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 仙檸別慌
時近寅時,白仙檸終於深沉而滿足的睡去了。
她在體能上畢竟還是個八歲的孩子,見了白枍神,心中一鬆懈,不多時便窩在他懷裡睡沉了,後來,應是他將她抱回床上的。
轉醒時!緩緩睜眼一瞧,娘唉,那八位宮娥正齊刷刷的立在床頭望著她呢。
她抖了抖被面,往牆角里縮了縮道:「你們……你們怎麼進來了?」
宮娥們如花的笑意璀璨生動,唇紅齒白道:「姑娘,奴婢們特來服侍您起床更衣」。
白仙檸抬目掃了一眼她們手中木托盤中端的衣裝朱翠,勉強抽抽嘴角道:「不必勞煩各位,我這就起……這就起」。
她昨夜竟忘了讓胖丁在門口阻道結界,更忘了那些宮娥並非常人,將那些穿牆鑽洞的本事學的是登峰造極。這一回兩回驚嚇,已教她精神有些崩潰,在那一雙雙玉指抓過來前,猛的掀開錦被,逃命般奔出門去。
因受的這番驚嚇,她開門力度大的驚人,猛而迅疾的將站在門口正欲敲門的小郁砰的一聲撞飛了出去。
她腳下未停步,似乎對當下情景渾然不覺,身後倒是聽見砰一聲巨響,因害怕那些宮娥們將她捉回去受刑,絕不敢回頭細瞧一眼,所以並未留意到門后捂著鼻子眼神哀怨的小郁,腳下只管卯足了勁往白枍神院里奔去。
白枍神昨夜宿的是她隔壁的幽夢殿,這幽夢殿據說是以醫仙祖的名字賜的名,她昨夜腦子凌亂,始終沒想明白生出的那個事端是怎麼一回事,至今也不曉得那紅裙女子究竟是不是醫仙祖的魂魄。
她昨夜似睡非睡間路過白枍神的院子,瞧見他在院里種了許多花花草草,像是個打算常駐的勢頭,她昨夜沒來得及問便睡去了,夢裡尚記著今日見了面,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件事問問清楚。
自出魔湖島,她對外界地理一概不知,因一無所知,腦中才不夠清醒,她不太喜歡這種迷茫失控的感覺。
她雖時常是個大意性子,幸也有格外嚴謹的一面。至於這兩個極端的平衡取決,皆在於一個興趣上。
白枍神是她心心念念依賴的人,她對他始來興趣濃厚,醫仙祖是她醫仙府百世敬拜的老祖宗,容不得她不過問,再加上自己如今困在幽冥域,什麼時候能出去是個未知數,如此三條理由,足以讓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把這件事搞搞清楚。
否則,她呆在這莫名其妙的幽冥境內定會發瘋。
適才踏進拱門,果真瞧見他在院子里打理那些花花草草,說是花草也不十分準確,昨夜她沒來得及細看,這廂離得近了才發覺那並非是些普通花草,乃是幾味奇特的古植,她在醫典神籍上見過記載,竟全部是些傳聞中一等一的葯植。
對於這些罕見的葯植,她生來就沒有抵抗力,原以為是世人幻想來的東西,卻切切實實出現在面前,難免讓人驚嘆,驚嘆之餘,稍稍撫平了她那顆受驚過度的心靈,剛想伸手撥弄幾下,就被他一把拽開,難得端肅道:「仙檸,別碰」。
她抬頭瞅瞅他,撇嘴道:「這些葯植固然寶貴,但您將它們種在幽冥域這種地方,難道是打算常居不成?」
白枍神似笑非笑的望了望她,將那些葯植仔細澆完水,這才繞回她跟前,輕飄飄道一句:「提議不錯,那就住下來吧」。
她如遭五雷轟頂,滿眼昏花,一個沒站穩,險些暈倒在地上,幸虧被他扶了一把,這才勉強沒摔倒,巍顫顫道:「您說的,可是真的?」
她本身就思緒混亂,此刻更是沒個正常思路來分析這樁事,但見他說出這番話神色泰然不像是個玩笑的跡象,卻不曉得自己一個大活人,往後卻如何是好。不免焦躁的望著他。
