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番外:雀落枝頭,銅鏽杏凋(完整版)
【其一】
孩童們圍繞著巨樹歡聲笑語,而巨樹的樹前佇立著一個小小的祭壇,供奉著一些簡單的食物,一些衣著簡陋的人類,跪在祭壇前祈福。
起初的銀杏村,並沒有現在這樣安靜祥和,那時候,這裏還是人跡罕至的荒郊野嶺,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都是因為村子中央的這顆巨大的銀杏樹。
巨大的銀杏樹,有驅魔鎮邪的功效,而此時的大地上,到處充斥著魔物,時不時的就有神魔引發大戰,弱小的人類難以在充滿戰火的大地上尋找到一處安寢之地。
最終,一群逃難的人類在機緣巧合之下,來到了這裏,人們發現,每當魔物靠近巨樹一定的範圍,就會紛紛逃離,久而久之,人類便在這裏聚集定居了下來,而這顆巨樹也成為了他們祭祀的對象。
就這樣,銀杏村的人們把巨樹稱作神樹,建立起神壇,定期的向神樹舉行祭拜,將它作為了銀杏村的圖騰。
這一天,村民們正在舉行例行的祭祀,突然,天空暗了下來,原來是一隻巨大的鳥類,展開翅膀從巨樹的上空飛過,他張開的巨翼,甚至遮擋了太陽,陰影投射在了地上的每一個人的臉上。
緊接著,這群村民就發現巨翼離他們越來越近,但對方的身影卻變得越來越小。
村長連忙大喊:“快快!保護女人和小孩先走!快跑!”
就在地麵上的人群亂作一團,爭相逃離的時候,這隻巨大的鳥類已經落在了這顆巨大的銀杏樹上。
等了許久都沒有受到攻擊的村民們,這才心驚膽顫的抬起頭,看著停留在巨樹上麵的巨大鳥類。
原來,這竟然是一隻巨大的雀鳥,雀鳥的羽翼末端呈現出純銅版貴氣的紫紅色,脖子處圍繞著一圈飄著的光圈,此時,它正看著地上的人類。
巨鳥和人類,就這樣一上一下,隔著巨樹的樹身相望,見巨鳥沒有攻擊他們,人類逐漸變得膽子大了起來,他們小心翼翼的扶起地上的傷員,準備先離開這裏。
巨鳥站立在巨樹上,看著眼前的人類,他們大都衣不蔽體,仿佛逃難的人群,人群中但凡是青壯年,身上就絕沒有一個是完全的。
孩子和女人雖然也看起來營養不良的樣子,但沒有十分挨餓的景象。
就在這時,巨鳥動了,就在在場的人類全部都緊張的盯著它的時候,它抬起翅膀打出了一道能量,能量融入了在場的傷員體內,頓時,他們就感受到了自己身上傳來的生機,不一會,就離開了攙扶著他們的夥伴,自己站在了地上。
“我好了!”
“我也是!我上次被魔狼咬斷的左手又能動了!”
“這是仙雀啊!是仙雀!”
眾人大喊著,瘋狂著,跪倒在地上,朝著仙雀不停的跪拜。
因為魔神大戰,神沒有餘力管理地上的秩序,人類這種弱小無力的生物,隻能在這空曠的原野上四處逃難,它一路從遠方飛來,看慣了各種暴虐的生物,虛偽狡詐的人類,自相殘殺的人類,本來今日隻是被這顆大樹上特殊的氣息吸引,沒想到在這裏還能遇見這種沒有喪失道德和良心的人類。
剛剛自己探查過了,這附近沒有魔物,或許自己可以在這裏養傷,順帶庇護一下這些善良的人們。
仙雀張開翅膀發出一聲啼鳴,散發出一道道波動,聽到這聲叫聲的人們,內心都變得鎮靜了下來。
內心鎮定下來的人們,不複剛剛癲狂的神情,他們隻是顛沛流離得太久了,所以暫時有些失態。
就這樣,仙雀就在銀杏村留了下來,而銀杏村的村民們,見它羽翼如同紫銅般,便私下稱呼它為:銅雀仙君。
【其二】
銅雀仙君總是佇立在神樹上,看著神樹周圍小小的人們有條不紊的生活,即使偶爾有不畏懼神樹氣息的強大魔物靠近村子,也會被仙君驅逐。
隨著人類和銅雀仙君的相處,人們也逐漸摸清楚了這位仙君的習性,仙君除非是遇到魔物入侵,或是村子裏出現重大的災難,基本不露臉,隻是躲藏在茂盛的枝葉中,讓凡人難以窺見它的身影。
而仙君唯一的愛好,恐怕就是在空閑的時候,飛往遠處,叼回來幾隻鮮活的螭虎魚。
隨著銀杏村定居人人類越來越多,在良好的秩序管理下,人類的生活也開始逐漸變得好了起來,逐漸有了一個小城鎮的樣子。
而巨樹的周圍也被人類圈了起來,建造了一座小小的神廟,神廟中供奉著仙雀降落巨樹枝頭的雕像,栩栩如生。
這一年冬天,天氣越發的寒冷了,隨著魔神戰爭爆發的越來越劇烈,大陸上各種反常的天氣也越來越多,銅雀能感覺到,大地正在哀鳴。
但是它也無能為力,它隻是一隻擁有一些仙力的普通仙獸,或許將來的某一天,它連庇佑這一方淨土都會變成奢望,又哪裏有能力參與到連神魔都隕落了好幾個的戰爭中去呢?
