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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章 仙人指路

  白仙檸揉揉眼睛,暗襯也不曉得這些人是集體發了癔症還是怎麼個情況,昨日下午還如同躲避瘟疫般躲避著他們,現下也不知在海邊跪了多久,還是昨夜得了釋令后並未離去,一直懺悔到晨時?若果真如此,倒是夠虔誠。

  白枍神卻是看的分明,理了理被她枕皺的衣袖道:「能做出這副形態,該是有什麼事情求上門來了。

  白仙檸踮著腳跨上他的胳膊一併上了岸,感慨道:「能請動白先生幫忙,是他們的福氣」。

  須知白枍神不是個愛管閑事的性子,當初虞闌珊求他救命,哭的淚水都快要將醫仙府給漫了,他仍是無動於衷,這些漁民與他非親非故,心裡估摸他不大可能理會這些閑事。

  那旁沐修背著行李整裝走出船艙,猛的看到眼下情形,目光也是呆了一呆。

  胖丁一步躍至白枍神懷裡,柔光將它毛髮映的發紅髮亮,忽又重重打了個噴嚏,腹語道:「噢,空氣真新鮮」。

  它的腹語唯有與它有主僕契約的白枍神能聽得見,一人一貓狼狽為奸的形容教白仙檸著實瞧著有些心靈受傷,一方面她覺得平日里待這團白毛球也還不錯,以為它與自己感情最深,沒想到卻是她一廂情願這麼以為,它第一時間竟不是奔她而來。再一方面又羨慕胖丁可以隨時隨地得到白枍神精神上的撫慰。

  她竟會羨慕一隻寵物。這麼一想卻是有些辱沒胖丁了。

  話說捫心自問,白枍神對她還是極好的,至少是她有生之年首次體會到的一種好。清晨的陽光果真能激發靈感,一瞬間教她萌生了各種思想感悟。

  那頭跪地的漁民洋洋洒洒有幾十人,其中帶頭的是個約二十歲出頭的男子,遮蔽不實的青衣衫下隱約露出黝黑壯碩的肌骨,眉宇間帶了股英氣,著裝雖不華麗,勝在有些武夫氣質,瞧著明目些,餘下的便沒什麼可圈可點的記憶特色了,倒是青衫男身邊跪著個五六歲的半大男童,因體格弱小,初時白仙檸並未注意到他,待注意到時,那孩子也看到了她,目光對視的瞬間,男童突然起身朝她撲了過來。

  瞧著那笨重的小身板一扭一扭的,身上穿一件青白格子粗衣布衫,似個滾圓的蘿蔔般撲過來,嘴裡同時一跌聲喊著:「姐姐,姐姐……」。

  孩童間親密關係建立的最快,原本也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誰曉得那小傢伙軟綿綿的身體貼過來時,眼睛里包了一兜子淚珠,喜極而泣道:「姐姐,我終於等到你了」。

  白仙檸為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感到有些迷茫,抬起頭,卻見前面的青衫男做驚愕狀,不可思議的望著她,喃喃道:「小郁開口說話了,這難道真是天意?」

  頃刻,眾漁民啪嗒一聲,來了個三跪九叩,禮數之隆重教人詫異。

  白枍神理了理胖丁金光閃閃的毛髮,懶洋洋道:「有事且說吧」。

  青衫男子跪前一步,眼底帶著三分愧疚,三分喜色,餘下四分約是個憂慮狀,三覺混在一起,氣澤不甚分明,嘆息道:「我等愚昧,不知恩人駕到,請諸位恩人寬恕我等昨夜的所作所為」。

  白仙檸聽得此言,由不住額外多看了青衫男子兩眼,暗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之虞闌珊的求救法,這青衫男子的覺悟可就高多了,事情未言明,恩人的頭銜已結結實實戴了過來,倘若他說的不是件過分事,多半這趟差事白枍神沒有推卸的理由,如此不卑不亢辦了一樁漂亮事,委實高明。

  青衫男子不知她投過去的乃是個讚賞的眼神,回過來的卻是個敬重神色,禮數畢后娓娓將這樁不尋常的訴求道了出來。

  此事說複雜並不複雜,說不複雜倒是有些驚奇,若追溯源頭還要從楓玥皇城說起。

  楓玥皇城乃九州尊地,據說皇帝焦奎十二歲登基帝位,在位迄今已達一百二十年,過去百年間,九州之地統治穩固,百姓安居樂業,原是副夜不閉戶,繁榮昌盛的盛世景象。

  焦奎乃天選之子,民間有傳此子壽比天齊,黎民百姓對帝王崇敬有加,但唯有一件憾事,皇帝即位近百年,後宮嬪妃七十二有餘,更有佳麗三千,美人無數,然卻遲遲後繼無人,早年間真真是急煞了朝宦眾臣。