白枍神專註肅穆的回望她一眼,態度確比往日更深沉幾分,這句話他並非是開玩笑,實實在在是算計好的一樁事,但見她惶恐難安,伸手將她攬進懷裡道:「仙檸,別慌」。
何時何地他的懷抱都是個溫暖的懷抱,腦海里忽地想起胖丁說,每個神仙都有洞察凡人意念的能力,她曉得這句話並非虛言,莫說境界不知高深萬萬度的神仙,便是尋常微有些城府之人,摸索旁人個把心思實在不是什麼難事,可他願意這樣毫不避諱的抱著她,寬慰她,實教她疑惑之餘又覺受寵若驚。穩了穩心神道:「不知您此前所說的苦楚,指的可是今日這番變化?」
他目光注視旁邊的葯植,沉默了一會,方才穩聲道:「這件事我本不願讓你太早知曉,但你既來了此地,免不了日夜胡思亂想,我十分憂心會對你心境成長造成影響」。
低頭目光深深的凝視她半晌,嘆息一聲道:「這幾株葯植是我專為你種下的」。
一指葯叢再道:「這彼岸花是從奈何橋頭孟婆處辟的種子,菩提果是自西天梵境佛陀祖的後花園摘得,這珠往生草則是自崑崙墟腹地龍脈角上所開之花接種而來,這三味葯需在特殊環境下特殊照顧方才有效。仙檸,你……」。
「姐姐,你太過分了」。遠處突然傳來一聲稚嫩的吼聲,好巧不巧震散了倆人的話題。
白仙檸神思有些遊離不定,她直覺白枍神今日態度不同尋常,與她說的應是件前所未有的大事,這一下驚擾,生生掐斷了她的探究心,心中頗有些不爽快。
顯見白枍神也不喜這道無故的打岔,轉身責備道:「幽郁,你來做什麼,負荊請罪嗎?」
林小郁可是藏了滿腹幽怨氣,方才他興沖沖跑去尋白仙檸,是想帶她游院子,欣賞欣賞他幽冥宮的景色,順便寬慰寬慰她,使她能踏踏實實的住下來。
哪曉得他一腔熱血突然撞在殿門上,撞的他暈了又暈,心中失望了又失望,這才懷揣滿腹怨氣趕來求個寬慰,但見幽夢殿氛圍陰冷,他身為幽冥域域主也從未感受過比這股冷氣更冷的東東,不由瑟縮一下,心裡那點委屈哪敢再提及,心虛道:「哈哈,姐…白先生,您來的這麼突然,昨日也不曉得等等我,我還未得空給您解釋這件事,您老人家彆氣惱」。
白枍神難得端肅,恨鐵不成鋼道:「我知道你不靠譜,但不知你如此不靠譜,你說,我該怎麼罰你?」
他神態雖嚴厲,但在白仙檸看來,卻好似個教訓自家兄弟的勢頭,溫中帶怒,怒中帶恨,恨中再帶一絲無可奈何,想必他從前與幽冥域主應是有些割捨不斷的交情。
林小郁慚愧更甚:「我亦不想這樣,可事已至此,千般罰,萬般罪,您只管罰,我絕不敢推諉,但不知您有沒有補救辦法?」
白枍神冷冷望他一眼:「你覺得自己眼下還能好端端站在這裡,很意外嗎?」
林小郁聞言面上悲三分,喜七分,擦了擦臉上密織的冷汗,倒是神情忽然鬆懈下來,深深吁出口氣道:「得來您這句話,教我心中安穩許多,甚好,甚好」。
白仙檸雲里霧裡的望著打啞迷的倆人,也不知他二人所議論的是個什麼事,巧的是她醞釀了一夜的疑問眼下越積越深,既見了林小郁,自是不肯輕易放他離開,忙拉住他衣袖道:「說說看,你既是這幽冥域主,為什麼要口口聲聲喊我姐姐,你究竟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你們方才說的又是個什麼事?一併說清楚吧」。
小郁難掩滿目愧色,底氣不足道:「此事說來話長,姐姐,你容我變個身,我們殿前細說」。
語畢,猛然一掌劈向自己腦門,突如其來的動作真真是扎眼,扎心,扎人。
白仙檸徹底傻眼了。
她目瞪口呆的望著倒在地上的小郁,目瞪口呆的瞧見他身體里鑽出個虛幻的影子,目瞪口呆的見那影子由虛到實,化成個俊朗青年模樣,眨動眉眼,神情略顯羞澀道:「姐姐,我沒嚇到你吧」。
白仙檸突然有種罵娘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