這一天,銅雀躲藏在巨樹繁茂的枝葉中,卻被巨樹下嘰嘰喳喳的人類聲音吵醒了。
“仙君,這可怎麽辦呀仙君。”
“是啊,如果仙君都沒辦法的話,那我們該怎麽辦呀!”
幾個年長的人類,在神樹下竊竊私語,而此刻,人類的村長正站在神廟中的神位上。
〈凡人,何故在此喧嘩?〉
神廟的大堂中,響起銅雀威嚴空靈的聲音,廟裏的眾人,頓時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紛紛倒頭欲拜。
〈無需跪拜!〉
眾人這才想起,仙君雖然不常露麵,但它最不喜凡人輕易跪拜。
“是這樣的,仙君,村子周圍的草木,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大麵積的枯死,而村裏的井水,也逐漸幹涸,想要取水,就必須挖的越來越深,我們惶恐是有邪祟作亂,特來求助仙君。”
〈此事我已知曉,本仙君自會探明究竟,爾等請回吧!〉
“多謝仙君!多謝仙君!”
眾人這才一邊感謝,一邊小心翼翼退出了神廟。
就在眾人離開後,一道紫金色的光芒從神樹上投射下來,落在神廟的大堂中,打著幾個旋,化作了一個英俊瀟灑的人類青年。
這是他多年來修行的成功,初次使用化形之法,他想借此熟悉熟悉這副化身。
走出神廟,銅雀這才發現,神廟的周圍落下了厚厚的一層銀杏葉,原來這顆大樹一直在凋零,隻是自己安心修行,大樹枝葉又比較茂盛,一時之間居然沒有察覺。
〈神魔大戰,最終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嗎?〉
銅雀向著村子裏外走去,村民們看見他,都紛紛停下手裏的工作,看了他幾眼,畢竟戰亂時期,他這種精氣神的人類可不多見。
不過他們很快又收回了視線,畢竟這樣的人,肯定和他們沒有交集,也是他們惹不起的,還不如安安心心做好自己手裏的工作。
銅雀來到村外,站立在一處比較高的地方,舉目四望,果然看見四周有大片枯死的樹木,這些樹木枯死的枝丫和軀幹,如同張牙舞爪的魔鬼環繞著銀杏村,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圈。
銅雀朝著地下看去,仙力在眼睛中閃過,讓他看見了地底的情況下。
大片的黑氣沿著地脈侵蝕,從遙遠的地方蔓延過來,圍著銀杏村,而銀杏村地下的地脈中,充斥著一股金黃色的能量,阻擋著地脈中黑氣的入侵。
〈這股能量,是來源於那顆大樹嗎?沒想到它居然擁有這樣的能量,估計是全部拿來構成這道保護圈了吧,難怪我從它身上感應不出些什麽。〉
銅雀又仔細的看著地脈中兩股能量的交鋒,他發現,黑色的能量正在侵入金色的能量之中。
〈罷了,承蒙你這麽多年來的遮風擋雨,也為了這些相信我的人,我便幫你一把吧。〉
銅雀返回村子中央的大樹上,坐在大樹的枝幹上,斜靠著一顆長出來的枝丫,伸手貼住大樹的軀幹,將自己的仙力平穩的渡了過去。
仙力渡過去的一瞬間,銅雀就直接嚇了一跳,大樹體內的空洞仿佛無窮無盡,虛弱多時的它向著雪中送炭的銅雀本能的瘋狂索取,銅雀隻能咬著牙給它汲取,很快,銅雀就發現自己體內的仙力居然快被它吸幹了。
但巨樹還是沒有停下的意思,還在不停的吸取銅雀的仙力,銅雀看著一眼神廟中供奉著的那個雕像,歎了一口氣。