  不過凡事講究個運數,許是運數到了,焦奎時近百歲才漸有皇嗣誕出,且是連年一水得來九個,堪稱奇迹,皇子誕生,是件舉國同祝的喜事,彼時,皇帝激動之下盛開國宴,此宴婦叟可親,舉國賀歲,連慶七七四十九日,百姓間口口相傳,將這件可喜可賀的國事傳頌了多年。

  轉眼九位皇子長大成人,見今最小的尚且只有八歲,餘下的均已成年,皇帝個個寵愛有加,除小皇子外,其餘皆被封為各州郡附屬國國主,將九州地界化整為零送予八位皇子做成人禮。

  事出有因,凡事皆講究一個因果循環,皇帝拿江山做了輔子路,卻不料八位皇子野心勃勃,幾年下來不但將屬國管轄的良莠不齊,更是叛臣當道,致使朝野動蕩不寧,身體素來硬朗的皇帝突然病來如山倒,精氣神一日不如一日,近年來愈發無暇顧及各州亂情。

  這些瑣事沐修從前未曾提過,倒是說給皇帝尋找醫治疾病的奇葯一事對上了。

  而眼下小郁爹林傳所說的重點,便是皇長子焦閏王管轄的獵弩州地界。

  獵弩州屬於貧瘠之地,遠不如其他幾大州郡富庶殷實,閏王被分來此地心存不甘,加之近些年皇帝已是個行將就木的狀態,他便更加肆無忌憚起來,將獵弩州更名為獵奴州,集結地方權貴大行荒淫無道之事。時年以娼技為趣,以獵奴為樂,因獵奴風氣盛行,州郡個縣每年都會有大量無辜百姓被殘忍捕殺,民眾生存問題成了件棘手的難題。

  今日恰逢趕上每年一度的獵奴節,大量漁民幾日前均被抓進奴場,這些漁民平素里猶如驚弓之鳥,昨日企圖燒船被捉,本以為必死無疑,卻沒想到僥倖活下來了。說是這些漁民們回去後集體做了個夢,夢裡追溯不清來源的一位仙人指點說:「若使林小郁能夠開口講話,船上的人定能挽救族人性命」。

  這仙人指路的夢境聽來就含著扯淡成分,但漁民們同做一個夢就十分稀奇,聚在一起一合計,既然船上的人沒有弒殺人族的跡象,足以說明他們並非是什麼魔湖妖怪,且若真是族人的救命稻草,不抓白不抓,不如大著膽子前去求上一求,如此,便有了開頭齊刷刷跪地盛拜的景象。

  卻說那林小郁便是貼在白仙檸身上喊姐姐的男童,那位青衣男子是他爹,據他自我介紹說自己叫林傳,他的兒子生來聾啞,對外界事物毫無感知能力,多年尋醫問葯未果,原本不抱什麼希望了。沒想到今日一夢,竟是個吉夢。

  這麼說來,林小郁是見了她白仙檸后才突然不藥而癒,林傳喊一聲恩人確也不為過,雖有些莫名其妙,但她還是接受了這番說詞。

  心中卻萬分疑惑,瞧著林小郁這副熊孩子樣,一邊哭一邊往她衣袖上抹鼻涕,嘴裡不住的嘿嘿傻笑,嘰里咕嚕與她聊個沒完,這麼個喜怒無常的孩子會是個先天聾啞兒?莫不是林傳扯謊的能力太高深,竟教白枍神也分辨不出真假。

  因她方才聽著,白枍神思索片刻,淡淡說了句:「既是仙人指路,也許有一定道理。前面帶路吧」。

  林傳受寵若驚,這廂托兒子的福託大了,喜氣洋洋把幾人迎進族裡,哪還管它什麼當斬不斬的律法。

  白仙檸一路走一路覺得自己看的分外透徹,這件事明顯有詐,聰明如白枍神他竟信了,可自己本就是個喜愛打抱不平的性子,他老人家好不容易被騙去做些行善積德的好事,她自也不會去主動戳破。

  思來索去,覺得這些漁民大多樸實善良,扯不起這麼高級的謊言,靈台陡然轉了個彎,教她想明白一件事。

  難道託夢是真的?林小郁指不定早被那託夢人給治好了,今日一出漏洞百出的戲是做給白枍神看的,白枍神心知肚明確肯花時間陪著對方演戲,難道這個無聊透頂給人託夢的傢伙是白枍神的同族,特意下界排遣寂寞來的?

  她愈想愈覺得第二種可能性比較大,適才露出個豁然開朗狀,便聽頭頂傳來道穩重聲音,似調侃非調侃道:「看來你近日大腦開發的不錯,越來越善於理性分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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