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群豪震懾腦神丸(1)
兩人向前走了約有一個時辰,月光照得大地白晝也似,周遭景致俱清晰可辨,卻又都籠罩著輕紗般的霧靄,兩人直如行於夢中,心神駘蕩,一時都無話可說。
忽見前麵一處燈火輝煌,一座大宅門前挑出一對喜字燈籠,門前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煞是熱鬧。
風清揚詫異道:“這麽晚了,怎地還有人家辦喜事?”
慕容雪笑道:“這可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風清揚不解道:“此話怎講?”
慕容雪伸出兩指,笑道:“渾水摸魚,大撈一把呀。”
風清揚失笑道:“我倒有這念頭,無奈白天沒踩盤子,萬一失了手,被人擒去作了女婿,雪姐豈非要守望門寡啊?”
慕容雪不想到他講出這番話來,羞惱交迸,伸手擰住他的耳朵,恨恨道:“我把你狠心短命爛舌根子的小賊,看我怎麽整治你。”
另一手去擰他的嘴。
風清揚求饒道:“好姐姐,饒了我吧,有人來了,被人看見不雅觀的,改日再罰我吧。”
慕容雪眼光瞥處,果見一人向他們走來,心中雖百般不願罷休,但給人看見這般形景也委實不妥,悻悻然放開手。
一名家人模樣的人來至近前,躬身道:“不知公子、小姐是哪家門派的,小的迎候來遲,尚祈恕罪。”
風清揚搶著道:“我們是江南慕容家的,道賀來遲,勿怪勿怪。”
那家人笑道:“原來是慕容公子和慕容女俠,兩位到的不晚,我家公子明日才是大婚的吉日,裏麵請。”說著便在前麵帶路。
慕容雪莫名其妙,附耳道:“你又打什麽壞心思?”
風清揚悄聲道:“天這麽晚了,咱們備份賀禮,吃喝他一頓再說。”拉著她便走,慕容雪此時方感腹中饑餓,一想這法子倒也不錯。
堪堪來至府門前,但見正上方一塊橫匾題道:“孟嚐遺風。”龍飛鳳舞,勁力非凡,顯是練武之人手筆,左首一聯是“揖門千裏客”,右首一聯是“傾財四方俠”。
風清揚啞然失笑,忖思道:“我怎的忘了柳孟嚐了?誤打誤撞來到這裏,真真是混飯的好所在。”
原來此府主人姓柳,乃西北最大牧馬場主,當真有用之不竭的金銀,此公專喜結交四方俠客,凡是到西北一帶的武林人士,他不拘門派、地位、黑白兩道,均延至家中奉為座上賓。
若有武林人士窮途落魄,投到他門下,他也閑養在家中。是以他自身武功平平,在武林中卻是大大有名,提起西北柳孟嚐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當然不叫柳孟嚐,那是武林中人恭維他有古孟嚐君之遺風。
久而久之,他這別號叫得響了,真名倒罕有人知了。
風清揚在西北道上走了兩三遭了,一則他自秘身份,不喜張揚,柳孟嚐自然不知有他這號人物過境。
二則他也不願與這等附庸風雅的人打交道,是以雖久聞其名,從未見過麵。
不想今日竟誤打誤撞到這兒來,不免思之可笑。
二人剛跨進府門,柳孟嚐得人傳報,早已迎了出來,風清揚心中暗歎,無怪武林中人百口交讚,柳孟嚐如果有上古遺風,自己二人不過是名不見經傳的後生小子,他居然也倒屣相迎。
風清揚受人奉承恭維雖多,但也知那是別人看在他師父麵上,便連自己“華山一風”的萬兒也是這般硬套上去的,於他自身無涉,如今自己匿名而入,受到這等禮遇,對柳孟嚐大生好感。
柳孟嚐一身團龍錦袍,果然是富翁模樣,見二人雖然年紀不大,但又麵生得很,依然滿麵堆笑,拱手作揖道:“小犬娶親,竟勞動二位千裏迢迢而來,柳某實是感激不盡。”
風清揚還禮道:“前輩言重,我等武林末學,久聞前輩風采照人,無事不敢登門求見,此番不請自來。魯莽的很了。”
柳孟常笑道:“哪裏,哪裏,都是江湖朋友抬舉,薄有虛名,實是汗顏,兩位世兄光臨寒舍,那是往柳某臉上貼金了。”
慕容雪在旁見他二人一搭一擋謙虛得肉麻,心中有氣,笑道:“柳老爺子,你別信他的,他是來騙飯吃的,也根本不知道令郎明日娶親。”
柳孟嚐愕然,問道:“二位不是一處的嗎?”