〈罷了,我得此機緣,也是因你而起,或許這機緣,本就是天理獎勵給你庇護眾生的獎勵。〉
銅雀伸出手,抽取雕像中凝聚的眾生之願,信仰之力,這本是他期望更近一步的機緣。
就這樣,眾生願力轉化成大量精純的仙力,順著銅雀構建的通道,緩緩的注入到神樹當中,而銅雀也因為這海量的仙力衝刷,終於累得昏睡了過去。
【其三】
夜晚,冰涼的露珠在巨樹的葉子上凝聚,最終形成一顆水珠,葉子承受不住它的重量,它便從葉子上低落了下來。
銅雀被滴落在自己臉上的幾滴露珠驚醒,睜開眼睛,順著樹葉空隙的一抹月光,剛剛好照在他的臉上。
他的大腦還有些沒有從仙力的衝刷中緩過神來,此時他隻是呆呆的順著這一個小空隙,看著天空中的月亮。
〈你醒啦?!〉
少女特有的空靈的聲音從銅雀背靠著的樹枝後麵傳來,語氣中帶著一絲雀躍與開心。
本來大腦還出於放空狀態的銅雀,瞬間驚醒,從樹幹上跳了起來,雙手交叉在胸口,擺了一個人類的防守姿勢。
〈你是誰!?〉
少女雙手抓住樹枝,從那一邊繞了過來,銅雀這才看清楚了少女的相貌。
少女光著腳,身穿一件金黃色的長裙,頭發是的灰褐色,頭上戴著倆片乖巧可愛的銀杏葉發飾。
此時,她抓住樹枝,繞了過來,坐在了剛剛銅雀躺著的位置,少女笑著對銅雀甜甜的說道。
〈明明天天在人家身上住著,現在房東來啦卻裝作不認識啦?〉
〈你是?這顆銀杏樹?〉
銅雀感受了一下對方身上那熟悉的氣息,這也是為什麽他一開始沒有發現對方的原因。
〈你居然成功化形了?!〉
銅雀驚訝的看著少女,甚至比剛剛突然被嚇到還要驚訝,他自己才化形不久,自然知道化形的困難,何況對方的本體居然是一顆樹。
少女微笑著對銅雀說道。
〈準確的說,是成功了一半!〉
銅雀這才仔細看著對方的身形,直到看得對方有些不好意思,剜了他一記白眼,這才收回了目光。
銅雀看見,她的形體有些透明,隻是天色較暗,一開始自己又受到驚嚇,沒有第一時間看出來。
〈不過這也是多虧了你的幫忙,多虧了你,我才能淨化掉這些地脈裏的邪氣,才能像現在這樣成功的化形一半。看在你幫我這一把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你在我身上白住了這麽多年啦。〉
銅雀不知道說什麽,隻能生硬了回了一句:〈多謝。〉
〈噗。〉
少女笑了,笑靨如花,微風吹起少女身後的銀杏,微微擺動,飄舞的發絲在銀杏葉中時隱時現,一時間,銅雀都有一絲看呆了。
〈你有沒有搞錯呀,現在是我在謝謝你誒,你怎麽突然來了一句【多謝】呀!〉
銅雀無言以對,又隻能下意識的回了一句。
〈額,抱歉。〉
少女坐在樹上,伸了一個懶腰,白皙的小腿在樹幹上懸空著,前後擺動著。
〈抱歉啦,我的話是不是有點多呀?如果打擾到你了,我很抱歉,因為我一個人孤單的太久了。〉
少女把手放在大腿上,她眼前的樹葉自動分開,露出了外麵被明亮的月光照耀的世界,看著空曠的世界,少女漏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
〈自從我有了靈智,我就嚐試著和周圍的一切溝通,但我擺動的每一次枝條,隻會驚走在上麵停留的飛鳥,這麽多年來,無論我多麽用力的擺動,大聲的呼喊,都沒有一個人能聽到我的聲音,知道我的存在,就仿佛我隻是一個遊蕩在世界上的孤魂,隻有我自己知道我自己存在一般。〉
