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來越深,蟲鳴聲也越來越大,此時的別墅裏依然是燈光四溢,無人睡去。
常思敏正在收拾著方才的一大堆物品,他看了一眼正在餐桌前吃麵的官朔,嘴裏不禁溢出一聲歎息來,連眼神也有絲絲憐憫。
那個倔強的男孩竟然不讓自己給他深入處理傷口,而是簡單地消了毒上了藥,在整個過程中竟也沒有吭一聲,而是自始至終都在微笑,雖然暴露著滿臉劃痕的他格外詭異墮落,但常思敏仍然在那雙眼睛裏看見了渴望。
渴望愛,或者渴望溫暖。
對方堅持要為了顧恒留下來,常思敏看見他不斷地捂著胃部,便給他下了碗麵,而對方不經意的一句“謝謝”還是讓自己覺得欣慰至極,畢竟他覺得,這個官朔是個有故事的可憐的男孩。
看看外麵的黑色天空,常思敏雙眉皺得更緊了,他合上醫藥箱,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哥哥現在怎麽樣了…就那樣離開……哥哥會很生氣的吧……”
一想到對自己愛護有加的哥哥露出冷漠的表情,他的心裏還是一陣陣抽搐著疼痛。
愣了幾分鍾後,常思敏才決定給常敏打個電話,而他的手剛觸及外套時,別墅外便傳來急促刺耳的刹車聲,讓他冷不防地嚇了一跳。
“怎麽了?”從餐桌前走過來的官朔依舊捂著胃部,而那碗麵卻少不了多少,他抿唇挑起眉來。
常思敏還以疑惑的目光,他站起身來,剛想走出去瞧瞧狀況時,門外便急匆匆地闖進了抹身影,那人一臉擔憂,抱著被裹得緊緊的另一個人直奔大廳。
“少爺??!!”常思敏被顧恒嚇得不輕,忙上前去,但一看到他懷裏的蘇遙,一時竟不知所措起來,“這…這是怎麽了……”
怎麽出去一會兒就又帶了個人回來,剛剛的官朔還沒安頓好,怎麽現在又帶著個傷痕累累的男人回來?!
“敏,”顧恒一雙好看的長眉始終沒鬆展開過,他大步跨進溫暖的廳裏,摟著蘇遙半命令道,“趕緊給他看看!!”
顧不上一旁還有個官朔,顧恒立刻將幾近昏迷的蘇遙放在沙發上,一見對方因寒流突然侵襲而顫抖著,他就心疼難耐,忙上前去給他溫度,“敏,快給他看看!!”
似乎從來還沒見過自家主子為別的人擔憂到這種地步,常思敏心裏吃了一驚,忙上前給蘇遙瞧著傷口,一見那張臉孔,他再次吃了一驚,這不是那次腰部受傷的那個大神偷嗎??!!
天,怎麽又受傷了?!!
見慣了各種各樣的傷亡場麵,但常思敏現在還是有些不知所措,心裏各種疑惑頓時翻天覆地地拍打了過來,他連忙慌亂地打開剛剛合上的醫藥箱,翻出幹淨消毒過的紗布上前給蘇遙擦拭血跡。
粗糙的紗布磨得傷口發疼,昏睡中的蘇遙低低呻吟了一聲,這可讓顧恒開始心疼起來,他悄悄握緊蘇遙的右手,“敏,到底怎麽樣了?!”
“傷口太深,這裏沒有完備的設施,”常思敏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少爺,還是送醫院去吧,我給他處理傷口!”
原本想要責備對方的,但顧慮到蘇遙的傷,顧恒還是立刻行動起來,他抱起蘇遙,將黑色毛毯重新披在他身上,俯身在對方耳際說道,“別怕,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
過分的溫和讓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常思敏看向官朔,那個倔強憂傷的男孩卻始終在笑著,他張了張唇,不知該說些什麽。
“敏,快跟上來,”顧恒看了一眼常思敏,竟直接繞過官朔往門外走去,他動作迅速,坐上車後,沉聲命令著小弟,“去醫院,快點!!”
