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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章 外界海域

  正是個四月將去,花紅柳綠拂滿江的時節。

  巧是趕上魔湖萬里陰雨綿綿,黑湖中憑空投下一艘似戰船般錘堅厚重的猛艟,雖裝得下三人一貓並些行囊,停靠在萬里魔湖中卻顯得有些孤帆遠影碧空盡的意境。

  眼帘深處遠遠瞭望懸崖邊上久久佇立的那道小黑點,穩如磐石般屹立不動,正是出門相送的祖母,白仙檸抬手抹了抹淚,鑽回了艙棚中。

  艙外細碎的雨下個不停,沐修頭戴斗笠身穿蓑衣,順著風帆擺動手中船漿,水面緩緩向後退去,魔湖島的景象越發虛無,很快淹沒在濃厚的霧氣中。他那形容瞧著有八分像個老船家。

  沐修乃兵將出生,野外求存的營生是必備技能,這廂木工做的也頗為講究,艙內鋪設的似兩層小房子,上下均有卧床,茶台茶具,膳食器具,床鋪被褥一應俱全,坐在靠窗的茶台位置處既能賞景,軟墊設計的座席又不十分累人。

  此刻極會享受生活的白枍神便是坐在那個視覺光線最好的位置上,修長的手指正擺出個三龍護鼎的手勢穩穩握一隻玻璃杯,杯中香味四溢,壺中香味更是滿溢,恰似點了檀香般將整個艙棚都熏制出一股奇香來。

  現今時節,品茗花茶最合適宜,就著春雨微風也能尋出些畫舫小酌的情懷來。

  白仙檸因生平從未出過魔湖,見得宜人景色處處驚奇,雖其實魔湖的景色並不算宜人,四周海天一線皆隱在霧氣中,近處更是瞧著黑壓壓一片如墨汁湖一般,時不時刮過一股風浪,將船震的搖擺幾下,白枍神桌前的茶具們倒是穩穩噹噹經得起波浪,半分也不曾偏移,連水漬也不曾滴落在桌面上,她卻平衡能力沒那麼好,只得撐住身子靠過去坐在他對面椅墊上,扶著桌角好奇的看他不緊不慢弄茶。

  茶香嗅的她鼻腔生香,討來一杯一口飲盡,卻是死活也做不出他那番風趣韻味來,暗暗覺得境界是個只可意會不可臨摹的好東西,感慨間,忽見他變戲法似的擺弄出一盒桂花糕給她吃,道:「路程遙遠,擔心你閑來無聊,昨日特地給你備了幾盒酥食,你嘗嘗看」。

  其實自白枍神來到魔湖島這麼些時日,白仙檸雖大病一場,但阻止不了她胖完一圈又一圈,若說這其中的功勞,自與他這位追求極致的典型吃貨密不可分。

  她腹中拒絕著,手中卻不知覺抓來一塊彌補了空虛的味蕾,暗道他果然十分了解自己口味,嘴上含糊不清道:「我是個禁不起誘惑的人,你將我養成個胖子,且是個味覺刁鑽的胖子,若將來我嫁不出去,你要對我負責」。

  白枍神幫她續一盞茶,抬頭望過來,意外的眼底竟帶出幾分亮澤,笑道:「我以為,你無需考慮嫁人的問題,你不與我客氣,我絕不會嫌你胖」。

  他這番話說的似是而非,究竟是篤定她嫁得出去還是嫁不出去?卻絕口沒提該怎樣對她負責的事。

  白仙檸也是鬼使神差說了這麼一句話,說完她便後悔了,擔心自己境界不夠,一不小心暴露了內心其實很迷戀他的小情節,不自覺又抓了一塊桂花糕塞進嘴裡,不自覺就這麼被噎住了。

  接下來幾日,天氣沒有轉晴的跡象,稀稀疏疏的小雨和陣陣春風吹過來很是陰涼,白仙檸也只能蜷縮在這一方茶台前似懂非懂的聽白枍神講經佈道。

  綿綿細雨配著這繚繞的魔霧,勉強也算得上一處仙境,她偶時神采奕奕,偶時昏昏欲睡,聽他從茶道講至醫道,再從醫道講至佛道,眾生相,三千大道,人世故萬般情懷……。

  她耳濡目染幾日,自覺吸收到的至多也就那麼一指甲蓋大小的精髓,便是這麼一指甲蓋大小的精髓,也教她覺得自己氣質上由內而外的升華了那麼一星半點,委實令人嘆服。

  似他這般情懷遠博之人,哦,不,是情懷遠博之神仙,竟難能可貴喜愛琢磨些小情趣,除了日日給她反覆投食以外,還送了她一顆五角狀的魂石。

  那顆魂石便是當初翟赴用來收集族人魂魄那一顆。

  據說白枍神依照承諾將族人的三千生魂釋放后,那些族人便感恩戴德的將後山上的醫仙祠重建一新,連著幾日上山謝罪的人排的人山人海,不過是她昏迷過去那些日子發生的事,她沒眼福瞧見那般光景。

  且說他將那顆魂石重新煉化了製成一顆頸鏈,幫她戴在脖子上道:「這枚魂石雖是個吞魂嗜魄的玩意,難得還有一絲妙用,能夠調和五行陰陽氣澤,帶著它對身體大有好處,你好生保管」。