風清揚大感尷尬,狠狠瞪了慕容雪一眼,慕容雪麵有得色,總算略報一下門外之仇,風清揚笑道:“舍妹年幼,口無遮攔,倒教前輩見笑了。”
慕容雪道:“我是你姐姐,什麽‘舍妹,屋妹’的,柳老爺子,我告訴你吧,他不單來騙飯吃,還準備渾水摸魚,偷幾件東西,你可提防著點。”
風清揚氣得牙根癢癢的,卻又無可奈何,想不到慕容雪會在這時節倒戈一擊,隻得強然苦笑。
柳孟嚐含笑看了半晌,也猜不透這二人的形景,嗬嗬一笑道:“慕容姑娘真會說笑,到寒舍來吃飯,那是瞧得起柳某人,何須談到‘騙’字。
“二位若喜歡什麽,臨行時柳某一定奉送。裏麵請。”
風清揚笑著看看慕容雪,大是得意,慕容雪一時語塞,氣得臉都黃了,再想不到世上竟有這等願受騙、願挨偷的冤大頭。
三人到了正廳,須臾酒席傳到,柳孟嚐陪飲兩杯,便去招呼旁的客人了。
這正廳軒敞豁然,平時是作演武廳用的,隻因來的客人太多,是以權作客廳招待酒飯。
廳上筵開百席,五湖四海的草莽豪傑委實到的不少,但各門各派有威望的卻一個也沒有,想來柳孟嚐雖傾財結客,卻也未必能結識到武林中的頭麵人物。
他若是得知風清揚的真實身份,當真要興奮得幾夜睡不著覺了。
慕容雪一肚子怒氣無處出,見他遊目四顧、舒適自在更是有氣,抬腿狠踢了他一腳。
風清揚雖然覺出也不敢避,唯恐她一時氣急,不知又鬧出什麽事端來,暗中運氣,硬生生受了這一腳,故作疼痛道:“哎喲,你這是做什麽?”
慕容雪道:“喂,你為什麽冒充我哥哥?”
風清揚悄聲道:“你這姐姐作了一天了,也該輪到我做做哥哥了,明天再輪你做姐姐,好了吧?”
慕容雪啐道:“放屁。姐姐哥哥也有輪著做的?”
風清揚笑道:“既然不能輪著做,我隻好勉為其難,這哥哥一直做下去了。”
慕容雪氣得話也說不出來,一杯酒劈麵倒來。風情揚口一張,運起真氣一吸,散如瀑布的酒登時成一股酒線被他吸進腹中,咂舌道:“好乖的妹子。”
“好功夫”,柳孟嚐恰好走過來,睹狀擊掌喝彩。
端著一杯酒道:“慕容公子這一手俊得很哪。”
慕容雪氣得什麽似的,偏生這柳老兒不知中了哪門子邪,一味給風清揚湊趣。風清揚卻心下惕然,可別一時貪玩漏了馬腳,豈非自找麻煩。
左側一人陰陽怪氣道:“什麽功夫,騙女孩子的把戲罷了。”
循聲望去,見一貴介公子橫踞桌首,四名長手長腳的悍仆在旁躬身伺候著。
慕容雪好容易得一知音,拍掌道:“還是這位公子明曉事理。”
柳孟嚐笑道:“歐陽公子說笑了。慕容公子,在下與你引見一下,這位是洛陽金刀門少門主歐陽飛公子,你們二位年少英雄,多多親近些。”
風清揚微笑不語,自他們進得廳來,這人的眼睛就沒離開過慕容雪身上,一眼便看出是專在女孩子身上下功夫的紈絝惡少。
歐陽飛一見慕容雪的絕世姿容,早已眼中冒火,神魂不屬,巴不得馬上過來搭訕幾句,但見風清揚在旁,不敢造次,他卻一眼看出這二人絕非兄妹,那一番打鬧嬉戲話也盡被他聽入耳中,妒火中燒,早已按捺不住,是以出言譏刺。
