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鳳凰泣（上）

  冷冷的月光，照耀著冰冷的靜幽宮。


  精致的絲綢上，一隻金色的鳳凰，落下一滴眼淚。蘇月嬋繡完最後一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終日不接觸陽光，她的皮膚上有一種病態的蒼白。麻木枯燥的生活，早已將她變得遲鈍呆滯。原本那個陽光鮮明的女子，早已經死去。


  淩厲的箭聲，帶著布條的羽箭釘到窗戶上。


  蘇月嬋猛然一驚，竄到窗口拔下羽箭。能在深夜闖入王宮之人，絕不是普通的高手。


  潔白的絲綢上，纏繞著一隻熟悉的耳環。那是柳如雪的耳環，她的一生，就一直戴著那對耳環。在柳如雪的身上，有一種近乎病態的執著。否則，她如何會在血淚中等待斷劍？


  絲綢上用血寫著：若想救柳如雪，晚上三更，宮外白樹林，過時不候。


  熟悉的字體，衛玲兒的筆跡蘇月嬋比誰都清楚。


  臉上閃過一絲冷笑，她知道這樣的一天遲早會來。


  在衛玲兒的手下，幾乎所有人都是任之擺布的棋子。


  蘇月嬋從酒架上取下一壺酒，滴酒不沾的她，終於想到了試一試酒的味道。因為她知道，很可能過了今晚，她不會再有機會喝酒。


  她沒有做過的事情，除了喝酒，還有愛情。可是她的心早就死了。一個心死之人是不需要愛情的。所以她習慣了孤獨。


  喝完酒，她抖開潔白的絲綢，咬破手指在金色的鳳凰下麵寫下幾個字，塞到枕頭下。


  蘇月嬋將短劍插到腰上，透過窗戶能遠遠看到頭發雪白的烙王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淚水無聲地落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穿過後花園，從臨門出宮。


  冷冷的月亮，將她孤獨的影子拖得老長。


  落滿枯葉的白樹林，彌漫著恐怖的氣息。


  翻滾著的烏雲，不時地遮住月光，如同移動著的鬼魅一般神秘而恐怖。


  “衛玲兒，你出來吧。”蘇月嬋冷冷地道，空蕩蕩的曠野中，回蕩著自己的回聲。


  刷的一聲，樹上落下一個白色的身影。


  蘇月嬋猛然一驚，隻見整齊的白樹林中，突然出現一個白衣飄飄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來回地飄動。


  蘇月嬋驚呼一聲：“母親？”


  隻見柳如雪的身體被掛在樹上，一根白色的絲綢纏在她的脖子上。


  蘇月嬋身子一動，朝著柳如雪竄了過去。手中的短劍一揮，削斷絲綢。柳如雪的身子直直地落到地上。


  蘇月嬋竄到柳如雪的身邊，撥開她的頭發，隻見柳如雪麵發紫，早已經死去多時。


  “衛玲兒，有種你出來。”蘇月嬋慢慢地站起來，看著幽靜靜的樹林。


  嘹亮的哨聲，一隻長箭準確地釘到蘇月嬋的後背上，箭頭從前胸穿出。


  衛玲兒吃吃冷笑著落到蘇月嬋的麵前，沉聲道：“原本我不殺你的，可是我沒有想到吳起出兵的計謀竟然是你出的。怪隻怪你太懂兵法，所以我留你不得。”任何一個影響她奪得天下都人都隻有一種下場，那便是死。


  蘇月嬋慢慢地坐到地上，輕笑道：“衛玲兒，你可知道你什麽地方最可憐？”


  “可憐？”衛玲搖了搖頭道：“我並沒有感覺自己有什麽地方可憐的，想想你們吧，有什麽地方不可憐的？”她確實是成功的，幾乎所有的人在她的凶殘之下，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


  蘇月嬋苦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是這樣的人了，當年連自己親哥哥都想害，十香軟骨散的解藥，我想你比誰都清楚吧。”


  衛玲兒冷笑道：“那又怎麽樣？”


  蘇月嬋搖了搖頭道：“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衛劍也必然會死在你的手上。”


  衛玲兒點了點頭，輕笑道：“不錯，他現在還沒有死，不過也快了。”冰冷的水牢，縱然是精鐵也會一點點的腐蝕鏽去，更何況是人？

  蘇月嬋慘然一笑道：“像他那樣忘恩負義的男人，也隻有死在你的手上才算死得其所了。”


  衛玲兒慢慢地走到蘇月嬋的身邊，輕笑道：“你不愧是妓*女生的，得不到男人就開始發狂了，就是做了鬼恐怕衛劍也不會看上你的，因為你的身體很髒，明白麽？”


  蘇月嬋狠狠地朝著衛玲兒吐了一口口水，道：“真正不要臉的人是誰，我想你比誰的清楚。”


  衛玲兒神情一寒，伸手抓住箭身輕笑道：“將死之人，不值得我與你計較。”說完，猛地抽出羽箭。


  蘇月嬋一聲慘叫，雙眼死死地瞪著衛玲兒，慢慢地倒了下去。


  她不甘心，圓瞪的雙眼睛在她停止呼吸的時候都未曾閉上。


  衛玲兒朝著蘇月嬋的臉上揣了一腳，冷笑道：“殺你這樣的廢物還要讓我跑那麽遠的路程，真是豈有此理。”


  她冷笑一聲，蒙上麵紗竄進濃密的白樹林中。


  燈火通明的寢宮，夏侯嵐慢慢地脫下衣服。


  世事變遷，此時的他早已經不是那個辦事優柔寡斷的小太子。他手中掌握著楚國淪陷後的所有兵權與城池。在不久的將來，韶王退位，他便是最強大的王。


  情願生生世世不生在王者之家，這樣的感受，沒有誰比夏侯嵐理解得更加的透徹。孤獨，讓人發狂的孤獨。


  有一種孤獨是常人無法想象的，那便是在榮華富貴與美女如雲的生活中享受著孤獨的滋味。


  心中的那個人，隨著時間的推移，在他們兩人之間早已經劃上了一條銀河。他知道，他愛的人，並不愛自己。而愛他的人，他並不愛。糾結的人生，是個悲劇。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夏侯嵐沉聲道：“是誰？”


  外麵的宮女應聲而入：“太子，有何吩咐？”


  夏侯苦笑著搖了搖頭，道：“給我備酒。”


  既然睡不著，倒不如喝兩杯酒。


  夏侯嵐慢慢地坐到椅子上，宮女送上一壺酒一個杯子。


  “出去吧。”夏侯嵐揮了揮手，宮女慢慢地退了出去。


  突然，夏侯嵐臉色一變。


  桌子上，赫然放著一把扇子。


  那把扇子，是四年前他送給蘇白的，隻是如何會出現在這裏？


  夏侯嵐身子一動，跑出了寢宮。


  潔白的夜色下，吹著冷冷的寒風。


  他深歎一口氣，慢慢地轉身走了回去。


  她不想見他，自然不會讓他看見。


  夏侯抓過扇子，隻見包扇子的白絲綢上寫著幾個字：我用此扇子，換回衛劍的命。


  夏侯臉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衛劍的命？難道衛劍出了什麽事麽？

  夏侯嵐大喝一聲：“備馬。”


  貼身侍衛吃驚地跑進來，道：“此時已是深夜，太子要馬做甚？”


  “衛將軍出事了，我必須馬上回去。”夏侯嵐顧不上喝酒，穿上衣服朝著門外走去。


  兩匹快馬，連夜朝著秦宮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