剛剛停歇下來的車子再一次以最大速度往醫院狂奔而去,在場的人無人知曉自家老板為何為了個男人這般緊張。
體會到顧恒對蘇遙那種強烈的保護欲以及擔心,常思敏無聲地歎了口氣,他看著官朔,一時不知該怎麽安頓他。
看出了對方的為難,從方才沉默到現在的官朔才笑著開口,他上前道,“帶我去,我要跟著他。”
那雙眼睛裏,有著一種耀眼的光芒,名為迷戀。
不好拒絕的常思敏隻能點點頭,帶著他鑽上另一輛轎車,在技術熟練的司機引導下,往蘇遙最為懼怕的
白色地獄駛去。
中心醫院在深夜之際接到了被緊急送來的病人,那人滿臉血跡,臉色發白,被另一個渾身戾氣,陰狠非凡的男人緊緊摟著,那人驅走前來主刀的醫師,讓後來跟上的另一人以及挑選的幾個助手帶著失血過多的男人匆匆進了急救室,坐在長椅上的他滿目擔憂,但散發出來的陰鬱氣息還是讓人望之止步。
對方領來的幾個黑衣大漢正在趕走圍觀的醫生護士以及群眾,周圍嘰嘰喳喳的議論聲更讓長椅上的男人煩心不已。
他擔心著昏迷不醒的蘇遙,此時躲在圍牆之外的官朔卻在擔心著他,官朔一手撐著白色的牆壁,一手捂著胃部,緊緊揪著那件軍裝外套,用力得指關節都在泛白,沒人看得到他緊咬下唇隱忍痛苦的蒼白臉色,更沒人看得到那雙清澈的黑色瞳眼裏蓄滿了憂傷與悲哀,更有很反常的點點晶瑩。
似乎是因為疼痛而分泌出來的淚水,染得一雙眼睛極為漂亮。
等待著蘇遙的顧恒開始發狠地抽煙,沒抽完便被狠狠地扔在地上踩滅,然後再抽出另一根,如此反複,地上很快便積滿了香煙的殘骸,顧恒在煙霧中漸漸捂住了額頭,沉默得可怕。
看著這樣的顧恒,官朔也忍不住不顧自身的痛苦,上前擁住了他,那原本已消失的笑容很快在臉上呈現,“顧恒。”
“放開!”顧恒本就煩躁了,現下一見是官朔,心煩得一把拉開他,他冷眼瞧著對方,“你怎麽會在這裏?我不是說過以後不要再來煩我嗎?!”
“那是你自己說,我又沒說過我會答應。”官朔笑笑,他撫開臉旁的細發,上前坐在他身邊,兩腿相疊,他再次傾身擁了上去,“怎麽,你愛的人在裏麵,你心裏不舒服?”
顧恒轉臉瞧見的,是那罕見的妖媚笑容,他看出對方表麵的魅惑,卻看不出隱藏在下麵的疼痛。
他揮手想推開官朔,不料對方卻抓得更緊,似乎全身力氣都壓了上來,官朔伸手環住他的腰,跨身坐上了他有力的長腿,他細眼一挑,在煙霧繚繞裏吻上了那冷漠的薄唇,舌尖靈巧地伸出,企圖加深這個陌生的吻。
可是,官朔終究是官朔,力量並沒有顧恒的十分之三,他抓得再緊,顧恒一隻手便能把他推開。
“你發什麽瘋!”顧恒甩手將身上的人給推倒在地,他擦了擦唇角,看著地上笑著的人皺起了雙眉,“我告訴你,趕緊滾,以後別再來煩我,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陪你耗!”
