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路見不平
正是個春風拂面的四月天。
白仙檸邁著小短腿自學堂回來,透過路兩旁初生的灌木叢,遠遠瞅見魔湖懸崖邊上圍著一群人,似乎正在糾纏些什麼事。
她往前移了幾步,待瞧清楚那些人的面貌后,沒忍住憤憤咒了一句。
暗道,這一群沒爹沒娘的畜牲,仗著司馬府的威風終日里為非作歹,委實可恨。
帶頭尋畔滋事的人正是司馬府豢養的府兵,以川本賴為首的一群惡徒。
圍困的卻是個身著白衣的書生。
不過是瞧著行貌十分特別,單是遠遠看過去,便覺一股潤澤的氣息穿透心田,那人彷彿天生帶著股凈化人心的能量,使她腳下不由自主改了道,匆匆往懸崖方向奔去。
待離得更近些,才發覺那書生是個生面孔,適才打了個照面,她一顆小心臟竟是不受控制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急急喊了句:「住手」。
她人雖小,嗓音卻不弱。
十幾個黑衣府兵詫異的轉過頭瞅她一眼,面上並不友善,打頭的川本賴咬牙道:「白仙檸,你一個小娃娃管什麼閑事,一邊呆著去」。
她沒理那些人,因察覺到那書生的目光有些奇異,回望過去,竟見他眼底隱隱盪出些激動的水花來,眼神溫柔奪目,直望得她滿面羞紅。
她雖是個八歲的小娃娃,卻生來有一顆成熟的心扉,面對色相,很難經得起誘惑。
川本賴愣愣的望了望二人,覺出對方並未將他們這群凶神惡煞的衛兵放在眼裡。回過味來,自鼻腔里哼出一聲道:「白仙檸,我等在依律辦案,你識相的快快閃開,妨礙公務可是重罪」。
那書生負手而立,從容將她望的仔細,好似並不在意眼下處境。
白仙檸人雖年幼,在魔湖島卻沒人敢將她輕易欺負了去,定了定神,沉聲道:「川本賴,我只給你半分鐘時間,請帶著你的人立刻離開」。
川本賴深深瞪了她一眼,咧唇笑道:「我曉得你身邊養了只厲害的貓,終日里縱貓行兇,沒少與我司馬府的人作對,我念你是個孩子,平日里不與你計較,但今日這樁事事關重大,你若膽敢胡鬧,我必定宰了你那隻野貓」。
白仙檸皺眉凝神,並未說話。
她並非是害怕自家那隻胖貓被人傷害,不過川本賴所說的那件事確然也不是小事,想了想道:「我拿東西與你換,你若不依,我便只能縱貓行兇,你心裡清楚,除非它自己不想活,否則沒人能殺了它」。
川本賴果真對那隻貓諱莫如深,語氣軟了軟道:「說吧,你拿什麼與我換人?」
白仙檸懶得再與他虛費唇舌,直接從兜里摸出一個白色藥瓶,在他面前晃蕩了一下道:「我拿百年丹與你交換,你拿了葯立刻走人」。
書生有些詫異的望著她。
川本賴則貪婪的望著她。
她亦心疼的望了望手裡的丹藥,這瓶百年丹,確然是個稀罕物。
自她記事起,聽得族裡老人說起關於魔湖島早期的一些傳聞,聽來十分傳奇。
據說魔湖島居民曾因一場大戰被困於此地上萬年,島上的生活卻是個水深火熱的狀態,不論是大寒大熱,還是蚊蟲叮咬,都有可能潛藏著致命的危害。
族人在最初適應這片海域時,也曾經歷過慘絕人寰的優勝略汰,甚至有饑寒交迫的人被迫獵殺同族,吃他們的血肉得以存活下來,乃是一段萬分悲慘的歲月。
幸得彼時魔湖島上有一位精通奇術的聖人,她採用天地至靈的藥草,將它們煉化成丹,醫治百病,極大緩解了魔湖族人的生存危機,繁衍至今,這才慢慢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種族。
這位聖人在世時被族人封為醫仙,仙逝后便建了醫仙祠,受族人世代供奉,而百年丹正是那位醫仙始祖遺留下來的醫道精髓之物。
據說每一粒丹藥都可以延壽百年,乃是尋常人窮其一生都不敢想象的東西。
醫仙之位乃單脈世襲,而她白仙檸正是本代醫仙的親孫女。她手上拿出的這瓶丹藥也就有了極致的誘惑力。
有著致命誘惑力的白年丹登時教川本賴一伙人驚紅了眼珠,也顧不得再持劍捉拿那位書生,立刻張牙舞爪的將她團團圍起來。
與一群惡狼做交易總要吃些悶虧。
她不甚在意,便宜了對方十顆百年丹,望著一眾陷入魔癲的護衛離去方才回神。
再看那書生依舊保持著凝望的姿態,眼底神情晦澀難懂,好似倆人是失散許久的親人般熱切。
自她開始談判交涉,約莫有一刻鐘的時間,他眼皮子都沒抬動一下。
正是個日落西山紅霞飛的光景,映襯的他那張面孔看上去玄之又玄。
白仙檸因從未遇見過外來面孔,此刻也是個好奇狀,小身板挺的筆直,仰著脖子直勾勾的打量著他,
適才將目光往下滑了一滑,忽見他胳膊上赫然有一道血流如注的口子,衣袖碎裂,皮肉外翻,嘴裡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她出生在醫術世家,救死扶傷乃是本能,奔過去時,書生愣了愣,隨即張開一雙手臂,彎了彎腰,企圖要將她抱在懷裡。
她亦愣了愣。只伸手抓了他受傷的手臂,略微往上拽了拽衣袖,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躍然入目,她猛抽口冷氣道:「怎麼會傷的這麼重?」
書生但笑不語,只配合的被她拉坐在一塊石頭上,任由她上下忙活。
她取出懷裡那瓶白骨生肌散,打開來,動作輕柔的給他上藥。
這瓶藥粉自然也是她那位先祖留下來的。
書生的目光轉移至她手裡藥瓶上,滿臉沉思相,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麼。
白仙檸替他上好葯,從自己身上撕下一縷碎花裙角給他包紮好,稚聲詢問道:「還疼嗎?」
書生恍惚回過神,聲音好似從泥潭裡拔出來的一般,既低沉又溫柔道:「方才疼,被你這麼一鼓搗,自是不疼了」。
白仙檸望了望昏黃的天色,舒出一口氣。
幸虧他是開口說話了,他再愣怔下去,她就得懷疑保不齊老天爺給了他副好面孔,卻剝奪了他與人交流的能力。
萬幸,他是個各方面均十分正常的書生。
他雖是個正常書生,此刻出現在魔湖島卻並不正常,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個問題,好奇道:「先生,請問你是從哪裡來的?」
他笑著伸手指了指魔湖道:「踏入魔湖島,難道還有別的路?」
白仙檸呆了呆。
入魔湖島必經魔湖,爬上懸崖是唯一的一條通道,但恆古至今,還沒有哪個活人膽敢踏入魔湖半步。
魔湖對於魔湖族人來說,諱莫如深。
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憑空出現在此地不是件尋常事,自己方才那廂打抱不平恐有些愚蠢。皺眉深思片刻,換了個問法道:「先生,你可是來找人的?」
書生眼底閃過一縷微光,緩緩點點頭。
她立時好奇心熾盛道:「魔湖島上萬年來都沒有新鮮面孔出現,若說誰家在外界有個親戚,那就是翻閱百代祖譜都不可能認出來了,有哪家的親戚找上門就更不可能了,敢問先生你要找的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