少女轉過身來看著銅雀,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
〈今天終於可以和其他人自由自在的交流了,你應該不會怪我話太多吧?〉
銅雀搖了搖頭。
〈不會,因為我理解你的感受。〉
踏上仙途的任何生物,相比於周邊的平凡,都是孤獨的。
銅雀此刻望著因為被月光照耀反光而顯得異常白皙的臉。
但或許仙途上的生物,能夠擁有新的羈絆。
【其四】
隨著大陸上魔物越發的肆虐,逃到銀杏村的凡人也越來越多,人多了,遇到的事情也隨之增加,銅雀也不得不更加頻繁的出動,去幫助這些苦難的人們解決一些麻煩。
〈回來了?怎麽樣?還算順利嗎?〉
名為銀杏的少女每天都會這樣,坐在枝頭上等著這個麵容嚴峻的少年仙人回來,然後借機和他聊上幾句,雖然大多數時候銅雀都不會有什麽回應,但從他的眼神的變化來看,銀杏知道他在聽。
這一天,和往常一般,銅雀祛除了村子周圍遊蕩的魔物,回到神樹上,他看見少女如同之前一樣,撒下仙力,治愈了神樹下的那些受傷的人類。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不是很明白?〉
少女第一次見他主動搭話,笑著回答:〈你是指什麽?〉
銅雀用下巴指了指離去的幾個凡人:〈你為什麽要用仙力幫助這些凡人療傷?你才化形了一半,如此頻繁的使用仙力,你的信仰之力一旦減少,你很可能無法維持半化形的狀態,魂魄重新被禁錮到這顆大樹中去。〉
〈而且凡人的數量很多,即使少了這麽幾個人,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區別,凡人生老病死自有天定,你這樣做沒有意義。〉
少女微笑著說:〈怎麽會沒有意義呢?這對他們來說,不就是最大的意義嗎?而且你不也是,在守護著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嗎?〉
話才說完,少女的身形便淡薄了幾分,然後又漸漸的凝實。
〈這是我索取他們信仰的回報,但超出這份代價的事情,我不會做。〉
銅雀回到自己經常待的位置,銀杏感覺到一股溫和的仙力從他的方向上傳來,不由得轉頭望去,似乎是感受到了少女的視線中的疑惑,銅雀睜開眼睛看著她,收回了握在樹枝上的右手。
〈房租而已。〉
隨著銀杏村有仙君庇護的消息逐漸流傳出去,越來越多的人向著銀杏村聚集,銀杏總是開心的看著這些渺小有脆弱的人從遠方堅定的走至樹下,然後自己便撒下仙力為他們療傷,看著他們因為傷痛消逝而露出的笑容,銀杏也總是和他們一起笑著。
但銅雀看著越來越多的人類,臉上的擔憂卻是日漸增多,當凡人聚集到一定程度,必然會引來魔神的窺伺,無論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但它們肯定都不是自己能抗衡的存在。
終於,隨著人類傷員數量的增加,每一天都在撒下仙力治療人類的銀杏臉上,也不在帶著笑容,而是掛著一絲憂傷。
人類帶來的苦難是如此的深厚,以至於治愈的喜事都不足以平衡這份痛苦,還活著的人們可以來到神樹下接受仙賜,那死去的人們呢?死在道路上的人們呢?