也不知是因為什麽原因,積在心裏的那團氣現在在完全做亂,顧恒一見一直纏著自己的官朔,更想將全部怨氣以及怒氣傾倒在對方身上,他根本就不明白,為何對方會讓他如此討厭,就像他不明白蘇遙為什麽對他來說這麽重要。
可能是討厭官朔的那種任命妄為,也可能是因為對方渾身都是墮落以及妖豔氣息,他一見對方,心裏就會莫名地感到煩躁,煩躁得想要摔東西。
官朔被用力推倒在地,手腕因撐著身體而微微扭到,他吃疼地倒抽口冷氣,卻始終不發一聲,隻是笑著笑著,“不可能,我要纏著你,我要永遠纏著你,因為我喜歡你,我愛你。”
字音清晰且堅定,直直撞進顧恒心裏,那句“我喜歡你,我愛你”更是久久回蕩在內心深處,無法揮散,激起河流的陣陣波瀾。
兩人就這樣僵著,待到官朔想說些什麽時,急救室的門恰好在這時打開了,穿著白大褂的常思敏領著幾個助手走了出來,最後出來的是躺在手術推車上的蘇遙,此時的他蓋著被子沉沉睡著,額前纏著厚厚的醫用紗布,麵色蒼白無色,而腕上插著的針管正緩緩輸送著血紅液體,看樣子是失血過多。
“怎麽樣了?”瞥了一眼官朔後,顧恒忙起身走到推車旁,看著那安靜的睡容,他不禁伸手去撫了撫對方的臉頰,流連忘返。
“傷口挺深的,縫了十多針,身上也有些傷口,不過不大礙…呃……”隻是那些慘不忍睹的痕跡是怎麽回事?
這句話常思敏自然是沒問出口,被要求檢查對方全身,所以他看到那紅色紫色的咬痕,吻痕時,還是吃了一驚,知曉那是為何留下的,心裏隻能默認為顧恒與對方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問太多自然不太好。
“他失血過多,還有麻醉藥效還沒過,現在暫時還昏迷著,輸了血就沒什麽大問題了,現在就讓他去好好休息才好。”常思敏邊說邊脫下身上的白色大褂,他歎了口氣,拍了拍顧恒的肩膀,“…呃…他的身體現在還不能太勞累……”
“嗯。”
天!還真的發展到了這地步!
常思敏心中暗暗吃驚,心想要把那暴躁的神偷征服可不容易,沒想到少爺也會喜歡這類型的男人。
兩人說得有點牛頭不對馬嘴,常思敏話中意思已經明了,但顧恒心想的卻是讓蘇遙好好休息,這些天不讓他為了戒指再勞累。
話也說完了,常思敏剛剛回過頭時,便看見了跌坐在地上的官朔,他心裏一震,忙上前去扶他,“你怎麽了?”
官朔隻是看著為蘇遙擔心的顧恒,臉上不改以往的笑容,眼神卻是暗藏著悲哀。
手上仍然握著蘇遙的手,顧恒回頭看了看官朔,再看向常思敏,然後冷冷地下了命令,“敏,讓他回去,以後不準接近他,別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也不等對方回話,顧恒直直抱起了蘇遙,後方助手忙給他拿吊瓶,他摸摸對方緊閉的雙眼,然後大步朝病房走去,給兩人留下的,是不羈而且冷漠無情的背影。
他隻想要看到蘇遙的笑臉,卻不去看他人悲傷的眼淚。
看著官朔直直盯著顧恒的身影,常思敏心中也不太好受,他並不明白,為何眼前這個傷痕累累的男孩子會如此迷戀顧恒,即使對方再狠再無情,他終究還是露出那麽美那麽疼的笑容來。
或許愛情就是這樣,得不到卻又舍不得,愛不起卻又放不下,一個拚命地追,一個卻頭也不回。
“…那個……”常思敏緩緩尷尬的氣氛,上前握住了他的小臂,“我送你回家吧…少爺他是這樣的……你不要在意……”
官朔輕輕揮開他的手,他在急救室門口站了很久,直到雙腿開始發麻才笑著開口,“…回家……嗬嗬……好,謝謝。”
又一句道謝讓常思敏內心糾結,他忍住歎氣,忙扶住他,“走吧。”
