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滴水之恩
可是偌大的玲瓏大殿，她一踏出住的地方，竟然不知道可以去往何處。她垂淚在路上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後山。
她放眼望去，不遠處有一座紅木屋在軍營隔壁，空氣中依然殘留著煙火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慢慢地朝著山邊走去。
拐了一個彎後，一座修葺得很好的墳墓映入了眼簾。墓碑上麵沒有名字，她皺了皺眉，道：“你沒家，所以才會沒有名字吧。我現在也好像沒家一樣，我們都是同道中人，我坐下來陪陪你吧。”
說罷，她就在墓前坐了下來，開始嘮嗑：“你叫什麽名字？多大了？怎麽就死了呢？你該不會也是被這群壞蛋欺負吧？我呀，再在這裏呆下去的話，一定也會被氣死的。這裏的人，都假惺惺的，一點都不好。”
“啾啾。”幾隻小鳥在樹上跳來跳去，發出清脆的鳴叫。盤腿坐著的顏蝶陌，捶了捶有點麻的腿，看著石碑道：“我想小萱了，早知道爹娘去那麽久，我也跟著去軍營。”
正當她吐露不快的時候，一個人站在了她的身後，可是她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依然手舞足蹈地控訴著：“玲瓏大殿內，就高先生一個正常人。其他人都神神秘秘，還神經兮兮的，隻有高先生沒做過奇奇怪怪的事情。”
“化姑娘，你在這裏做什麽？”
說什麽來什麽，顏蝶陌一聽，趕緊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的泥土：“高先生，好巧。”
高雲鶴把手裏的籃子放在地上：“不巧。”
“你……你來這裏做什麽？”她狐疑地道，難道這墳墓……
“這是我娘親的墳墓。”高雲鶴淡淡地道，每天清晨，隻要有空，他都會來給母親上一柱香，然後說說話。沒想到，今天在這裏遇到了她。
“噢，原來如此。先生節哀……”顏蝶陌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側過身體，她剛才說的話，高先生該不會聽見了吧。
“謝謝。”高雲鶴點點頭，點上香拜了三拜，便把香插在了香爐上。
“高先生……為什麽墓碑上不刻字？”雖然不禮貌，可是顏蝶陌真的很好奇。
高雲鶴看了她一眼，道：“這是母親的吩咐，她說，等來年回到故鄉的時候，再刻上字。”
“你家在哪裏啊？”
“蜚國。”
“啊？我爹爹這次去，就是去蜚國擊退你們的侵兵！你一個蜚國人，怎麽會在這裏？”說罷，顏蝶陌退後了一步。剛剛還說就高雲鶴一個正常人，想不到竟然是敵人。
“噢，我是在萬安國出生。母親也是萬安人，隻不過……父親是蜚國人罷了。”因為說謊，高雲鶴的耳朵在發燙，不由地變紅了起來。
“原來如此，那你就是萬安人嘛，幹嘛說是蜚國人，嚇死我了。”顏蝶陌拍了拍胸口，幸好。
“剛才化姑娘是在和我娘親說話？”
“是的，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是你母親……”
“沒事，我母親好客開朗，若是她還活著，一定會很喜歡化姑娘的。”高雲鶴微笑地看著她，當時她種出了掛綠送給母親，母親才能了無遺憾地離開，現在母親若泉下有知，看到顏蝶陌變成這個樣子，一定很難受。
清晨的陽光透過枯枝，照在高雲鶴的臉上，她看著他：“雲鶴哥哥，你別難過，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便。”
“我知道，沒事了，謝謝。”高雲鶴點點頭，安慰的話他聽多了，可是從她的嘴裏說出來，竟那麽令他心安。
“要不要散散步？”顏蝶陌指了指旁邊的小道，現在的空氣這麽好，不走走豈不浪費這大好時光了。
“好，謝化姑娘邀請。”
顏蝶陌一聽，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嘻嘻，雲鶴哥哥真好看。所以，你不用跟我這麽客氣的。”
“咳，”高雲鶴的臉一紅，點點頭：“好的。”
顏蝶陌看著他，久久不說話。他眼睛一眨，道：“怎麽了？”
“突然發現，雲鶴哥哥好乖啊！小陌說什麽，你都說好。”她笑了起來，紅唇皓齒，清新宜人。
高雲鶴把視線移開，嗬嗬一笑：“我為人隨和，所以……”
他還沒有說完，她牽起他的手：“好啦！跑起來！這樣你的身體就不會這麽瘦弱了！”
銀鈴般的笑聲，在樹林中響起。清脆的鳥鳴此起彼伏，顏蝶陌拉著他在樹林著跑著，時不時驚得野兔也跑了起來。
“追它！追它！今晚加菜！”
兩個人在樹林中一起奔跑，半個時辰過去後，跑跑停停的顏蝶陌終於累了，她一屁股坐在一塊冰涼的石頭上：“哇，好舒服。”
“呼……”高雲鶴一笑，氣喘籲籲在一旁站著。
“好渴。”她嘟囔一句，早上起來沒喝水，現在口幹舌燥的。
高雲鶴一聽，往前走幾步，從樹上刮下幹淨的積雪，覆蓋在掌中，用體溫融化。很快，冰雪成了水滴。他捂著水，喊道：“化姑娘快來。”
顏蝶陌一見，趕緊從石頭上翻身起來：“來了來了。”
她仰起頭後，他將手中的水，全部滴到她嘴裏：“怎樣，喉嚨好些了嗎?”
