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兔死狐悲
白仙檸在魔湖島時,時常上山採藥,路過醫仙祠總要進去拜上一拜,那座雕像將醫仙祖刻的是慈眉善目,手舉兩米蛇杖,腳踏盛世蓮花,看上去很是英偉神武。
不過醫仙祖本身並非雕像刻畫的那樣,多數是族人將她的形象給陽剛化了,雕出來只有五層相像。
真正的醫仙祖神相,如今就供在醫仙府的祠堂里,每逢年節便是醫仙府奉天敬祖的大日子,因而她自小就將醫仙祖的形象深深刻在了腦里心底。
醫仙祖的畫像描摹如實,下筆堪稱神跡,便是活人站在當下,神韻恐也不過如此了。
她從懷裡摸出那個陶偶與面前的人比對了一下,思襯今日許是巧合,她在暗房裡見到小郁制的那些陶偶若說有幾分像她卻也不假,但眉眼間的神韻卻與醫仙祖更為相近。
然此刻出現在眼下這個活脫脫的女子與醫仙祖卻無二異,紅裙飄渺,鳳目流轉,好似從畫像里走出來一般,讓她驚訝的移不開目光。
小郁忽然神色鬱郁的退後幾步,手裡緊緊抓著她的衣袖站在身後,瞧著好似個做賊心虛的神態。
她拉了拉小郁道:「你在怕什麼?」
照理說若小郁的姐姐生的酷似醫仙祖,她雖沒搞清楚其中的緣由,但世界之大,有些人生來相像也不是什麼奇事,話說小郁猛的見到這個更加酷似姐姐的女子,這時候不應該第一時間奔過去以示親切嗎,但不知他做出這副縮頭縮腦的形態是為什麼?
小郁憂鬱道:「我做錯事了,恐白先生揍我,需避避風頭」。
白仙檸不明所以道:「你做錯了什麼事?」抬目望了望白枍神又道:「就算你做了什麼錯事,但瞧著白先生這會卻不大顧得上你」。
白枍神此時的目光確被那女子吸引了去,印象中從未見他有過這般失態的時候,怔怔的愣了好一會,突然似一股旋風般奔過去捉住那女子的手,質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一幕在白仙檸眼裡越發瞧得糊塗,照理說這女子生的這副模樣,不論是不是醫仙祖轉世之身,對白枍神來說,都該是個極致誘惑,他不做出個久別重逢的催淚狀,卻要滿目溫怒的質問對方,好似一度必勝的棋盤突然被人攪亂了,神態間頗有幾分氣急敗壞的意味。
那女子抬眸望他,雖被他渾身散出的奪魄氣澤嚇的抖了抖肩膀,眼底卻露出絲意味不明的笑意道:「不如你隨我來」。
語畢,忽地揮手掀起一道煙霧障,剎那功夫,兩個人的身影就憑空消失了。
因這個變故是個瞬間的變故,快的讓人來不及捕捉,白仙檸只來得及暼到一眼黑門黑面的陰暗建築,諾大的門頭上用古體刻著幽冥域三字,不過眨眼功夫就不見了。
一旁戰戰兢兢的小郁自身後露出一顆腦袋,撫胸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白仙檸恍了恍神,奇怪道:「小郁,你認識方才的女子?她將白先生帶去了哪裡?」
小郁抹抹額間冷汗,乾笑道:「姐姐,你別用這種眼神望著我」。
白仙檸皺眉琢磨一番,自踏入漁村她就覺得不對勁,眼下這股感覺愈發強烈起來,疑惑的望了望小郁,忽地將手裡的陶偶拿出來丟給他道:「你捏的東西,我瞧著奇怪,你難道沒什麼可說的嗎?」
小郁額間冷汗滴的更甚:「姐姐,這只是巧合罷了,那女子……那女子她不是人,不過你放心,白先生修為深厚,他吃不了什麼虧,你……容我緩緩神」。
小郁說完一溜煙從她身邊逃開,纏著沐修搭帳篷去了。
白仙檸從他這番話中愕然回神,她幾乎可以確定小郁身上定藏著個謎團,不過似乎只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裡,就連白枍神憑空消失這件不尋常事也並沒有引起大夥的過分關注。
胖丁刨了堆沙子將滾圓的身體埋進去,半眯著眼睛,一副無精打采狀,眼見沐修搭好了帳篷,卻是突然一抖身子,呲溜一下利箭般鑽過去,緊隨其後的便是小郁,兩個在帳篷外就誰先進去睡覺大吵了一架,最後約定同時邁步,彷彿對眼下發生的事情恍若未聞。
白仙檸分外狐疑,難道唯有她沒見過世面,才會格外擔憂白枍神的安危么?
