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瞎女未落
「未落，快醒醒……未落……」
劇烈的搖晃讓青未落覺得手臂一陣痛一陣麻，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忽的，她的眼前閃過了一道奇異的白光，雖然只是很短的一瞬，卻讓青未落嚇了一大跳。白光？這是她的世界里不該有的，也從來未曾有的。她可是一個瞎子啊！從八歲開始，她的世界里就只有黑色，無邊無際的黑色。青未落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囚徒，被困在了一個黑色的大牢籠之中。這一道光……是什麼？
青未落突然有些興奮，這難道是什麼預兆？她即將脫離牢籠的預兆？
「未落，你怎麼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周圍嘰嘰喳喳的似乎圍了許多人，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哪裡來的這麼多人？青未落還有些迷糊，分不清是誰在說話，不過她感覺說話的人聲很嘈雜，除了有關心問候的，竟然還有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青未落心裡一凜，她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自己不會是躺在大街上吧？她怎麼會到大街上來呢？她是個瞎子，拄著拐杖到處跑總是不便的，所以她平時很少出門，哪怕是真出門，邊上一定也是有人陪著的。今天是怎麼了？自己怎麼會鬼使神差地暈倒在大街上呢？
「未落，天這麼晚，你一個人出來幹什麼？」說話的是青未落的街坊們，青未落所在的鳳溪鎮不大，彼此之間都很熟悉，所以青未落依稀能分辨出他們的聲音，他們一看暈倒的是青未落，也都圍過來幫忙。
青未落的記憶好似斷片了一般，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跑到這街道上來的，至於什麼原因，她更是沒有印象了！最近幾天，她老是會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尤其是在天黑以後，她這是怎麼了？得夢遊症了嗎？
送青未落回家的是住在青未落家隔壁的馬大嬸，她拉著青未落，絮絮叨叨地責備著：「你這小姑娘膽子也太大了，你長得這麼好看，怎麼可以大半夜跑出來？萬一遇到登徒子可怎麼辦？」
青未落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模樣，倒是鎮子里的人確實都說她長得好看，說什麼皮膚白，說什麼個子高挑，甚至還有誇她們眼睛水靈的。青未落心裡暗自好笑，自己都是一個瞎子，還能夠眼睛水靈嗎？這幫人大概是因為玉婆婆的關係故意說的客套話吧？她的玉婆婆是鳳溪鎮上的神醫，因為醫術高超，鎮上的人都對她特別敬重，看在玉婆婆的面子上，這裡的人也對青未落格外照顧。
「更何況，你聽說鎮子里鬧妖怪的事了嗎？可邪乎了，哎呀，我勸你啊，沒事真的別亂跑。」
聽到「妖怪」兩個字，青未落怔了怔。她的心裡掀起了一場驚濤駭浪，可是臉上還強裝鎮定。她用一個好事的吃瓜群眾的語氣問道：「嗯！我還聽說鎮子里……也請了截妖師過來，現在這個妖怪抓住了嗎？」
青未落竟然結巴了。哎！她還是太不善於掩飾自己了！不過還好，就算她真害怕了，在馬大嬸看來倒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妖怪！誰不害怕呢？青未落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害怕妖怪那不是最正常的事嗎？不過，說起這些鳳溪鎮花了重金聘請來的截妖師，馬大嬸那是氣不打一處來了。她說道：「沒有！我聽說那些截妖師還說，我們鳳溪鎮根本沒什麼妖怪！你說你信嗎？我看他們啊，分明就是收了錢還不想幹活。」
青未落的臉上露出了難以覺察地輕鬆之色，她笑道：「也許，是真的呢？我們鎮子里也許根本就沒有妖怪！」
馬大嬸嚷道：「怎麼可能？若是沒有妖怪，張二嬸家的羊和牛三哥家的馬怎麼會無緣無故丟了的？而且朱大富家八歲的二公子已經失蹤兩天兩夜了！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你說這不是妖怪作祟又是什麼？還有，還有你……」
「我……我……我怎麼了？」青未落驚出了一身冷汗，說話更加結巴了。
「你這麼一個小姑娘，怎麼會深更半夜無緣無故暈倒在大街上呢？我看你八成也是著了妖怪的道。」
「啊！你說這事啊！」青未落心裡略略舒了口氣，尷尬地笑道，「我不算的，我從小就有夢遊的毛病，哪怕跑到大街上那也是正常的。」
馬大嬸其實說了這句話就後悔了，她覺得青未落還是一個小姑娘啊，自己何必這麼嚇她呢！不過話雖如此，她還是囁嚅道：「你有夜遊症？從前，我也沒聽玉婆婆說起過啊。」