自身的傷痛容易治愈,但失去家人的傷痛卻在心上,時不時的還會增加新的傷痕。
銅雀看著少女的神情從一開始的開心,快樂,救助傷痛的滿足,漸漸的變成了現在的麻木,憂傷和舉足無措。
銅雀知道,〈傷痛所帶來的罪業,甚至足以汙染一位仙君。〉
這一天,銀杏如同往常一樣,治愈了樹下的人,然後看著他們哭著喊著,為死去的親人悼念,然後站起來,帶著已經離去親人的那一份希望,選擇活下去,然後下一次,又成為下一個人所要攜帶著的希望。
〈銅雀,這些倔強又平凡的生命,他們收到的苦難也是命中注定的嗎?〉
〈或許吧?但這就是凡人,脆弱而又倔強。但我們即使身為仙人,也是無能為力的。〉
銀杏抬起頭,看著周圍已經升起嫋嫋炊煙的房屋,一眼看不到頭,這裏已經算得上是名副其實的人類大型聚集地了。
〈不,銅雀,我們或許可以讓所有的人都到銀杏村來,這樣他們就可以不再遭受苦難了。〉
〈但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銀杏。魔神的注視,是我們都難以承受的代價。〉
〈可是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生活在痛苦之中,我做不到。〉
〈但你要清楚,銀杏,其實我們和他們沒有什麽區別,我們也會自身難保。〉
良久,久到銅雀都差點認為銀杏想清楚了,明白了他的意思,但銀杏隻是說到。
〈你說的對,銅雀,我們和他們確實沒有什麽區別,所以他們可以犧牲,那我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犧牲的。〉
銅雀不可思議的說道:〈你!?〉
少女抬起頭:〈我本來就是因為銀杏村聚集起來的凡人信仰才得以化形出現,那麽我和他們同生共死也是理所當然。〉
銅雀在巨大的樹幹上躺平,漫不經心的說道:〈或許吧,但我可沒你這麽傻,到時候我就自己跑了,你自己留下來等死吧。〉
【其五】
在銀杏下定決心庇佑人類之後,來到銀杏村的人也越來越多了,大量凡人湧入所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銀杏的身形變得越加淡薄了,但好在人多了之後,信仰也更加濃鬱,倒也還能維持微弱的平衡,使她還能保持身形的完整。
銅雀和銀杏看著一天天變得繁榮起來的城鎮,看著人們的臉上逐漸綻放的笑容,看著原本麵露愁容的孩子臉上開始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但他們倆心中的擔憂卻是日益沉重。
這一天,村民們收獲了最新的農作物,看著它們堆積在大地上,臉上露出已經開始幻想豐衣足食未來生活的笑容。
但銅雀和銀杏此刻卻是不安的盯著村子遙遠的東方,即使隔著超過視線的遙遠距離,銅雀和銀杏都能感受到那股濃鬱的神威,甚至能感受到大地地脈的震動,仿佛有一顆太陽,沿著地表向著銀杏村撞了過來。
終於,魔神的注視,這一天還是到來了。
銅雀麵容嚴肅的盯著東方,從巨樹上站起,一旁的銀杏看著他,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輕聲向他問道。
〈要離開了嗎?〉
她終究是,沒有抬起自己的手。
〈或許吧?〉
話音未落,銅雀向空中一躍,一隻有著一對高貴紫銅色雙翼的巨鳥鑽破樹葉,衝天而起,在空中迅速的變大,遮天蔽日,然後這掩蓋了幾乎大半個銀杏村的陰影,朝著東方疾馳而去。
東方,一塊巨大的山岩上,一位戴著白色兜帽的男子,和一隻白藍色的仙鶴站在一起。
〈就是此處了,岩之主。此處聚集了大量凡人,如若不得到庇護,長久以往恐怕後果會不堪設想。〉
白色兜帽下傳出一道沉穩的男性嗓音:〈你做的很好,留雲。此世群神諸魔並起,我雖無意逐鹿,卻知蒼生苦楚,加上此處,東部則自此全由吾等掌控,便以此為根基,肅清寰宇吧。〉
男子突然抬起頭,看向了遠處:〈有意思,居然主動前來,不逃跑嗎?〉
被稱作岩之主的男人向著前方伸出右手,輕輕一握,剛剛離開銀杏村的銅雀頓時感覺到整個空間都在擠壓著自己,隨著一陣頭暈目眩的強烈惡心感的散去,他便看見自己的麵前佇立著倆道身影。
岩之主伸手一握,濃鬱的神力穿透空間,直接到達了剛剛升空的銅雀麵前,把它整個握住,然後又穿過空間,來到了倆者的麵前。
銅雀看著眼前的這個帶著兜帽的家夥,雖然他外表看上去如同一個凡人,但此時此刻從他身上散發出的神威,卻無時不刻的在刺激著銅雀的神經。
〈你好。〉
銅雀沒想到,對方輕而易舉的把它抓到了自己的麵前,說出的第一句話居然是,你好?
