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 志趣不同
對於祖母,白仙檸內心覺得十分慚愧,自己頂著醫仙祖的頭銜,竟不能根治她的病,一直以來都是她心頭的一樁憾事。
原本若是白枍神未曾受傷,尚且能取他一丟丟真氣為祖母熬制湯藥,但如今因他修為並不穩固,因而她也並不敢勞煩他動手,只得日復一日先用一些溫養身體的食品慢慢將養著。
祖母院里稍稍有些冷清,小花壇里開了幾朵將敗不敗的月季花,她坐在花壇旁邊,目光艱辛的望過去,手指哆哆嗦嗦的撫摸過去,似要摸摸那瓣花朵的形狀。
她坐的那把實木輪椅還是十年前白枍神親自為她動手製作的,十分結實耐用。說起來,十年前祖母受傷,其實是為誓死守護醫仙府深藏在主院的那些丹藥秘籍。
那些典故雖有少量被海水沖走,但大部分都保留的完好無損,此間功勞,離不開祖母不顧性命的保護。
那些丹方雖傾盡白仙檸畢生心血才得以流傳至今,但再珍貴的東西與親人的生命相比都微不足道,彼時,她不在身邊,如今想來,對這件悲絕的往事只餘下無盡嘆息。
從前一世她弟弟幽郁去世,至今世她在魔湖島重生歸來,無人知道她內心深處對親人在側有多麼深切渴望。
祖母專註於對那朵花瓣的探索間,聽見她的腳步聲,慢悠悠回頭望去,白仙檸緊奔幾步,跑過去捉住她的手,眼淚瞬時噼里啪啦落下來,凝噎道:「祖母,您感覺怎樣?」
但見祖母嘴唇顫了顫,忽道:「仙檸,孩子,你長大了!」
白仙檸猛抬起頭,突然聽見這聲久違的呼喚,使她內心震顫不已,失而復得的狂喜讓她手腳不知該如何安放,因她過往並不曾與祖母有過片刻擁抱,在她的印象里,祖母她老人家素來生龍活虎,多半是個嚴肅態度,似如今這般羸弱,委實讓她有些無措,略略猶豫片刻,終是伸手將她緊緊擁抱進了懷裡,倆人登時熱淚盈眶,語不成調,祖孫情深,場面分外感人。
辭鵡在一旁拭淚道:「許是婚事沖喜沖的好,連老夫人多年頑疾都跟著好了,委實是個奇迹,您與主人乃命定的緣分,定能萬年好合,幸福永久」。
白仙檸頷首道:「是,是喜從天降」。
祖母雖說不得長句子,簡短的,卻能與她交流,視力也恢復了一些,模糊間,能辯識清她的身影,知她要與白枍神成婚,默默流下兩行激動的淚水,一直顫聲道:「好,好」。
得到祖母的祝福,是件無比開懷的大事情,想必待白枍神記憶恢復也會為之動容,醫仙家族守護她萬年之久,這份恩情無以為報。她很想即刻與他分享這個喜悅。
白仙檸在房裡守了兩個時辰,替祖母檢查過身體,一切體征都很穩定,確然有自我修復的跡象,心中很是寬慰,一番折騰下來,她老人家確也困了,不大一會便睡過去了。她將錦被替她掩了掩,再將她的半縷白髮自額間撥開,默默靜坐一會,方才走出院子。
小仙園的幾處院子設計別緻,均有獨立的鏤空院牆,白仙檸在穿過院牆時,突然看見穿一身寶藍色對襟秋袍的虞闌珊從牆角處穿出來,體態豐腴的站在她面前,從手中拿出個暗紅色印彩錦盒與她道:「仙檸妹妹,你大喜的日子,我也沒什麼好相送的,過去我倒是攢了些嫁妝,原本是要與馬鉛那個沒良心的成婚,誰成想,竟被他辜負的凄慘……」。
她顫巍巍擠出幾滴淚水,似是心懷滿腹苦楚,抬頭望望房門前艷紅的燈籠續道:「猶記得十年前,司馬府也如今日這般張燈結綵,諸多小廝丫鬟穿堂弄巷,喜氣洋洋為我的婚禮而奔忙著,那時,我天真的以為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殊不知,事事不由人,半點沒奈何」。
白仙檸懷揣滿腔激動,登時被她這段陰陰暗暗的話給覆滅了,面色冷了幾分道:「你想說什麼?」
虞闌珊凄涼一笑道:「恍惚間,猶如昨日重現,我對白先生動情時,你還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不曾想,見今連你都要成親了,你要成親,我心中既覺欣喜也覺心酸,欣喜自是為你欣喜,心酸卻是因白先生終究選擇的是你而非我,不過,事已至此,我已看開了,歲月無情,歲歲不饒人,你比我年輕有生機,他喜歡你也在情理當中,這一對鴛鴦朱釵我一直留在身邊,今日便送與你做賀禮吧,往日你我之間固然有些鬧得不愉快,這些日子我思前想後,許是因從我喜歡上他那日起我們之間便有了慾壑難填的鴻溝」。
她抹抹眼淚又道:「我與你說這些,並非是有意惹得你心中不快,我知道你一直以來有意疏離我,我也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你是否能原諒我?」
白仙檸捫心自問,她疏離虞闌珊並非是因她引誘白枍神這茬,倘若白枍神受了她的引誘,她也無話可說,緣分或盡或不盡,非人為所能改變。她之所以心生嫌隙,實因志趣不同。
她是個遵守道法規則的實在人,委實禁不起這般人前情深,人後算計的伎倆,自十年前祭魔節那件事後,她就不曾再對虞闌珊掏心掏肺了,手下也並沒有接她遞來的賀禮,只淡然道:「你的心意,我心領了,我對這些外在之物興趣不濃,這朱釵還是留著你嫁人那日再戴吧」。
她起身走了兩步,忽而又站定回頭道:「你這些年固然是有些不好的遭遇,但這些遭遇不應是你怨憤的理由,不是你的東西,即使僥倖得到也不長久,恐會因小失大,你先前做的那些事,我暫不與你計較,但我並非聖賢人,我所付情誼均有價,你我過去那點微末的交情自十年前開始,便被你透支完了,另外,我記得先前提醒過你,小仙園中每一樣物品都有歸屬,你莫要輕易觸碰不屬於自己的任何東西,此番你卻犯了忌諱,我大婚在即不便計較,但這些瑣事卻還擱在心頭。倘若你再犯有下次,我絕不會對你留餘地」。
虞闌珊受驚猛退兩步,咬著嘴唇未說話。
白仙檸恐自己多費唇舌,對牛彈琴無甚營養,似虞闌珊這樣的女子,總要以消耗人情為趣事,她今日也並非真正悔悟,倘若她果真是個悔悟的態度,斷不會送出這對朱釵暗喻她,話盡於此,她也不再多說,轉身而去。
身後虞闌珊緊緊捏著手裡的紅錦盒,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陰沉笑意,自語道,白仙檸,我屢屢向你示好,你卻屢屢這般挑釁我,羞辱我,你如此不識抬舉,不若我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