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再見沐修
白仙檸醒來時,見面前立著個憨態可掬的男子,他手中端一瓷碗,碗中是冒著熱氣的湯藥。
此時天已明亮,窗口灑下的一縷陽光將他的笑容照的格外暖心,坐在床沿上,柔柔一笑道:「白姑娘,你醒了」。
她因這個和煦中帶著幾分熟悉的笑容愣了一愣,驚訝道:「你……你是沐修?」
沐修露齒一笑,激動的點點頭道:「正是在下」。
白仙檸深感意外。盯著他瞧了半晌,沒有發現被翟赴奪舍的癥狀,方鬆口氣道:「真的是你,你竟還活著?」
沐修將湯藥遞給她,囑咐她趁熱喝葯,感慨道:「我確還活著,當年被翟赴奪舍,我也是因禍得福,體內覺醒了一股力量,將他的元神給逼出去了。後來,我在沙漠中輾轉流浪三個月,碰巧遇到了白先生,便隨他一同回到了楓玥皇城」。
說到此處,他神色暗了暗道:「白先生他還好嗎?」
看他這神情,想必對白枍神如今的境況有所耳聞。她斂了神色,如實道:「他,受了些傷,我此番正是打算去逍遙境內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尋幾味葯植回來幫他療愈」。
沐修有些意外道:「原來白姑娘也要去逍遙州嗎?倒是巧了,我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逍遙州,白姑娘你一人出行不大安全,若是不介意,你我路上倒是可以結伴同行」。
白仙檸欣然道:「那再好不過」。
倆人十年未見,幾番唏噓寒暄下才知沐修此番去逍遙州的緣由。
原來事情關乎到楓玥皇朝如今的帝王,瑞少帝。據沐修說,十年前瑞德帝焦奎駕崩后,將皇位傳給了小皇子焦甫繼承,不想,新皇繼位才十年,時年天災人禍不斷,洪水瘟疫迅猛如獸,且年一年比一年泛濫,搞得是民不聊生,朝野上下焦頭爛額,於是乎,有些個伺機分子便開始借故生事,謠傳新皇乃劫煞沖神凶星命主,以楓玥皇朝百年基業要挾,爭相逼其退位,沐修此番出城,正是要去逍遙州拜請一位四海聞名的高人,專為破除那凶星命理之說。
倆人既是順路,一路有個伴白仙檸心裡踏實許多。她的病情沒什麼大礙,受了些皮外傷,在客棧將養了一日,次日晨,方才與沐修一道出發。
三千里腳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二人一路往東,從陸路轉至水路,接連走了十幾日,方才踏入逍遙州境內。
入境便覺民俗民風有了迥然的差異,逍遙州果真是修士之鄉,街頭巷尾,隨便扒拉出一個人來,不論男女,均能看出個道行高低,且不知是趕上什麼大日子,街上人頭攢動,修者涌動如潮,一派興旺繁榮景象。
白仙檸穿梭在眾修士間,摸了摸脖子上戴著的那顆魂石,心間稍覺安定。
自她三魂合一后,才曉得當初白枍神給她這顆魂石的妙用,那魂石雖是副灰不溜秋的形狀,掛在脖子前毫不起眼,卻能巧妙隱去她周身散發的仙靈之力,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周身的能量盈動,定會惹來諸多麻煩,有了這顆魂石,只要她出入謹慎些,倒也不礙事,是件難得的好物什。
得那龐大人流的因,倆人在街頭走了一圈又一圈,從午時至黃昏,竟尋不到個落腳處,到處均是副人滿為患的景象。
好在她運氣還不算太壞,恰逢一家客棧退出兩間客房,她與沐修守候許久終沒空等,一人得來一間,回頭再瞧瞧悻悻然離去的人群,竟有種中大獎的幸運感,不由唏噓兩聲。
客店環境並不十分好,房價更是貴的離譜,但好在沒了留宿街頭的危機,她終能坐在餐廳里沏壺好茶,吃些好酒好菜,內心已是頗感欣慰。
夥計奔波疲憊的端來壺龍井香葉,倆人邊喝茶邊等候,在這檔口,忽聽得旁桌有人爭執。
白仙檸轉頭看去,見不遠處端坐著兩男一女,看裝扮應是哪個道派的小修者,那女子雖生了副好面容,看上去卻頗為憂愁,手下心不在焉的敲打竹筷,情緒異常低落。
兩位男子相貌也不差,一左一右如同護花使者般緊張壓抑,其中一男子語重心長道:「師妹,避睹秘境,不是你我這等三流小修士能輕易混進去的,諸方強者早將谷口把持死死的,你便是去了,也絕無靠近的機會,搞不好再搭條性命進去,真到那時,我等縱使想救你恐怕也無門無路,你乖乖聽話,快隨師兄回去」。
說著話便去捉她手臂。
那女子不耐煩的躲開道:「二位師兄莫再勸我,我此番定要見到墨藍先生不可,避睹秘境盛名在外,我固然不是為尋寶而去,但相信墨藍他一定會出現的」。
白仙檸聽得墨藍二字,端茶的手忽的頓了頓,那女子聲音不大,卻是咬字清晰,傳至她耳旁,宛若干渴之人遇見一汪清泉水,眼中神色亮了亮,驀然起身問道:「這位姑娘,敢問你口中的墨藍是何許人也?」