湊近看才發現官朔臉上的傷口極為恐怖,但對方倔強不發話,他這個醫生也隻能閉嘴不過問,隻是仔細看才會發現,那雙眼睛之下有淡淡的青色,顯露無限疲憊,身旁的官朔跟還在學校接受教育的同齡人完全不同,他身上藏著可以顛覆一切的巨大悲傷,仿佛爆發出來便是黃河般的浪潮,將他自己淹死,所以,常思敏看得出,對方用妖豔以及沉淪來掩飾了一切。
每個人都有故事,悲傷的故事。
走出了醫院,常思敏跟手下取了輛車,其實他開車技術也還不錯,隻是常敏再三限製,不準他碰危險的東西,他又是極聽哥哥的話,所以平時隻搭公車。
發動引擎,常思敏放慢速度,從後視鏡中看見官朔正在閉眼休息著,臉上笑容不改。
“南街後巷租房。”官朔靜靜躺著,許久後才報出個地址來。
常思敏一聽,心裏不禁又歎了口氣,這麽可憐的男孩子卻住在那麽亂的地方,要是他有個正常的家,有個正常的工作,或者回去學校好好念書,那這一切似乎都會改變吧,可惜不可能。
心裏是油然而生的憐憫之情,常思敏性子本就溫順善良,再加上是醫生的身份,更是對眼前這個墮落的少年表示同情。
隻是,他似乎說不出口。
每個人都不希望被可憐,同情。
夜已經很深了,常思敏開著時速不大的車,一路上都沒聽見官朔說話,但從後視鏡看去,對方始終都在笑著,偶爾閉著眼睛,偶爾睜開看著外麵,偶爾直直盯向前方,瞳孔裏沒有焦距。
對方不說話,常思敏幾次張開嘴,想說些什麽卻又咽了回去,隻能專心地開車,車子越行越遠,最後駛入了一處看似荒廢的老式租房裏,地上堆了太多東西,導致車子無法前進,常思敏隻能下車給官朔開門。
“你住這裏嗎?”常思敏扶著官朔,小心翼翼地問道,他舔舔幹澀的嘴唇,“這裏很亂,不對嗎?”
“沒事,”官朔不以為然地擺擺手,他踩著一路的玻璃渣以及其他木板石頭一類的東西前進,“謝謝你送我回來,天晚了,你也回去吧。”
對常思敏笑笑,官朔便頭也不回地踩著殘渣一路前去,很快便拐入了黑暗的樓房裏,孤獨的身影被黑夜殘忍地吞沒。
“唉,”歎了口氣,常思敏摸摸因為寒冷而起了疙瘩的手臂,看著官朔遠去的地方很久很久才回過神來,他眼神糾結,點點光芒在閃爍著,溫和的臉上揚不起一絲絲笑容。
明明是個需要溫暖的孩子,為何卻孤獨得令人心疼,那麽漂亮的臉孔,不該配上悲傷的眼瞳。
抬頭看了看破爛的樓房,其實住了不少人家,隱約還能聽見附近有人打麻將在罵著不堪入耳的穢語,也有小孩子的哭泣以及父母的吵鬧,有人從樓上潑水下來,從遠處看著站在空曠地上的常思敏。
常思敏自然也覺得自己是個陌生的訪客,他朝那人笑笑,不管對方有沒有看見,然後轉身慢悠悠地走了,腳步不大,四周極為安靜,每每踩在殘渣上的聲音都能傳出去很遠然後傳回來。
他低著頭緩緩走動,剛走到車子旁想打開車門時,後方卻突然有雙手臂用力地摟住了他的腰,心裏嚇了一跳,常思敏本能地想要去撞開來者,不料那人竟一聲不吭地壓製住他,一手捂住了他想要呐喊的嘴。
那人極為粗魯地拉扯著他身上的衣服,在自己的脖頸以及背部上狂亂啃吻著,常思敏心裏又驚又怕,無奈這周圍暗得不見一絲光芒,他發出的求救聲隻在手掌裏化成嗚嗚的哼叫聲。
那人依舊在身上撫弄著,濕漉的舌頭舔弄著白皙的後背,常思敏掙紮不休,但後方抱住他的人力氣極大,直把他往車上摁,嚇得常思敏眼淚直掉。
“…嗚嗚……”叫又叫不出來,從來沒有受過此等侮辱的常思敏內心又痛又怕,滑落的眼淚打濕了光滑的轎車,他突然不再動彈,隻管哭泣著,從對方指縫間泄露出來的聲音破碎而又疼痛。
“嗚…哥哥……哥哥……”
他整個人整顆心都是屬於哥哥的,可是他真的很害怕,被陌生人強行親吻的感覺極為惡心,讓自己害怕到了極點,隻管哭泣喊哥哥。