銅雀強行鎮定了下來,畢竟這位看起來,不像是什麽殘暴的魔神,似乎可以很輕鬆的交流,他化作人形,站在了這位戴著兜帽的男子麵前。
〈你好…〉
男子掀開神裝,伸出右手,露出了一個非常溫和的笑容。
〈你可以稱呼我為,岩之主,這位是留雲。〉
過去了許久,銀杏還是沒有感受到遠方那一道神威的消失,看來對方確實是盯上了銀杏村,銀杏隻能在樹上焦慮的等待著,等待著神靈給予自己的判決。
唯有村中的凡人不知神威,依然如同往常一般辛勤的勞作著,充滿著歡聲笑語。
銀杏看見,天邊的那一抹紫銅,又出現在了自己的眼中,但她卻沒有一絲高興的感覺,因為此刻,銅雀的身後有一道巨大的金色正方形一般的符文(岩元素的標記),正壓著銅雀一邊飛一邊變大。
看著符文越來越大,最終籠罩了整個銀杏村,銀杏的眼中出現了一絲不舍,還有一絲解脫。
〈神的審判嗎?〉
隨著銅雀降落到巨樹上,巨大的符文終於也剛剛好來到了銀杏村的上空,將整個銀杏村都包裹在了裏麵。
〈沒事了,銀杏,這是岩之主以神力降下的庇護,以後銀杏村安全了。〉
話音剛落,金色符文的邊界將落下了一道金色的帷幕,深插地底,如同一個倒扣的盒子一般把整個銀杏村包裹在內,然後光芒就在空中漸漸的變淡,隱藏了起來。
看著金色的屏障,銀杏的臉上終於又重新浮現出了一道笑容,但此刻,她的身形已經達到了消散的邊緣。
但銅雀卻沒有恢複人形,他隻是閃動著翅膀,在空中和銀杏對視著。
〈還是要離開,對嗎?〉
〈……是的,銀杏,岩之主是一位仁義且強大的神明,我相信他會建立起你說的那個沒有痛苦的國度的,而我要去幫助他,達成銀杏你的願望。〉
銀杏看著已經轉身飛走的銅雀,放下了抬起了一半的手,然後身形徹底消散,融入了巨樹中。
【其六】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巨樹上凝聚的信仰之力足夠濃鬱的時候,銀杏終於又從樹上凝聚了出來。
此刻的神樹上,掛滿了凡人祈求平安的寄語,而樹前供奉的神廟,也已經被翻新過了。
一些凡人坐在巨樹的陰影下納涼,嘴裏說著關於世間的故事。
“聽說了嗎?這次戰鬥中銅雀仙君可是立了大功了啊!”
“可不是嗎?仙君一人阻擋了對方一個中型部隊的支援,硬是拖了對方六個時辰!最終岩之主在正麵戰場上獲勝後轉去支援他時,他說他直接累到站在戰場上睡著了。”
“你們那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我和你們說,仙君他可是…………”
銀杏聽著他們的漫談,不由得心中想起那個曾經在自己麵前靦腆的少年。
〈你已經變得這麽厲害了嗎?好想和你並肩作戰呢?可惜我隻是一個半化形都難以維持的半仙。〉
就這樣,每天聽這些凡人們討論銅雀的戰鬥曆程便成為了銀杏的日常工作,當聽到艱險時,她總為銅雀捏了把汗,仿佛她當時也在場,當聽到他大獲全勝時,又開心得如同一個小女孩一般手舞足蹈,仿佛贏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這天夜裏,銀杏一如既往的獨自一人坐在大樹上,望著白天凡人們暢談的銅雀作戰的地方。
突然,大樹下的空地上,無數的塵土從四麵八方匯聚起來,銀杏也發現了這異常的動靜,但她沒有驚慌,這是在岩之主的庇護圈內,能夠突破岩之主庇護圈的敵人,她驚慌也沒用。
隨著塵土的不斷聚集,塵土中蘊含的神力也逐漸的凝實,最終,匯聚的塵土合攏,化作了一個貴氣的少女,或許貴氣用在一般少女身上不合適,但此刻卻沒有更加適合的形容詞來表述這位少女。
銀杏不肯定的猜測道:〈您就是岩之主嗎?〉
少女微笑著回答道:〈不,我是塵之主。〉
銀杏徹底放鬆了下來,因為在凡人的口中,她經常聽到這位塵之主和岩之主的故事,他們是最好的一對戰友。