  雖是個借花獻佛的舉動,那顆魂石也不是個亮眼的物件,卻教白仙檸受寵若驚,夜裡臨睡前也要反覆觀摩好一陣才肯罷休,似得來件定情信物般寶貝的很。

  半月後,沐修打漿的船舶順利駛出魔湖,跨進與外界相連的一片境內海域,那種天海一線的朦朧感終於散去了大半。

  一連幾日陰雨,今日天空難得放晴,白仙檸在艙內窩了幾日捂的渾身快要發霉了,陽光一灑下來,白枍神就攜了她坐在甲板上曬太陽。

  她脫下鞋子,將白皙的小短腿露出來,腳丫子在水面上滑翔,撲棱撲棱的擺動個不停,興奮且新鮮的指著不遠處幾搜漁船道:「瞧,那裡有人在捕魚」。

  白枍神見她難得這般歡喜,眼眸深處不禁增添幾分柔色,手中結起一道無形的雷力,低調的劈開一處水花,波光粼粼中,便有一條生的虎背熊腰的滾圓鰭魚被他抓了上來,笑道:「深海鰭魚肉質肥厚,今晚給你燉個魚湯嘗嘗鮮」。

  他這個動作完成的迅疾,不過眨眼的功夫,她離得這麼近,還未瞧出個名堂,不想,八丈外那些身穿青衣布衫的漁民卻突然惶恐的扔下拖拽至一半的魚網,竊竊私語了幾句,竟似逃命般,狼狽的調轉船頭,跑了。

  白仙檸不明所以的望望白枍神:「難道是你方才大顯神通嚇跑了他們?」話說他們的眼力已達到這般高深莫測的境地了嗎?

  白枍神模稜兩可道:「我施的是個隱術,若有人能瞧見,想必是法門已修得爐火純青了」。

  一旁搖槳的沐修擦擦額間的熱汗解惑道:「這些漁民只是些再普通不過的百姓,決然捕捉不到白先生施法,其實他們這般態度是因瞧見我們從魔湖駛來,魔湖對於外界來說,是個詭異的海底漩渦,一旦不小心跌進去絕沒有活著出來的可能,估摸著他們誤以為我們是什麼妖魔鬼怪吧」。

  白仙檸點頭悟了悟,原來外族人對於魔湖是這麼個看法,應是不曉得其中還有一座世外孤島,島上還有一支沒見過世面的族群。

  沐修來自楓玥皇城,期間必要經過獵奴州境內,這片海域所處的位置便是獵奴境內較為貧困的一處地界,海岸盡頭有三十里漁村,祖上跟隨太祖帝征戰多年,有好戰的基因,但近百年太平盛世以來,因兵無可役便閑賦在家以捕魚為生。

  據沐修介紹說,十幾年前,獵奴州原名叫做獵弩州,大約在幾年前不知什麼緣故,每年一批一批的奴隸被運往宮中,人口也越來越少,漸漸成了窮山惡水之地,就此更名成了獵奴州。

  又說此州有一條獨立律法,官府對外來人口盤查森嚴,各城鎮間往來並無驛館客店,百姓家中若有留宿外客者一律當斬,因而若趕上逼不得已途經此州的商販定要趁著天不亮出發進城,天黑前離開,如此便能相安無事。

  既有這個規則約束,既來之則安之,白枍神倒不大在意這些瑣碎事,吩咐沐修道:「你去取些驅蚊草來,今夜仍舊宿在船上吧」。

  白枍神是個情志高雅的神仙,沒有無事生非的習慣,十分的尊重地方民俗,不過這艘陌生的船隻停泊在海上總歸有些引人注目。他適才將魚湯熬制好,聽沐修回來說那些漁民在岸邊駐守了許久,直到天黑前才離去了。

  他不予置否,乘出一碗魚湯端給白仙檸道:「喝湯」。

  就著半輪圓月,濃白的魚湯似月光凝結成的甘露,喝上一口,香味持久瀰漫在口腔里,腥味盡除,味道果真鮮美。

  白仙檸咂咂嘴生出些感慨來,想那魔湖島特殊的地理環境,守著一方水域卻也作用不大,這是她有生以來,吃到的第一條魚,因而她對這條魚記憶猶深,對白枍神的廚藝更是記憶猶深。

  夜裡海風陰瑟,三更時分,外面一道火光照亮艙門,白仙檸睡在二層,夢裡迷迷糊糊的被一陣吵雜聲驚醒,起身匆匆披了件外套拾階下去,見甲板上跪了十幾個手足無措的漁民,被沐修惡狠狠的教訓了一頓,她才聽明白出的這番熱鬧是怎麼回事。

  感情那些漁民以為這艘船上宿的是妖怪,趁著入夜幾人睡熟了,預備燒船焚妖,不巧被白枍神臨睡前投下的一道護船給結界擋了回去,船沒燒成,眾人見勢不妙,沿途跑了幾個,剩下的都被捉回船上了。

  幸是船體夠大,跪了這麼些人也不顯得擁擠,海風吹得他們身體瑟瑟發抖,估摸是已曉得今夜在劫難逃,沒算計到活著的事,那些人抵死也不肯交代一句,忽聽艙內傳來一句:「放他們回去吧」。

  眾人頓時面面相覷,皆感到不可思議。

  白枍神作為一介神域大佬,自沒興趣與幾個漁民計較是非,就連胖丁也懶洋洋的窩在他腳邊昏睡,壓根提不起什麼觀望的興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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