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會琴先生
凡俗世界裏的吃食比不上靈廚做的靈膳，修仙者大多隻圖個新鮮，嚐嚐味道，並不會當做飽腹的食物。
但仙姬無需利用靈膳補充靈氣，自是喜歡凡食帶來的那點樂趣。且如今修為被封，與凡人無異，不停吃吃喝喝才是個正常人。
進城後，一路走來，袋子裏的靈石已被仙姬花得差不多了。
歐陽寒熙在後麵拎東西，與個仆從雜役無異，心裏逐漸生出鬱悶，看看前麵快到客棧了，心想，總該結束了吧。
可凡人大小姐一點沒有回客棧歇息的意思，精力比他這個築基修士還要充沛，吃飽喝足，將他丟在街頭，她進了家名為‘天音坊’的坊間小店。
吃喝玩樂，全都顧上？真是會享受！
歐陽寒熙抱著大堆東西站在街頭被人指指點點，心頭愈加鬱悶，他一個築基後期修士竟然給一個凡人當隨從，而且那個凡人去聽曲竟然不帶上他，他又不是真的仆人！
將東西一卷，隨意丟在門口角落，歐陽寒熙大步走進天音坊。
天音坊裏人數眾多，大家的文化修養意外地高，依次落座後沒有高聲喧嘩，沒有喝酒耍瘋，人人正襟危坐，衣冠整潔，仿佛在赴什麽重要宴會。
歐陽寒熙一麵尋人，一麵留心人們的低語，當做人情磨煉。
“鳳陽境內最優秀的琴師會琴先生，她雖是一介女流，樂曲造詣卻極為高明，許多仙門想聘為宗門客卿，做長期供奉。”
“不錯，我也聽說了。靈惑宗、盛陽城、七寶門、冰楓穀相繼伸出過橄欖枝，但會琴先生似乎對修仙宗門的供奉不感興趣，多次婉言相拒。”
“自然。會琴先生何許人也，如果貪圖那虛妄的身名財物，即便音樂造詣再高，也高不過那些仙門修士融合靈力彈奏出來的樂聲。大家欣賞的是她的心境！”
“你們看這天音坊裏，好幾個仙門世家的修士也來了，據說，聽一曲，連修士也能從中獲益。個人緣法不同，受益程度大不一樣。”
“這麽神奇？”有聽者驚訝，不置信。
低聲談話的人不慌不忙道，“你是第一次來天音坊聽先生的琴音吧？聽完再做他論吧。”
“我確是聞名而來，第一次聽會琴先生的琴音，不知先生今日彈奏何曲？”
聽到這裏，歐陽寒熙沒耐心聽下去了，沽名釣譽，凡人的樂理能勝過修士？
尋到那個穿淺色衣裙的凡人大小姐，正要過去，坊內燈光驟然變黯，一個弦音響起，如墜心頭，引起點點顫栗，他不由怔住。
修士耳聰目明，幾裏之外都能聽見，歐陽寒熙越過人群看向琴案後彈奏的伶人，一縷柔和的光打在她頭頂，令她顯得格外剔透玲瓏，平凡的外貌多了幾分無暇和神秘。
第一聲弦響過後，歐陽寒熙的目光便再未離開過那名伶人。
即使伶人是個毫無修為的凡人，即使容貌普通至極，還比不上端茶倒水的丫頭，他也瞧得專心致誌，舍不得移開。
旋律清新流暢，節奏活潑輕快，生動細致地用曲子描摹著冬去春來，大地複蘇，生機蓬勃向上的春野風光。
聞者心緒一寬，頓生豁然開朗之感，仿佛來到了遼闊平原上，渺遠空曠，到處是含苞待放的綠意。
歐陽寒熙曾為凡俗王朝的皇子，從小拜入仙門，卻還記得小時趴在母妃膝頭聽的曲子。
這位凡女雖彈的同一首古曲，但其中意境，彈奏者的心境，那些宮廷樂師根本無法與之相比。
不，說比較，是玷汙了此凡女的樂音。
他沉沁在優美的曲調裏，一時竟覺世間紛擾，煩惱眾多，不順心之事怎麽也止不住，那又何必件件憂愁，次次放不開呢？
琴音裏的遼遠之意，彈奏者的積極樂觀，無疑為歐陽寒熙打開了一扇新窗戶，那裏，陽光正好，春意無限。
這樣想著，還有些不平煩鬱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嗖忽而，仿佛體內驅除掉了某些不知名欲念，心靈濁垢洗去，他的身體輕了，靈脈運轉不易察覺地加快了。
歐陽寒熙大喜過望，隻一曲《小陽春》，就讓他了悟，心境提升。此女太不簡單！
歐陽寒熙無意跟隨凡人大小姐聽一凡曲，得悟一個小境界，突破築基後期的契機已經出現，作為與天鬥的修士，已經等不及想入定仔細感悟剛才的明悟。
他看一眼仍聽得專注的凡人大小姐，心想，跟著她確實能得許多好處，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運氣，太讓人嫉妒了。
仙姬若是知道歐陽寒熙如此‘嫉妒’她，肯定會當場翻個白眼給他看，她要是運氣好，會被天雷劈下界？在仙界有仙仆服侍不香嗎？
勞心的仙姬聽罷一曲，心裏著實讚賞這凡俗之人的曲樂造詣。
一首凡曲，經她之手如聆天音，修士聽完也會有所明悟。
難怪叫‘天音坊’。
留下一枚靈石，仙姬整整衣袖起身，朝琴案後的女子點點頭，滿足地瀟灑離去。
此時，琴曲已至尾聲，瑩白纖長的十指輕撥琴弦，留下一串清新餘音，聞者皆沉醉在初春的淡淡和風之中，琴案後的女子微愣，有些疑惑。
待掌聲響起後，女子回神，起身福了福，抱著從不離身的天荒古琴從後台離開。
台上很快有其他曲目演奏者上來，伴著歌舞，靡靡之音也無法將先前的天籟衝散。
兩廂比對，太過明顯了。
“坊主，這是一位客人給的賞錢。”侍女拿來一塊上等靈石，女子從容接過，臉上一貫的沉靜。
那上台撫琴的女子便是天音坊坊主，約摸三十多歲，全身上下隻有那雙沈靜的眼睛出色。
可收琴後，坊主忍不住多次回想朝她點頭的女子是何意，分明有讚賞之意，可她總覺得哪裏不對。
來天音坊是為聽曲，必然精通六藝，難道發現她曲中隱含的意思了？
曲為心聲，她所求藏得再好，也會不經意流露，被人發覺。
坊主頓時釋然。
天音坊主會琴先生當即做出決定，但看明後兩日。
明後兩日？仙姬在天音坊內聽曲時就已做好決定，不用多等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