〈塵之主嗎?請問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塵之主露出一個俏皮的表情:〈或許是因為同病相憐的共鳴吧?〉
〈我不是很能理解您的意思。〉
但塵之主卻隻是自言自語的說道:〈因為渺小,所以害怕,因為害怕,所以努力,努力變強,努力變得更加聰明,但無論怎麽努力,卻還是難以站在他的身邊,隻能自己用著智慧填補力量的話安慰自己,實際上在那如同山脈般厚重的力量麵前,誰又敢說憑借自己的智慧能夠與他比肩呢?〉
銀杏不懂塵之主說的是什麽意思,但她本能的感覺到自己和她身上有著一種相同的氣息。
塵之主回過神來,對著她笑了笑:〈好啦,不說這些了,這團神力結晶,是結合了我的神力和這神廟中的信仰之力結合而成的,如果你可以消化掉它,那麽你就有很大的可能完全化形成功,蛻去這巨樹的身軀,成為一個單獨的個體。〉
銀杏接過神力結晶疑惑的問道:〈我不明白,您為什麽要幫我?〉
〈大概是同病相憐者的共鳴吧?好歹你還有希望,而我麵對的卻是無法跨越的鴻溝,加油哦!少女!〉
塵之主仿佛是在為銀杏打氣,但也仿佛是在為自己打氣。
見銀杏結果結晶,塵之主滿意的點點頭,身軀開始慢慢的化作塵土隨風飄散,還未飄散完的身軀此時又開口說道。
〈哦,對了,明天銅雀就會回到村子裏,但過幾天後他又會被調往前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這個機會咯?〉
【其七】
次日,銅雀如同往常一般,輕輕的落在了了巨樹的枝頭,躺在了老位置。
〈銀杏,我知道你現在魂魄被困在了樹中,聽不見也感受不到外界的信息,但是我還是想和你說說話。〉
就這樣,銅雀倚靠在銀杏的身上,訴說著這段時間自己的經曆,添油加醋的描繪著自己的旅程。
銀杏雖然已經蘇醒,但她此刻正奮力的煉化著塵之主給她的神力結晶,無法對銅雀做出任何回應。
就這樣,銅雀在這裏絮絮叨叨的講了一天一夜的故事,最終,隨著天亮而來的還有響徹於天邊的集合出發的信號。
〈等著吧,銀杏,現在我們已經拿下了瓊璣野和瑉林,相信再過不久,你所期望的和平的大地終歸會到來的。〉
話說完,銅雀準備如同往常一般準備化作本相起身飛出,卻突然被一隻手給握住了手臂。
一道熟悉而又悅耳的少女音從一旁傳來。
〈這次,帶上我。〉
銅雀回頭,看著因為不好意思而低下頭的少女,心中雖有千言萬語,但最終隻匯成了一個字。
〈好。〉
銀杏村巨樹下,一群凡人又聚集了起來,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說著自己的情報,亂哄哄的亂作一團。
“停停停!要我說啊,大夥這麽你一句我一句的,怕不是吵到天黑都不知道發生了些啥,我提議我們選一個講得最好的上去,給大夥一起講講吧!”
“好!這個辦法好!”
“那讓誰來呢?”
“田金嘴吧!就他講得最好啦!”
“對!就他!就他了!”
這時,一個年輕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手上還拿著一把折扇,他正是田金嘴。
“承蒙大夥抬愛,那我老田今天就給大夥好好講講這銅雀仙君和銀杏仙君的故事!”
“好!”
“好!”
叫好聲連成一片,絡繹不絕,田金嘴把扇子嘩的一下打開,熟悉他的人都連忙閉上了嘴巴,靜悄悄的,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代表田金嘴要開始了。
“話說,前些日子,岩之主的夜叉眾中,新來了這麽一位銀杏仙君,這位仙君啊!雖然是初來乍到!人地不熟啊!但是!她卻和銅雀仙君親密無間,配合默契!往往倆個人,就可以對付遠超他們數量的敵人!常有人說,他們就像一對結合多年的夫妻一般!自然,這銀杏仙君也不是什麽……….”