眼看天色已暗,沐修在帳前搭了個火棚子,在土裡面埋了幾隻地瓜,有一搭沒一搭的寬慰她道:「你別擔心,白先生不會有事的,興許他一會就回來了」。
帳外火光簇簇,地瓜的香味很快透過泥土鑽進鼻腔,沐修尋了根木棍在火堆中扒拉,倆人就著淡淡的月光一邊吃地瓜,一邊思考人生。
據沐修所說,因瑞德帝在九州境內大力推崇修道術,他從前在皇宮時也有幸學過一些皮毛術,救治那女子時便覺她一雙眼睛帶了幾分狐媚氣,身上的味道不同於人族的體味,但因他修為淺薄,沒辦法堪破其原身,想來依照白先生的修為,便是踏入結界,也定然不會出什麼問題。
她略微寬了心,抬頭望了望天邊的半輪圓月道:「但願如此」。
她守在帳篷前足足等了三個時辰。中途沒忍住打了個盹,迷迷糊糊中忽覺得思覺愈發清晰起來,她好像突然抓到了這件事的重點。
白枍神說過,醫仙祖的三道魂魄分別置於三界中修補原魂,這其中一界便是幽冥域,也就是方才白枍神與那紅裙女子消失的地方。
倘若紅裙女子不是醫仙祖轉世之身,那她又是誰?她與醫仙祖又有什麼聯繫?至於小郁……她以為自己馬上就能想明白其中的聯繫,卻在這時忽覺得渾身冷颼颼的,好似面前有什麼東西惡狠狠的盯著她一般。
白仙檸陡然打了個寒顫,猛一睜眼,驀然看到沐修一張放大的臉出現在她面前,一雙猩紅血目冷冷瞪著她,她一個踉蹌退後幾步,周身一股麻痛感傳來,方才她蜷縮著身體打瞌睡,猛的舒展開,這股感覺委實要命,呲牙道:「你……你這是怎麼了?」
沐修緩緩露出抹陰寒笑意,忽地將她一把拽過去,狠狠按在懷裡道:「白仙檸,一別多日,你有沒有思念本君?」
白仙檸愣了愣,眼前的人與她印象中那個老實巴交的沐修相差甚遠,倒是神情神態與那自稱本君的魔神翟赴如出一轍,驚詫道:「你……你……」。
這會她身上的麻痛感雖消失了,身體卻被禁錮的沒法動彈,掙扎了兩下,情緒越發有些氣急敗壞,怒道:「你放開我」。
她越是掙扎,翟赴顯得越是興奮,哼笑道:「本君得來這個時機不容易,怎會輕易將你放了」。
翟赴元神之力雖弱,只是相對而言,捉她卻比捉一隻飛蚊要簡單許多。眼下已進入後半夜,荒漠中寂靜的很,偶有一絲沙沙的風聲響起,她喊叫了兩聲救命,發現一慣夜貓子形態的胖丁悄無聲息,帳內沒有絲毫響聲。
化作沐修的翟赴哈哈笑道:「別浪費時間了,今夜不會有人來救你了」。
白仙檸怒瞪他道:「你把沐修怎麼了?」
從前在魔湖島時,馬鉛被翟赴奪舍后連原身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卻不知眼下沐修情況怎樣,她瞧著那張面孔既刺目又擔憂。
翟赴冷笑道:「那個凡人已經死了,他的皮囊,本君用著甚好」。
白仙檸眼底染上一抹沉痛,深深的望了眼暗夜中的星辰,將眼底湧出的淚水逼回去,瞬時有種兔死狐悲的感受。
她琢磨翟赴之所以要不斷奪舍凡人原身,應與他元神之力未恢復,不能輕易踏入異界有關,想到這一層,不免疑惑道:「你為什麼一定要拿我?我身上究竟有什麼是你必要得到的?」
「哈哈,自是……」。他忽地冷笑起來:「你隨本君回去,本君會告訴你為什麼」。
語畢,身形一閃,已將她抱在懷裡,立時就要離去。
上一回在魔湖地宮,翟赴對她施加的移魂術險些要了她的命,若不是白枍神及時趕到,以皇靈花替她補養半月有餘,時至今日,她未必還能醒來,因而她對翟赴捉走自己這件事早已有了心理陰影。
若此刻翟赴對她做些什麼,或再對她施一次移魂術,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況,即便不會一命嗚呼,也定要被折騰個半死不活,單是想到這一層,已覺臉上血色盡失,心中暗暗苦嘆,她是個惜命的人,委實經不起這番驚嚇呀!
嗚呼哀哉間,突然自耳畔傳來轟的一聲巨響,抓著她的那隻巨手愣怔的抖了兩抖,驀然一松,恍惚察覺到天地間一股斗轉星移的變換,接著她的身形被一股巨力托住,穩穩落在地上,而後聽得一道稚嫩的聲音夾裹著渾厚的靈力乍然怒吼道:「翟赴,你膽敢傷害我姐姐,可是活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