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相見

  回沁竹軒的路上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想著晚飯應該已經到了,兩人也不好繼續拖,緊趕慢趕的往回走。


  璃惜從廚房還領了一大株蓮蓬,說是沒事扣著玩的,眼下這季節蓮蓬都不新鮮了,等再過一陣子就連蓮子都吃不太多了。


  晚飯比較豐盛,蓮藕悶鵪鶉燉的軟爛,鵪鶉個頭不是太大,但是肉味鮮美,湯汁也好喝,泡飯正正好。


  蘇韻瑤最喜歡的是臘肉蒸蛋,這是廚房管事的特別拿手的一道,蛋味鹹香,臘肉味很濃,就那一盤她要是誠心想吃都能進了她的肚子。


  夜裏又下了一場雨,淅淅瀝瀝滴答個不停,窗外栽了棵芭蕉,芭蕉葉子很大,雨滴打在上頭聲音屬實是挺煩躁的,就這麽翻來覆去半宿蘇韻瑤才睡著。


  所謂一場秋雨一場寒不是空穴來風,果真幾場秋雨過後天冷了好些。


  蘇韻瑤裹緊了衣領子,生怕鑽進來一絲冷風,近幾日的天兒都是陰晴不定的,要麽大晴天,雖不似夏天的燥熱,卻也不冷,要麽是大冷天,陰天下雨風還不小,冷颼颼的。


  今日她約了沁竹軒裏的幾個姐妹一同去看二姐姐,眼下馬車都到二門等著了,可蘇墨瑤卻還磨磨蹭蹭的,說是給二姐姐帶了什麽賀禮。


  蘇淺瑤身子不好,陰冷天最是難熬,像熱天旁人都恨不得洗個冷水澡,她卻覺得溫度剛剛好,除了虛了些經常冒汗,還有食欲不佳以外,她的感受是夏天比較適合她。


  因為冬天實在太冷了,眼下隻是入了秋就這般冷了,可想而知數九寒天如何過?

  上了馬車後小廝去了腳凳,沒一會兒就走起來,蘇府裏頭道路很平整倒是不顛簸,外頭的街道也還好,隻是二姐姐夫家住的不近,路上晃晃悠悠是沒法兒避免的。


  怎麽說二姐姐的夫家也是皇商,那可以說是行商人家最有麵子的了,總不至於府宅太簡陋。


  蘇韻瑤去過兩次都是坐了會兒就走了,一次是二姐姐剛嫁去時,她與秦曼槐一同送東西過來,那時候她還小,剛剛十歲出頭,倒是不知二姐姐的婆媽眼裏那抹不屑是在證明什麽,眼下她可是懂了,這是給皇家送了貨做了皇商,開始仗勢抖落起來了,還得是娶了蘇家這種大門戶家的女兒,要是娶了個小家小戶的女兒,怕不是當成侍女欺負也差不多了。


  可這就是好事嗎?二姐姐犧牲了自己,倒是別家姑娘不會攤上如此的婆母了,那受委屈的不就是自己嗎?


  蘇韻瑤淡淡的歎了口氣,心想那時候父親若是能騰出一點時間,隻怕二姐姐都不能嫁去那麽個虎狼窩,而娘親她又要伺候祖母,祖母這場大病折磨的不止是她自己,還有娘,她整日服侍在病榻前,最後祖母大病痊愈,她卻病倒了。


  這種情況下哪裏能管得二姐姐的婚事呢?

  第二次去是因為聽說是二姐姐婆母欺負她的事,祖母帶著幾個家丁就衝過去了,嚇得蘇韻瑤幾個連忙阻攔,最後沒攔住,就與母親一同去追他們回來。

  結果在老太太口中,這就變成了“可不是你親生的,你是多一點也不疼啊!這要是你親生女兒挨了那幫混蛋的欺負,看你還坐不坐的住!”


  平時都是二姐姐回娘家時才能姐妹相見,蘇韻瑤特意問了爹爹的意思,他準了以後才出來的,距離上次見二姐姐差不多小半年了,眼看著要見到了,想想都激動。


  馬車行駛了許久,中間顛簸了幾次,行商人家就算再有麵子,那見著為官做宰的也要低個頭,所以古家沒住在尋京的正街中,府宅相對的遠了些,說不上荒涼,宅子和周圍精致都挺不錯的,隻是不熱鬧。


  為首的小廝迎接了幾人,先是請了安“少夫人等姑娘幾個挺久了,快快進去吧。”


  古家裏麵挺氣派的,與前次蘇韻瑤來時還變了不少,就說這腳下的甬路都是好石好磚鋪就出來的,尋常人家可用不起。


  蘇婧瑤知道幾個妹妹今天來,特意換了一身海棠紅的百蝶穿花裙,外頭罩了一件薄薄的衫子,以免受風著涼。頭上隻鬆鬆散散的由一隻白玉釵綰住,看起來清清爽爽,也不似旁人那般心累,見自家妹妹,用不著擺譜。


  “二姐姐!”蘇墨瑤最先見到了蘇婧瑤,小跑兩步差點撲上去,幸好腦中突然想起了她是懷了孩子的人,半路時刹了車。


  幾個姐妹連同蘇婧瑤都知道,這老九看似是個不懂事不靠譜的,實則她也就是開開玩笑,但要是別人如此拿她二姐姐開玩笑,隻怕她會瞬間來火兒。


  自己有深淺,可放了旁人,蘇墨瑤可不放心。


  還沒等蘇婧瑤這個當事人說些什麽,聒噪的聲音就從廊下傳了出來“婧兒哪,你娘家這幾個妹妹怎的這般不懂事?你現在是有身子的人,別說是碰傷了你,就是嚇著了也是大事,這位姑娘你好歹也是個大家閨秀,怎的做事這麽沒分寸?”