常思敏就這麽停止了掙紮,他不斷啜泣著喊哥哥,似乎下一秒那個最愛的人便會來解救自己。
而方才摁著他的人竟緩緩鬆開了手,將他轉過身來,那人俯身吻去他臉上的淚水,最後含住被打濕的雙唇緩緩舔吻著,他吻向對方的脖頸,在他耳際輕聲道。
“…別怕……思敏,是哥哥……”
熟悉的聲音響徹耳旁,常思敏心裏一愣,睜開淚眼一看,方才那個惡徒竟是自己最愛的英俊的哥哥,此時的他滿臉疼惜,不斷吻著自己滾落的淚水。
嚇得不輕的常思敏突然失控地撲進常敏的懷裏,哭出了聲,“…哥……哥…我以為…我以為……嗚嗚……哥哥……”
“不哭,思敏,是哥哥的錯,哥哥不該嚇你…”常敏臉帶愧疚地拍著弟弟的背,輕聲安慰著,方才見失約的常思敏竟與另一男的走在一起,怒火早就衝昏了頭腦,讓他做出了剛剛恐嚇到弟弟的行為。
他歎了口氣,連聲安慰著懷裏膽小的常思敏,“…對不起,是哥哥的錯,哥哥錯了……乖,別哭了……”
“…哥……”常思敏感受著他身上的溫暖,雙手緊緊環著對方的腰,他將眼淚蹭在對方身上,“我想你。”
語氣包含了失約的內疚,他吻吻對方的下巴,輕聲重複著,“我想你,哥哥。”
常敏擦去他臉上的淚痕,在歎了口氣後突然神色嚴肅起來,“思敏,剛剛嚇到你是哥哥不對…但是,你怎麽會一個人來這裏,這裏不是很亂嗎?你不要我們的約會,居然跑到這裏來,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哥,”常思敏被常敏的突然轉變嚇了一跳,他忙抱住對方,輕聲解釋著,“…對不起,我不該失約的……但是……但是……”
他知曉哥哥與顧恒是完全對立的,現下說出口隻怕會惹對方更加生氣,隻是又不得不說。
“是顧恒,對吧?”常敏皺起雙眉,他抓著弟弟的雙肩,看著對方緩緩低下了頭後,心裏的怒火再次翻滾,“思敏,為什麽每次都是因為顧恒,難道他就比我重要嗎?!思敏,我們好不容易才能見麵,你怎麽都是為了你那個所謂的顧少爺而失約,哥哥對你來說難道真的那麽不重要?!!”
“不是的,哥哥…”常思敏連忙搖頭,他抓住對方的手,滿眼委屈和悲傷,“哥哥是思敏最重要的人,可是,哥哥,我真的不能不聽少爺的話,少爺已經很可憐了…”
“可憐?!!”
“哥!!”
“思敏,”常思敏最接受不了自家的寶貝弟弟為別人而皺眉,他全身都冒出冷冷的怒氣來,直把常思敏逼得快要窒息,“我知道媽媽要你跟著顧恒,但是,思敏你怎麽可以因為顧恒他所謂的可憐而一次又一次地傷我的心!!”
握住對方肩膀的雙手力度在不斷加大,讓常思敏疼得直咬牙。
“哥,不是的…”常思敏心中疼痛難忍,他忙上前抱住常敏,“…這一次真的是因為有人受傷了,我不能不去,哥哥……”
“受傷?”一聽對方的解釋,常敏非但沒有熄火,反而更加生氣,他一把推開常思敏,指著不遠處的樓房道,“就是那個人?我不是不讓你開車嗎?你現在為了一個顧恒,你可以不要我們的相聚,你為了一個陌生人,竟然不聽我的話,思敏,你現在越來越讓我失望了!”
“那你還要我怎麽辦?!”一向很溫順的常思敏當下竟大聲喊了起來,他抹掉臉上滑落的淚珠,“哥,你怎麽可以這樣說?!我是醫生,我不能放著一個受傷的人不管,我是少爺的人,我不能不聽他的話,少爺那麽孤獨,他的一切不是都讓沈少爺給奪走了嗎?!哥,少爺身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我何嚐不希望天天和你在一起,可是哥哥,你想過我嗎,你每次拿著槍的時候,你想過我沒有!!你想過我沒有你要該怎麽辦沒有?!”