看著己方的人如同潮水一般淹沒對方,銅雀鬆了一口氣的對著銀杏說道:〈看來要結束了,這樣一來,戰爭或許就結束了。〉
岩之主率領麾下夜叉與由人類之中選拔出的佼佼者組成的千岩軍,一同取得了這場最大戰爭的勝利,勝利後,岩之主與塵之主感覺銀杏村所在地原野土地肥沃,地勢平坦,還有著銀杏仙君的遺蛻可以驅邪陣魔,便將子民盡數移居於此,並取此片原野名為:歸離原。
看著歸離原上的人們安居樂業,銀杏也被他們這種幸福安詳的氛圍所感染,決定把自己的洞府安置在人類的身邊,這樣既可以近距離的保護他們,還可以觀察他們是否遇到了困難。
〈怎麽樣?銅雀,漂亮吧?〉
銀杏帶著銅雀遊覽自己的洞天,裏麵是一座座浮空的島嶼,地上和島嶼上都種滿了一顆顆金黃色的銀杏樹,和天上用仙力點亮的金黃色假太陽,襯托的整個洞府都金光四射。
〈很漂亮。你這是在做什麽?〉
銅雀看見銀杏把一片銀杏葉子放在一個特殊的寶箱裏麵,放進了洞府的機關中。
〈當然是留下傳承啦!你不覺得這樣很有趣嗎?幾千年後,或許我已經隱退啦,但是一個偶然闖入這裏的小女孩,得到了我的傳承,打開了我的洞府!哇想想就覺得很開心呢!〉
說完,銀杏又看向銅雀,她仿佛想說些什麽,但隻是紅著臉支支吾吾的:“那個,銅雀,岩之主也去追擊最後一個強大的魔神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你說要是戰爭結束了,大地和平了,你會不會……”
話還沒說完,突然整個洞天都發生了劇烈的顫動,銅雀和銀杏瞬間明白,是歸離原遇到了襲擊,他們立刻衝出洞天,就看見漫天的黃沙飛舞,各種怪物蔓延著朝歸離原而來。
〈是沙之主!怎麽可能!岩之主不是去追他了嗎?〉
銀杏震驚的看著這漫天的沙暴,浩蕩的神威壓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時,一道薄薄的塵土覆蓋在她和銅雀的麵前,大大的減弱了倆人的壓力。
〈很顯眼,岩之主是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了。〉
看著塵之主向著屏障外麵走出,銅雀和銀杏一伸手想拉住她。
〈不用拉我了,沒有岩之主,屏障抵擋不住沙之主的侵蝕的,我必須去拖延時間,不然屏障一破,這些人類必然死無葬身之地,這或許,是我的宿命吧……〉
這是一場遮天蔽日的曠世神戰,抬頭望去,屏障外麵到處都是高速飛揚的沙子和塵土,仿佛已經進入了夜晚,整個天空都被沙塵覆蓋,時不時的就撞擊在屏障上麵。
終於,屏障還是被撞擊出了一個小口,雖然漫天的沙子有塵土抵擋,但大量的魔物卻順著缺口衝了進來。
銅雀和銀杏奮力抵擋,但壞消息是其他地方也逐漸被侵蝕,開始出現了漏洞。
〈這樣下去不行的!銅雀,你和諸位仙人先撐住,我去利用遺蛻加固防禦!〉
〈去吧,銀杏,隻要我還活著,我絕不會讓一隻魔物去打擾到你。〉
終於,在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的神戰中,塵之主抓住機會,自爆引爆了魔神的權能,和沙之主同歸於盡。
倆位神靈隕落的衝擊傳來,屏障隻堅持了一下瞬間的破碎,大地一圈一圈的變成沙沙礫然後又變成塵土,就連地上的樹木,動物都直接變成了沙礫塵土,無一幸免。
風暴掃過各位千岩軍和魔物,還有銅雀,他們全部都無一例外的化為了沙塵的雕像。
看到這一幕,分解了自己的靈魂,重新回到遺蛻之中。
〈不行,任由這樣下去,恐怕整個歸離原都會變成寸草不生的荒漠!〉
她全力開啟神樹的吸收淨化能力,終於蔓延出去的波紋再遇到神樹時,全部都被吸引了過來,隻看見大樹的葉子和樹幹快速的枯萎,沙化,而銀杏也感覺到自己的靈魂迅速的損耗。
終於在最後一刻,她成功的平息了魔神的餘波,代價是她的靈魂終於燃盡,開始消亡。
〈看來是,等不到你的承諾了呢,還有那個安寧祥和的大地,看不到了呢……〉
等岩之主回到歸離原,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唯有沙塵雕像內銅雀的一絲真靈,思思念念著替她見一眼太平的夢。
岩之主便以銅雀真靈為像,築起一座銅雀落於枝頭的雕像,建起一座廟供奉了起來,等將來的某一天,銅雀的真靈得以現世,看一眼真正和平的大地。
自此,銅雀和銀杏,僅剩下這一絲真靈,承載著倆人共同的夢,後又有盜寶團見其底座雕工精美異常,便拆下其底座的精美樹像,倒賣不知何處,唯留一座笨重的生鏽銅像,孤獨的等著見一眼真正的太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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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寫完了,番外練筆之作,寫的不好的地方還望指出的同時多多包涵,感情戲一直是作者的短板,所以我一直在找一個機會寫一次,或許第一次寫卻是寫的不好,我以後會加倍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