見慕容雪芳心大快,對自己嫣然一笑,秋波流轉,嬌媚橫生,不禁骨酥肉麻,心頭如有一百隻小老鼠爪子在撓,走下座來,兩步並作一步,來到慕容雪身邊,涎著臉道:“慕容姑娘,柳老爺子說了,讓咱們親近親近。”
慕容雪笑道:“好,我先敬你一杯。”端起桌上酒壺,運起內勁,向他臉上潑去。
歐陽飛色迷心竅,哪料有此一著,酒激射而出,打了個滿臉花,霎時襟袖淋漓,臉也痛得如刀割一般,“哎喲”叫出聲來。
四名悍仆見少主受辱,倏然撲將過來,忽感腿上一麻,齊地跌倒在地。
慕容雪笑道:“哎喲,歐陽公子,我忘了你是大家公子,不會這些騙女孩子的把戲,真真對不起了。”
歐陽飛拭去臉上酒水,本欲發作,見慕容雪巧笑盈盈,便如綻開的桃花一般,不禁氣惱全消,訥訥道:“不怪姑娘,是在下不小心,有負盛情,慚愧。”
他手下四名悍仆站起身來,怒目罵道:“哪個狗崽子暗算傷人,有種的滾出來,咱們真刀實槍地大幹一場。”
登時大廳裏鴉雀無聲。大家麵麵相覷,還不知出了何事。
有幾桌的人先見歐陽飛出乖露醜,方哄笑不己,見這四人著了道兒,也都目瞪口呆,撟舌不下。
提起這四人來,可比他們少主子有名氣得多。
當年四人橫行川中,無惡不作,連青城派和峨眉派都奈何不了他們,人稱“川中四凶”,有一次這四人到洛陽撒野,卻被金刀門門主歐陽雲龍製主。
歐陽雲龍愛惜他們一身藝業修之不易,遂收進門內。這四人感佩不殺之恩,又傾服歐陽雲龍的為人,竟爾死心塌地做了他的奴仆家人。
此番陪少主前來道喜,本沒將滿廳人眾放在眼中,不意平地栽了跟鬥。
登時凶性大作,鷹眼環顧,見誰可疑,便欲抓出來撕了。
這四人凶名素著,廳中人被他們盯得毛骨悚然,栗栗自危,唯恐這四人瞧自己不順眼,那可凶險立至。
風清揚一見這四人跌倒,險些叫出“師父”來,可轉念又覺不對,若是師父在此,豈容這四人亂罵,早將他們整治得死活不能了,雖這麽想,卻仍四處巡視,看是否能尋出端倪來。
川中四凶又喝罵幾聲,震得屋頂泥灰簌簌而落,卻無人應聲。
慕容雪揮手拂了拂,皺眉道:“哪來的老鴉聲,嘶嘎嘎的叫人心煩。
“你說是不是,歐陽公子?”
歐陽飛早已神魂顛倒,聽著這黃鸝般的語聲,如聞綸音,忙道:“對,對,難聽極了。”
回身道:“誰在這兒叫喪,再吵少爺宰了他。”
他一心隻在慕容雪身上,根本不知川中四凶發生甚事,更沒聽出是這四人叫嚷。況且美色當前,即便聽出,也毫無顧慮。
川中四凶撞了一鼻子灰,好生無趣,隻得氣鼓鼓退了回去,緘口不言。
這四人當然第一個懷疑風清揚,但四人撲來時麵對著他,打中腿的是四段折斷的竹筷,此人必精擅暗器,但大廳中並無暗器名家,這口惡氣也隻有硬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