吐出心裏的一番話,常思敏的淚水便開始像斷線珠一樣不斷滾落,滴在了轎車上,他捂著胸口,滿含痛苦地看著常敏,“哥,你不能這麽自私,我愛你,可是我不得不還給你自由,可是哥哥呢,永遠都在懷疑我,永遠都說我讓哥哥失望,永遠都在敵視少爺,哥哥,我沒有怨恨沈少爺,你怎麽可以這麽說我還有少爺呢?!!”
帶有哭腔的話回蕩在兩人耳邊,也回蕩在寂靜的四周裏,顯得格外的憂傷,格外地讓人心疼。
看著哭得極為慘烈的常思敏,常敏內心突然開始了刀割般的疼痛,他握緊了雙拳,那股怒火登時已被常敏的呐喊擊成了粉末。
不願看到弟弟的哭泣,可是他自己三番兩次總是讓對方傷心到掉淚,他說過會給他最好的保護,可是對方卻在痛苦著。
常敏的沉默讓常思敏感到了空前的壓迫,他推開對方,轉身便鑽上了車,“哥哥,我討厭你!!”
發動引擎後,常思敏哭著踩下油門,車子立刻如脫韁之馬一樣快速奔出,他轉了轉方向盤,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空曠的地方。
最愛也最親的哥哥給了他無窮無盡的幸福,他慶幸上天讓他遇見了這麽溫柔的哥哥,可是,哥哥給他的,總會有痛,他總是不被諒解,哥哥太過自私,總是讓他覺得窒息的痛苦。
他討厭哥哥的自私,他明明那麽愛他,為什麽還要被懷疑,為什麽還要被責罵,他討厭這一切。
“思敏!”
常思敏最後嚷出的那句話早已讓常敏痛徹心扉,他見常思敏哭著駕車離開,立刻感到巨大的心疼,可是他的呐喊卻隻留在了空曠的大地上,傳不進對方的耳裏。
內心是撕裂般的疼痛,心髒在叫囂著快要窒息,他從來沒想過弟弟竟會這樣難過,他要給他幸福,卻總夾雜了痛苦,他給他快樂,卻總忍不了他與別人的親近。
常敏在原地上被風吹得全身僵硬,他揉著疼痛的太陽穴,想了很多後突然朝著黑暗天空大喊了起來,“啊…”
痛苦的聲音如猛獸受傷一樣,帶有深深的痛苦氣息,在戰場上英姿非凡的常敏突然跪在了地上,抱著頭低低叫了起來。
他傷了自己最愛的弟弟,他傷了自己說要永遠保護他的弟弟,他傷了那個脆弱的弟弟,他傷了那個一樣最愛自己的弟弟。
如世界破滅的巨大痛苦,化為黑色的浪潮,鋪天蓋地地拍打著自己,拍打著心,拍打著思想,拍打著神智,拍打著靈魂。
將全部都沉入了深淵,無法自拔。
“思敏!!”
而他並不知道,他呼喚著的那個脆弱的弟弟正在不遠處已停下來的車上,抱著身子痛哭著。
哭得肝腸寸斷,哭得歇斯底裏,哭得令萬物都暗淡了下來。
這是個悲傷的沒有月光的夜晚,總有些人在不斷地煩躁,不斷地怨恨,不斷地擔憂,不斷地墮落,不斷地悔恨,不斷地受傷,不斷地呐喊,不斷地哭泣。
比如在高樓上喝完一杯酒摔掉一瓶酒,表麵冷淡內心卻波濤洶湧的沈子清;比如躺在醫院病床上因做惡夢而無聲喊了句“沈子清”的蘇遙;比如坐在病床旁守著蘇遙邊看文件的顧恒;比如躲在荒地上邊因胃痛而雙眼濕潤邊埋葬著剛死去的貓的官朔;比如坐在窗戶邊沿上看著銀色指環一臉憂鬱的龍野拓原;比如跟蘇遙隔了一樓的病房裏翻看數碼相機裏男人的照片邊掉淚的鍾書綺;比如跪在空地上悔恨呐喊悔恨自責的常敏;比如縮在車裏痛苦傷心哭泣的常思敏。
他們都是悲傷的人。
他們都是悲傷的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