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鬼修出逃
羿日,冥皇宮出了件轟動朝野的大事。
據說是冥皇主在往生節大宴群臣當晚,因群臣宿醉致無人理事,那原本該禁在寒幽極獄中的冷幽王,被他座下那隻懷恨在心的小龍貓藉機放了出來,而後攜一眾無名鬼修潛逃出獄,從大開的鬼門關一路逃往凡界去了。
幽冥皇主一改往日閑散做派,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朝堂上來來回回商議了整整兩個時辰,許是事情有些大條,萬般沒奈何下,竟率四殿王跪在幽夢殿前向白枍神求助。
彼時,白枍神正慢悠悠的往碗里倒葯,濃郁的葯汁味揮散在房間里,白仙檸睡夢中聞到這股熟悉的味道方才皺眉緩緩醒過來,忽地見自己是睡在他床上,揉揉眼睛迷茫道:「昨日夜裡,我們兩個,究竟是誰醉了?」
白枍神端了葯碗坐在床前,將被角往下拉了拉,含了絲笑意道:「我醉的淺些,你醉的深些」。
她尚有三分暈,糊塗道:「既然你醉得淺些,醒來的早些,怎麼不曉得將我抱回房間,祖母說,男女授受不親,我睡了你的床……」。
他餵過來一口湯藥堵住她粉嫩的唇角道:「你習慣了就好」。
幽冥域沒有風,這藥味嗆得她有些神志不清,懵懂的喝了半碗方覺有些作嘔,撫撫胸口為難道:「這股味道,委實有些難聞」。嘴裡如是說,她還是勉強喝完了。
白枍神用絲帕替她擦擦嘴角,耐心寬慰道:「良藥苦口利於病,這味葯不但可以穩固你的靈魂之氣,且若想儘快實施合魂術,你須得有能力抵禦千層寒室的溫度才行」。
千層寒室乃極寒之地,據他說裡面的溫度能將玄鐵凍成碎渣,唯有這樣的極寒之地,才能凝結渙散的陰魂,稍有差池就有可能魂飛魄散,因而,想要施展合魂術看似簡單,實則是件極危險的事。
莫說她如今沒辦法踏入千層寒室,便是幽夢的魂體也還需要很長時間凈化,這個過程可長可短,誰也說不好準確時間,不過這件事未完成前,白仙檸哪裡也去不得。
至於醫仙祖那縷主記憶神識的元魂,多年來歷經滄桑苦修,早在白枍神下界前便成功與萬世花魂係為一體,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她唯有乖乖配合方能渡過那道成人劫。
白仙檸最大的優點就是知天命,她是個務實的人,既是自己註定該承受的運數,在她坦然接受自己是醫仙祖重生之身那日起,也就一併接受了身為醫仙祖該承受的一切劫難。
因而,她對白枍神的安排沒有任何意見,喝了葯,靈台一下子清醒不少,一雙靈透的目光忽地盯住他,小嫩手跟著攀上他的脖子,緊張道:「昨夜宿醉的人是你吧」。
她這套突然活躍而起的舉動是白枍神沒有防備的,因他沒有防備,身體被她帶倒在床時,手上的葯碗滾落在地上,發出噹啷一聲脆響,脆響聲過,他愣了愣,不待做出個反應,門外幽郁就帶著四大殿王衝進來了。
幽冥域雖沒個白日黑夜的明暗對比,但帳前兩排漂亮的八角花燈將屋裡照的分外沉靜,床上一對極不登對的人,正做出個不登對的姿態來,偏頭淡定的瞧著來人。
四大殿王也不是未見過世面的人,正因為見過世面,一張張老臉通紅髮紫,鑒於見此間情形太過驚駭,他們不得不迅速以手掩面,壓著嗓子,躡手躡腳的退出門外候著。
杵在最前面的幽郁沒有動,回過神時,先望了望地上碎裂的瓷碗,自覺腦補了個不堪想象的畫面,再將目光轉向二人,瞬時怒容染面,結結巴巴道:「白枍神,我敬你是我姐夫,因你是我姐夫我才敬拜你,絕非因你是什麼狗屁神主,可你……你這麼多年都忍過來了,怎麼,怎麼能對我姐姐用強?我姐姐她,她還未成年,你,你怎狠心辣手摧花……」。
白仙檸聽聞這句話,登時煞白了一張臉,雙手無力的從他肩膀上滑下來,低聲道:「小郁,你誤會了!」
呃,儘管她這個弟弟高大威猛,俊的不著邊際,又像個不懷好意的登徒子,不過看在醫仙祖的面子上,她勉強接收了他。
幽郁聲音再次拔高一度:「姐姐,你別替他狡辯,我曾經說過,沒人能將你欺負了去,他也不行……」。說著話,做出個摩拳擦掌狀又道:「白枍神,你出來,我要跟你單挑」。
白枍神單手撐床,慢悠悠的坐起來,臉不紅,氣不喘道:「幽郁,你找我什麼事?」
