孩子坐在原地，眼裏盯著被風扇吹地上下翩飛的黑衣白褲，說出了驚世駭俗的話：“畢竟你又不是人，他們連看都看不見你，隻會以為自己遇到了鬼打牆。”
“我衣服什麽時候能吹幹？”
說這些話的時候，這個看起來不超過十三歲大的孩子的眼神仿佛一口幽深的黑井，裏麵什麽都沒有，無論是什麽發生在他麵前，都不會讓他有半分情緒上的變化。
語氣是平直的，眼神是安靜的。
他不像個人，而像是擺放在那種舊式貴族老房子裏的人偶，精致、漂亮、栩栩如生，卻又死氣沉沉。
海藤瞬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你會不會遊泳啊，沒自/殺死都要被你勒死了！」
說那話的時候，是孩子少有的情緒波動。他可能真的是想要去自/殺，卻被自己不識趣地打擾。
這可真是……太慘了吧！
海藤瞬順著自己之前的腦補繼續延展了一下，這孩子究竟是經曆了什麽才被養成這種性格，渾身上下就像一個工廠的煙囪一樣，源源不斷地散發著人類的負麵情緒。
既然是自己在異世界遇到的第一個人，那就是與他結下戰鬥緣分的同伴了，他絕對不會讓這孩子再墮落下去！
海藤瞬低笑一聲，“不急，這倉庫裏的敵人都已經被我打暈了，暫時不會醒過來。我們可以等到——”
“這邊的貨倉是港口黑/手黨很重要的物資儲備區，每一小時就要向上級匯報一次，確認貨物的狀態無誤.……還是說你覺得你可以騙過他們？”
一聽這話，海藤瞬可就不困啦！
“嗬，你果然還是太小看我漆黑之翼的威能了。”海藤瞬伸出手，從額頭處緩緩撩過頭發，得意道：“我可是Dark Reunion的前A級戰士，區區變換樣貌的偽裝，真是小菜一碟。”
“不過呢，現在最重要的事並不是這個。”他說。
孩子：“？”
海藤瞬的視線緩緩下移，望向了那孩子的人中部位，略帶一絲幸災樂禍的語氣道：“趕緊去把你的內褲洗了，順便給你自己身上衝衝幹淨，海水可是很鹹的。”
他說出了恐怖的話：“小心被醃了。”
孩子蒼白的小臉瞬間染上了一絲慍怒的紅暈，但很快他就恢複了正常，甚至比海藤瞬更進一步。
“這樣是嗎？”他故意加重了後半句話的語氣，嘴角有些許上揚：“至少我還有的醃。”
海藤瞬：“.……”
怒，這異世界的小孩子怎麽回事，非要戳中別人的傷心事嗎？
他的眼眶裏忽然泛上了些許淚花，莫大的委屈不知為何湧上心頭，就特別想哭。
可是漆黑之翼怎麽可以哭，人家小孩那麽小都沒哭，自己怎麽可以！
海藤瞬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感覺到了熟悉的疼痛，又假裝不經意地仰頭望天，這才漸漸把差點掉出眼眶的淚水給憋了回去。
嗚嗚，還是很想哭！
·
這個水龍頭顯然平時很少打開。
畢竟倉庫是為了儲藏貨物的，平時要盡量保持幹燥通風，但考慮到能夠直接在海邊建立站點，又是港口黑/手黨的手筆，怎麽看都感覺這個池子的用處不太對。
不過他也懶得管這麽多，反正就先衝著吧。
正當小孩一臉麻木地衝著自己的時候，蹲在那邊的縫合線咒靈又在努力跟他搭話了。
“對了，我都忘了請教你的名字了，這樣我也不好稱呼啊。”
“沒關係，反正我們以後不會再見了。”
他剛說完，縫合線咒靈就不認同地接話：“這怎麽可以？你還是未成年小孩呢，怎麽能放任你一個人在橫濱流浪？我看你還有嚴重的自/毀傾向，精神問題明明就很嚴重好不好。”
說完這話，海藤瞬心裏又補了一句：何況，你還是我重要的儲備糧啊。
沒錯，其實在昨天他打撈到這孩子的時候，他就有一種感覺，這小孩就是那個會散發超級香味道的美食源泉。
這可是好不容易從死神手裏救回來的食物和經驗值的集合體啊！
就連係統都建議自己救援這孩子了，那說的肯定沒錯。
按照係統的說法，他需要獲得更多的詛咒值，也就是用合理的手法獲得來自人類的憎惡與恐懼，從而奪取他們的負麵情緒，作為自己的能量與經驗來源。
係統會自動為他進行計算，換算成可以兌換技能的詛咒值，讓他進行升級。
不過說起來，這係統似乎很忙，之前的時候明顯在線，現在雖然聲音還是那個聲音，但是似乎進入了待機狀態，如果自己不觸發係統，就不會有任何回應。
而且就算自己觸發了，這係統也總覺得缺點味道，像是真正的係統。