她早前聽胖丁說起過四大聖靈投胎轉世之事,說是靈獸修至一定境界便要渡一場輪迴劫,體察人生八苦,方能化作人形。
早年四大靈獸中唯有武奎有化形的能力,但因其叛出神域而遭天罰,被白枍神抹去了仙籍。餘下三靈,虎靈固沅……喏,那固沅便是胖丁,它顯然是個異數,從虎獸化作家貓,這個輪迴劫倒是越渡越回去了。此外還有鳳靈墨藍,麒麟旋促,此二靈如今卻也不知散落在何處。
如今驀然聽到墨藍的名字,白仙檸分外激動,因墨藍的元神正是一隻長鳳鳥,用處奇大,它不但有先知之能,且它的血液正是白仙檸當下求知若渴的東西。
只是因遠古神袛應劫之故,墨藍等靈獸不得不轉世托生,元神或可存在,凡身恐早就覆滅了。饒是如此,因她是鳳族最後一隻化靈之物,對於白仙檸來說,若想尋找鳳血蹤跡,墨藍是她唯一能寄託的希望。
且不管此墨藍是不是她要尋的人,須得打探清楚才是。
那女子不意被人打岔,扭頭狠狠瞪她一眼,本來是一副惱怒相,卻是怒至半途忽然轉了眉色,愣愣的望著她,那張小臉竟隱隱有些泛紅,垂眉矯揉道:「先生難道沒有聽說過墨藍其人?」
白仙檸曾在白枍神身上耳濡目染兩世,將那男性氣質拿捏的頗有幾分風度,加之她生來有副好皮相,且如今芳齡正盛,饒是放在男人堆里,也該是滿腹自信的。頷首笑道:「不瞞姑娘,我適才從外鄉趕來,事因家兄與墨藍先生交情頗深,此番才讓我來拜師學藝,家兄說,墨藍先生久負盛名,他的住所好尋的很,然我卻是愚笨之人,路上耽擱至今也未及拜訪,正想尋人問問路」。
那女子聽聞她是專程來拜師的,頓時卸下心防,咯咯笑道:「我就說嘛,先生雖一派儒雅相,卻看不出半點根基所在,原來是要拜墨藍先生為師,你問我便是問對人了,逍遙境內十郡二十八城,僅有一個墨藍先生,應是你要尋的人沒錯」。
白仙檸聞言噓了口氣,她本是一通胡說,不想那墨藍確有些名氣,揣測十有八九應與那隻鳳靈轉世有所聯繫,眼角竟有些盈盈濕潤。
那女子卻是比她更激動三分,提起墨藍雙眼放光,眼底各中神采擋也擋不住,儘管有那兩位師兄極力阻著,她卻全然置若罔聞,當下搬把凳子坐在白仙檸面前,垂目羞澀道:「先生如此坦蕩,小女也就明說了,小女名叫橈月,此番下山正是為尋墨藍先生而來,奈何我在旱山前苦守多年也不曾見到他,先生若有辦法見到墨藍先生,能否帶上我,便是隨身給您當個侍女我也心甘情願」。
白仙檸笑道:「姑娘心性直爽,在下愧不敢當,我既為學藝而去,就該有個畢恭畢敬的態度,若再攜帶姑娘同去,只怕會令墨藍先生笑話,不過他日有機會,我定為姑娘引薦」。
一旁默默喝茶的沐修聽完她這套說詞呆了又呆,望著她的眼神好生奇怪,正要問上幾句,恰逢夥計將菜端過來,且還燙了壺好酒,當下也就沒再說話。
橈月卻是不肯離開,捉住他的胳膊道:「先生還不曾告訴我,您姓甚名誰,來日我去那處尋你?」
白仙檸愣了愣,這橈月看上去滿臉純真,卻是不好輕易糊弄,只得耐著性子道:「我叫攬運,姑娘放心,我說好替你引薦,便絕不會推脫」。
攬運這名字自然是她信口胡編的,橈月那兩位師兄虎視眈眈的瞅著她,莫說她如今是男子扮相,便是女子,也不敢輕易吐露真名,免得被人惦記上,再尋些事端出來。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難免有些杯弓蛇影。
她受白枍神照拂萬年,方才能修來重生的機緣,性命很是金貴,這逍遙境內的修士,甭管級別高低,她是一個也得罪不起,能避則避,並不想自尋麻煩。
橈月得來保障,心裡開懷,歡歡喜喜的與她講訴起關於墨藍的傳聞。
據橈月所說,墨藍住在旱山之巔,旱山之所以叫旱山,是因山體內部有口半噴發的火山,那裡流漿灼烤寸草不生,山巔之上有座巨鳳鳥雕像便是墨藍住處。
但那雕像時隱時現,雕像出現時,墨藍通常也會現身,不過近十年間,巨鳳鳥雕像極少顯現,因而墨藍蹤跡十分罕見。
逍遙境內修士眾多,大多以派系分門別類,橈月所在的山門光景沒落,亦無所大成,她惦記八歲那年與墨藍有過的一面之緣,苦苦尋找十年有餘,卻是未果,此番因避睹秘境即將開啟,她揣測墨藍先生十有八九會出山前往,是以,才不顧生命危險,決意要去避睹秘境碰碰運氣,這廂遇見白仙檸,那橈月喜出望外,對她的話深信不疑,堅定的要跟隨左右,只為再見墨藍一面。
白仙檸頗有些無奈,她雖分外能理解橈月的心境,但礙於那兩位神情肅穆的師兄,自是不好應承什麼,正當不知如何推拒時,那旁桌的兩位師兄卻是坐不住了,二人對視一眼,上前硬生生將興味正濃的橈月給拖拽走了。
橈月不甘不願被架走後,一旁的沐修再也藏不住心思,好奇道:「素聞墨藍先生的信徒遍及九州各地,難道白姑娘也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