幽郁身高上雖不弱多少,境界上卻被壓制死死的,懾於他這般泰然氣度,硬窩著一口氣塞進心底,不甘心的收了收掌,垂頭道:「算你還有些良心,曉得我昨夜是為款待你才出的這個紕漏」。
白枍神毫不留情拆穿他道:「便是不款待我,你時常也是個醉生夢死狀,出事是必然的」。
頓了頓,憐憫道:「說吧,要我怎麼幫你?」
幽郁驚訝的長大嘴巴:「為什麼你的語氣聽起來好像什麼都知道?難道你算準了我今日會出事?」
白枍神搖頭:「有事說事,你那些自帶的表情秀能省則省了吧」。
幽郁腦袋越發垂的無力,坐在桌前給自個倒了杯茶,一口飲盡道:「這樁事關係重大,你應是聽說了,百年前被我拘押在寒幽極獄中的冷幽王逃了」。
他驀然抬起頭來,面色蒼白道:「我此前為找回姐姐的轉世之身,每百年投一回胎,已是大傷元氣,如今適才恢復原身不久,靈力尚不穩固,沒法再去世間將他捉拿歸案,此番冷幽王攜帶走的皆是些荒古時期的邪修惡靈,脫離幽冥域的禁法壓制,恐他們會在世間釀出大禍來」。
白仙檸從床上下來,望了望滿臉沉重相的幽郁道:「幽冥域不是養了許多勾魂鬼差嗎?你若去不得,為什麼不派他們去?」
她不曉得幽冥法度,單純覺得幽郁但身為冥皇主,怎似個無頭蒼蠅般沒個主見,昨夜那頓酒喝的不錯,卻不曉得事前做些防範,如今這個節骨眼上來求白枍神,白枍神未必會答應他。
幽郁慚愧道:「姐姐說的沒錯,幽冥域確然養了許多勾魂鬼差,但他們只負責拘凡人的魂,此次出逃的鬼修因沒有了幽冥域的禁印壓制,實力已然大盛,捕魂工作就成了件棘手的大事」。
白枍神沉默不語,當下雖未表態,眼底的神情卻多了幾分肅穆。
幽郁小心觀察他的神色,斟酌道:「姐夫您乃神域建宗之主,曾主三界最高統治,被眾神譽為天地間最偉大神主,眼下沒有人比您更適合擔此重任了,您看能不能……」。
白枍神冷眼瞟他,報還道:「我不過就是個挂名的狗屁神主,且是個沒什麼實權的,這個忙我不合適幫,不如你再想想別的辦法?」
幽郁忽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緊抱他的大腿,臉貼著他的衣袍道:「我方才,我方才說的是氣話,就算你不是我姐夫,我也是要拜你的,你既是我姐夫,對這件事更加不能坐視不理,姐姐你說是不是」。
白仙檸十分懷疑,幽郁這個厚臉皮的小子真是醫仙祖的親弟弟嗎?這隻拖油瓶沒忘連她一起拉下水,沒忍住鄙視道:「瞧你這副沒出息的模樣,這個幽冥皇當的可是有人故意放水不成?」
幽郁立時對天發誓道:「絕沒有,我倒是想沾你們些光,奈何我坐穩幽冥皇的位置時,你才嫁給姐夫,他雖曾身為天地之主,卻從未對我有過半分提攜,因而,這件事,我是押了寶的」。
白枍神整整衣袖,安然坐在桌前道:「如此說來,我不得不幫?」
幽郁期待且堅定道:「必須得幫」。
白枍神不緊不慢的倒了杯茶,吐息道:「你可曉得你姐姐身邊現在離不開人?」
幽郁忽然笑得紅光滿面,拍胸脯保證道:「姐夫放心,您替我處理好這件事,我替您保護好姐姐,待您回來,指定教她一根頭髮絲也掉不下來」。
白枍神滿意的敲敲他的腦袋:「就這麼說定了,我留下一道元神分身來監督你,她若掉一根頭髮,我須用你腦袋來換」。
幽郁曉得自己素來給人感覺不靠譜,白枍神說話重些是在警醒他,抬手擦擦額間冷汗,轉頭虛問道:「姐姐,你最近腎虛不?脫頭髮嗎?」
「……」。
白仙檸沒料到,似今日這般和諧的日子恰如一道墜落天際的流星,在她生命中輕飄飄的一晃便消失不見了。
許久后,她終是悟出個道理。緣分是個奇妙的東西,當它存在時,多數人以為它是個日久天長的東西,總要用些許微末小事去一寸寸磨損它,當將它磨損至不堪一擊時,方才驀然悔悟,又想要一寸寸的去修復它,然時間卻像指縫中的流沙般易逝,時機並非無限存在。
她這份領悟雖不算太晚,卻也因上一份事件的因果,讓她白白錯失了與他往昔三個月的相處機會,而後像是時空錯了位,在很久的一段時間裡,很難再調整回原狀。
假如她一早曉得這件事的結局,當初在知曉自己的身世后,心裡那點微不足道的彆扭是否還會困擾她?
可惜假如是個不存在的偽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