青未落苦笑道：「你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婆婆沒說這是照顧我的面子。」
馬大嬸點點頭，既然都戳中人家的傷疤了，她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再說下去就太不厚道了。馬大嬸雖然嘴巴碎煩了一些，可是人是極為樸實的，她攙著青未落一路走一路說，很快就到了玉婆婆的小醫館門口。
青未落了解馬大嬸心直口快的個性，所以她一路都在叮囑馬大嬸，讓她不要把自己在街上暈倒的事情告訴玉婆婆。青未落說玉婆婆年紀大了，少讓她擔心一分她就能多一點福壽。這一點馬大嬸也十分贊同，直誇青未落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很快，玉婆婆的醫館就到了。臨近家門之時，青未落忽地又抓住了馬大嬸的袖子，叮囑道：「可千萬不能說呢！」
「放心！我不會……」馬大嬸抬起手臂，剛想要賭誓，忽聽醫館里傳來了一陣巨響，聽起來好像是什麼東西摔碎了，同時一個小姑娘驚聲尖叫起來：「婆婆，婆婆……」
家裡遭賊了嗎？青未落心裡一揪，她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個瞎子，跌跌撞撞地就向著發出的聲響的地方衝過去。可是瞎子畢竟是瞎子，沒走幾步，青未落就撞到了院落里曬藥材的架子，哐啷啷一陣巨響，青未落也隨著這些架子一塊兒倒在地上，頭上還被那厚實的木塊擊中，鼓起了一個碩大的血包子。
「哎呀！你可小心一些啊！」馬大嬸急忙過來扶她！青未落也顧不得疼，氣勢洶洶地喊道：「婆婆，玉喜，不要害怕。我帶了人來了。誰那麼大膽，敢闖進醫館盜竊！」
馬大嬸一尷尬，青未落說的帶人來了是指她嗎？她可不想為了別人家的事衝鋒陷陣啊！不過，輸人不能輸陣，她也硬著頭皮哼了一句：「要是人不夠，我再去喊。」
「外面說話的是誰啊！」醫館里竟然傳來了一聲男子的聲音，聽起來真是鎮定得不得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他的家醫院。現在的賊都這麼厲害啦？進了人家家裡偷盜，還敢大聲套近乎？不對！不像是賊，說話語氣都不像，難道是醫館里的病人？那麼晚了，玉婆婆還在診治患者嗎？
青未落覺得還沒搞清狀況，自己還是先不要隨意說話的好。馬大嬸也是一愣，只是喊道：「玉婆婆，我把您的孫女送回來了！」
「你這……還有一位孫女呢！剛才，你為什麼不說？」好奇怪，雖然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話，可是那說話的男人語氣極是不善，說出來的每個字，似乎都帶著刁難的味道。
這人在刁難玉婆婆！可是為什麼？玉婆婆懸壺濟世，從未做錯過什麼，他到底因為何事來此質問？而且聽此人說話的口音，不像是鳳溪鎮的人，青未落雖然眼睛看不見，可是耳朵靈敏，鳳溪鎮上的人那種說話特有的口音，她一聽就清楚。
「婆婆！大晚上的，叫客人明天再來吧。」青未落摸著身邊的架子找到了一根木棍，她想著自己縱使看不見，但是也得站在玉婆婆身邊力挺她！多一個人就多一份氣勢，他們要是敢欺負玉婆婆，自己哪怕是個瞎子，也要跟他們拚命。
「未落！不要害怕！婆婆沒事！」玉婆婆的聲音也從醫館內傳來，聽起來很鎮定，可是明顯不似平常那麼有力。玉婆婆什麼也沒說，只是讓她不要怕，這就怪了！假若是受了欺負，外面有自己的人來了，不應該喊一句：「趕緊報官！」或者是，「趕緊叫街坊四鄰來幫忙啊!」
為什麼玉婆婆什麼也沒說？難道此人是拿著什麼東西在要挾玉婆婆？
「快去！把她的那個孫女也給我帶過來！」那人說話竟然滿口官腔，而且，此時此刻青未落才發現，屋子裡並不只是一個男人，而是滿屋子都是人！聽他們移動的腳步聲，好像是訓練有素的官爺！這些官爺深更半夜來到醫館，難道是醫館出了什麼嚴重的紕漏？可是這些年玉婆婆兢兢業業，從未行差踏錯啊！
那人一聲令下，醫館的院內的人就四散開去，這些腳步聲都齊齊整整，竟不像是鳳溪鎮衙門那副自由散漫的做派啊！青未落心中茫然，這些人難道還是欽差？
「玉婆婆，這些官爺是……」馬大嬸已經看見他們的裝扮了，她的聲音也怯怯的，青未落從她的態度上就看出，這些官爺應該來頭不小。
「哦！這幾位是長鳴朝廷派來調查鳳溪鎮妖怪事件的截妖師大人！」裡面的小姑娘答道。那位小姑娘看著比青未落還要小兩歲，臉蛋白白嫩嫩的，一臉稚氣未脫的樣子，但是她在這麼多氣勢洶洶的官差面前，說話倒是毫不露怯色，她就是玉婆婆的孫女玉喜。別看玉喜年紀小，她在鳳溪鎮上也是有頭有臉的，這些年全靠她和玉婆婆一起經營醫館，醫館才能如此有聲有色。
截妖師？青未落的心陡然顫了一下，她似乎已經明白了個中緣由。這些人估計是沖著自己來的，看來，自己真的又暴露了嗎？！青未落心裡好沮喪，自己如此安安靜靜地做了十年的瞎子，連句怨言都不曾有過，可是紙終歸還是包不住火！他們終究還是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