“雲鶴哥哥，你真是太聰明了，你的手指好長，這好看，”誇獎了一番後，她眼睛閃閃地道：“我還要喝。”
“好的。”
高雲鶴點點頭，繼續刮下樹葉上的積雪。很快，他的手都凍得通紅了。
顏蝶陌見狀，皺著眉頭，上前將他手中的雪拍走，然後用雙手抓著他的手道：“小陌不喝了，雲鶴哥哥的手若是凍壞，就寫不了字了。”
“嗬！”說罷，她往高雲鶴的手嗬了一口熱氣，繼而抬起頭笑眯眯地看著他。
這是他見過的，她最乖巧的模樣。他深呼吸一口氣，摸了摸她的頭發：“謝謝。”
“謝什麽呀，你是因為我才這樣的，我對你好也是應該的。”她眉眼彎彎，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何況現在隻不過是幫他暖暖手而已。
“想回去嗎？”高雲鶴估算了一下時間，離開玲瓏大殿太久，萬祁陽必定會著急。
“當然不想，”顏蝶陌搖搖頭：“他們都把我當傻子，我想回家。”
“沒有人把你傻子。”高雲鶴溫柔地道，玲瓏大殿的人，對她都發自內心的好。
“雲鶴哥哥，”一說到這個話題，她眼睛一亮，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莫恒揍我揍得很嚴重嗎？為什麽大家都說我受了重傷，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這……”
他猶疑的樣子，讓她一愣：“難道雲鶴哥哥也打算像他們一樣，欺騙我，瞞我？”
“當然不是。”
“那你說，為什麽他們都說我傻了？”
“蝶陌，”高雲鶴沉思了一會兒，道：“如果，我隻是說，如果你忘記了很多事情，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你會想知道以前的事情嗎？”
“當然！”顏蝶陌毫不猶豫地道。
“可是，如果過去很痛苦，你也想知道？”
“當然！難道，你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不告訴我真相？”顏蝶陌一把將他的手抓住，眼眸裏都是懇切。
“為什麽想知道？我們都覺得，現在的你很容易開心，挺好的。”高雲鶴轉移視線，無法直視她充滿哀求的眼睛。
“我才八歲，過去並沒有痛苦的事情啊，我一直都挺開心的。”顏蝶陌撓了撓腦袋，雲鶴哥哥的話，她怎麽聽不懂了。
“呼……”高雲鶴深呼吸一口氣，手足無措。想了想，他認真地道：“所以，他們就是嫉妒你過得開心，所以才說你傻了，你隻要看清楚這一點就好。”
“說別人嫉妒我還相信，可就連瘦鬼都說我腦子有問題，我才不信你呢，”她白了他一眼，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對著空氣亂劃：“不知為何，爹爹教我的招數，我竟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高雲鶴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她轉過身，道：“我知道，你也不會告訴我的。因為，你是萬祁陽的人，不是我的。”
“我是。”他在心裏暗暗回了一句，卻沒有開口。
一陣風吹過，將樹上的雪花吹落，顏蝶陌伸出手要接住雪花：“哇，真美。”
兩個人在樹林裏徘徊著，說是散步，卻越走越遠。漸漸地，兩個人的視線之中已經看不見玲瓏大殿了。
清寧殿內，春喜跪在地上低著頭，稟告化姑娘失蹤後，再也不敢說話。
“春喜，當初本王以為你足夠醒目，所以才派你服侍化姑娘。想不到，今天又來給我惹麻煩。她跑出去，你不會追啊！”萬祁陽拍案而起，嚇得春喜心裏麵咯噔一下。
“王爺，她身邊有一個叫離火的人，會幫她隱藏行蹤。奴婢剛走出去，就看不見姑娘了。”
白信在旁勸道：“師弟，你別生這麽大的氣。她如今一定還在玲瓏大殿的範圍內，無須太著急。”
他聽罷，轉過頭望著白信道：“你就這樣警告離火的？”
“我已經把你的話，原原本本都告訴他了。誰料他整天幫著顏蝶陌呢！”
“你們守著玲瓏大殿，我去找。”
“平時，你想找她不是挺容易的嗎？怎麽現在要你親自去？”
“那是以前。”萬祁陽冷聲回道，他瞥了一下影子，今非昔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