怎麽說呢，大概就是人工客服和電腦客服的區別吧。
不過也無所謂，要是在遊戲裏，他現在也沒什麽需要用到人工客服的機會，眼下的事情明顯都是小問題，他完全可以靠自己的聰明才智解決。
“對了，你為什麽要去自/殺？明明世界這麽美好。”海藤瞬不解地問：“你看起來也就是國中一年級的年紀，看你的樣子，家裏應該也挺有錢的，怎麽沒事就想著這麽消極的東西？”
“.……”嘩啦啦的衝水聲。
“就算沒有讓你牽掛的家人和朋友了，那總有想要去期待的遊戲吧？想去的地方，想看的風景，或者說是下個季節才能吃到的水果，現在還是海洋禁漁期，等到了秋天就可以吃到很美味的海鮮了.……”
“.……”繼續沉默地衝洗。
海藤瞬絮絮叨叨說了一堆，都快把自己說饞了，可他一看，好家夥，這小孩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一副沒有那種世俗欲望的聖人表情。
“你覺得，活著有意思？”
小孩冷不丁地開口，把海藤瞬嚇得拿竹竿的手一哆嗦。
“你明明都沒活過。”他仰起清秀的小臉，看向高處的海藤瞬：“你甚至不能算做人，你隻是沒有生命的咒靈，你了解人類嗎？”
“你知道他們矛盾又諷刺的行為與想法嗎？你知道人性本惡的的醜惡麵目嗎？人為什麽要出生，又為什麽要死亡？生與死的界限——”
他的話突然被打斷了。
“——我當然知道。”
海藤瞬臉上的表情罕見地嚴肅下來。
當然，隻是表麵嚴肅。
實際上這隻不過是快速思考自己該怎麽瞎幾兒胡吹帶來的副作用罷了。
“既然你能看出我的真實身份是咒靈，那你就應該明白，我是背負著什麽樣的東西誕生的。”
灰發異瞳的咒靈看向那個總是一臉漠然的孩子，它漫不經心地抬起空著的右手，露出袖管的部分是一圈圈半透明的縫合線，好像隨手一擰就可以從中撕開，露出靈魂中空的那一部分。
“不如你來猜猜，我是什麽類型的咒靈？”
看到孩子臉上罕見的遲疑，它笑道：“我啊，是從人對人的憎恨與恐懼中誕生的咒靈。”
“所以我天生就可以看透人類的靈魂，能夠看穿一切人的本質。但是，這並不是用來自大地評判一個人是好是壞的標準，我也沒法從靈魂中直接讀到一個人的人生，僅僅是根據這樣的想法，先入為主地判斷一個人，是很愚蠢的行為。”
“即使是滿腔怨憤的人，也有可能去用生命去完成一生一次的正義；內心純淨無暇的人，也有僅僅是因為一件小事就此墮落，從此走上死亡的道路。”
“從人類惡中誕生的我，沒有人比更我有資格去說‘了解人類’這樣的話。”
·
海藤瞬一邊信口開河，心說自己可真是太厲害了，看這小孩聽得眼珠都不轉了。
果然，漆黑之翼就是最強的！
還好昨天從係統那裏看來了自己的麵板，不然今天都辦法在小孩麵前裝模作樣……總不能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類型的咒靈吧，這也太尷尬了。
這和忘記放學回家的路有什麽區別？
海藤瞬說完，打算以一個逼格滿滿的結句去終結自己的演說。
“對了，你之前還沒告訴我呢。”
“你到底叫什麽名字？”
·
黑發鳶瞳的清秀孩子輕輕眨了眨眼，聲音也要比之前更柔軟一點了。
“我叫太宰治。”
海藤瞬一聽，心說這小孩不愧也是雙手綁繃帶的，果然是同道中人！
於是他輕笑一聲，自然而然地接上了這孩子的話，完全不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
“原來是這樣嗎？你好，我叫芥川龍之翼，從今以後我們就是一起戰鬥的同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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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龍之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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