  蘇墨瑤早知道二姐姐的婆母不好對付,卻不想她當真如此,眼看著自家媳婦的娘家妹妹來了,最先出口的不是請吃請坐,而是教訓了一頓?

  “給古家嬸嬸請安。”幾位姑娘一起,倒是蘇墨瑤,心裏有些不服氣。


  這人的這脾氣,純是狂出來慣出來的。


  蘇婧瑤的婆母姓朱,是個鄉下的,與古家結親時還沒這般張揚,後來自家官人的生意越做越大,都做到了宮裏頭,也難怪她張揚的厲害。


  朱氏沒理會幾個姑娘的示好,依舊喋喋不休道“你是婧兒哪個妹妹?我可是要告訴你家大夫人的!怎麽說你將來也是要嫁人的,如此這般沒規矩沒體統,還不如我這個鄉下出來的體麵!”


  她總覺得自己很體麵,就算是鄉下出來的又何妨?一點也耽誤她張揚,自打搬來尋京後,她覺得那些勳爵人家的大夫人都不如她。


  “大夫人是我娘。”蘇墨瑤語氣有些不悅道。

  “怎麽,你娘是大夫人就能隨便在我古家撒野了?你二姐姐既然嫁與我家,那就是我家的人,孩子也是古家的骨肉,告訴你我可是找過老神仙算過的,這孩子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而且是個男胎,要是因為你的毛手毛腳給碰出了什麽不是,就算你娘是蘇家大夫人也沒用,我跟你沒完!”


  “想當初我懷鵬兒時,隔壁家的孩崽子差點絆摔了我,那讓我拿鞋底子揍的從村頭攆到村尾,人家還是與我住了好幾年的鄰居呢,你算是哪根菜?要真是婧兒這孩子有什麽差池,管你是誰女兒誰妹妹呢,別指望我慣著你!”


  說起來這事的確算不得蘇墨瑤對,她就算是碰不到蘇婧瑤,那也難免朱氏誤會,要是真碰掉了她的寶貝孫子,怕是會要了她半條命不止。


  但對一個客人這般就不大妥了,訓斥兩句也就罷了,一直揪著不放還將人家母親扯到裏頭,話裏話外你娘你娘的,這算是什麽體麵?

  蘇墨瑤雖性子大大咧咧的,但怎麽說也是蘇府裏頭長大的,沒碰上過這樣的鄉野粗婦,氣的她一時間紅透了臉,以前不饒人的嘴也一句像樣的都說不出來了。


  和朱氏這種人說文雅的無用,對牛彈琴不說還費自己口舌,可和她一樣說些粗俗的話?蘇墨瑤實在是不會啊,再說她一個大姑娘家,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不是?


  “古嬸嬸這話不對。”蘇韻瑤有些看不下去了“十姐姐她有意控製著,絕不會衝撞了二姐姐,畢竟是親姐妹,她沒有那個膽量往二姐姐身上撞,再說停住腳的這距離離二姐姐遠著呢,再跑個五步八步都不怕,怎麽說也不會撞到二姐姐,您這擔心屬實是多餘了。”


  “今日的事說白了也是我姐姐的不是,她常日開玩笑慣了,二姐姐未嫁人時在府上她們就整日玩鬧的厲害,在這兒我替十姐姐向您陪個不是。”


  可聽見蘇韻瑤這番話後,朱氏卻更生氣了。


  “你說的是什麽渾話?碰不著還衝撞不到嗎?把我孫兒的福氣撞散了你們誰賠的起?還有,你說婧兒在娘家時喜歡玩鬧?我古家娶的是體麵的大家閨秀,可不是連鄉下人都比不上的,這麽能折騰嫁與我家幹嘛?”


  眼下朱氏的嘴臉徹底露了出來,在場的人除了蘇婧瑤,都呆滯住了。


  蘇韻瑤今日是帶著璃笙一起出的門,在璃笙的印象中二姑娘一直是美的,溫柔的,就算是嫁人了也是如此,她常常覺得按二姑娘的條件,絕地能找個最好的人家。


  可眼下看來,這哪裏是什麽好人家?旁的不說,就這婆母,一般人誰受得了?


  蘇墨瑤的侍女柳芽怕自家姑娘吃虧,在旁邊小心的拉了拉蘇墨瑤的袖角,示意她回來。


  可人家都欺負到頭上了,這次不反抗次次不反抗,讓她以為蘇家的姑娘好拿捏呢,豈不是要更加欺負二姐姐了?蘇墨瑤氣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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