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個筏子一百大錢哩
待村長帶人回來,說了分配的地,一伙人急吼吼地當下就撐起了竹竿要去。
村長見了喝道:「著什麼急!咱們既然到了這兒,拿到了文書,就算半隻腳已經安定下來了。且不說這安排的地兒還不知咋走,咱這些人要如何分成四撥?就是咱這些子竹筏,也不一定還有水路過去!」
眾人一聽,又眼巴巴地望著村長等他出主意。可村長一時半會兒也沒個注意。
這總不能直接棄了吧?當初他家的那箇舊筏子可都花了些錢呢!何況現在是什麼情形?一分錢恨不能掰成幾瓣兒用的境地!那更是浪費不得。
帶走吧?就算各家帶了板車,那點兒空間,拖家當都不夠的。哪裡還能再放個筏子上去?何況這筏子可比板車大多了。
鍾靈倒是從旁聽出了點門道來。
修堰壩那是多少船都不嫌多的!
得先運了榪槎在河裡碼好,再運了一船船的石頭往榪槎里填,填滿了就算稍微固定了榪槎。
僅這樣也還是遠遠不夠的,水一衝還是得倒!
還得再運了裝滿石頭的竹籠沿著榪槎磊上厚厚一排。從下往上,竹籠的個數逐漸減少。那底下打得越厚實,上頭也就能磊越多的竹籠。這麼一層層的石頭堆起來,才能扛得住洪水的衝擊。
這麼些一層層的,得運多少了去!多少船都不夠的吧。
「舅公,剛才聽你們說,那典史嚇唬你們,不聽話就送去修堰壩?」
「是啊,嚇得咱們大氣兒都不敢出!」一個後生搶先回答道。
「修堰壩需不需要船呀?」鍾靈稍微提醒了下村長。
「修堰壩當然是需要船。」舅公聞弦知雅意。「靈靈,你是想把船送給官家?只是官府應該不缺船吧,更何況咱這破竹筏子。」
「聽說修堰壩需要不少船呢!」鍾靈試探著說,「舅公,咱就去問問,也是個好心,禮多人不怪。即便用不上,別人也記得咱的好。」
鍾靈心想,還不知幾時才能返鄉。他們這些外來戶,雖說有朝廷的明令要好生安頓,明著大方向上是不可能虧待了他們,但具體到細節處可操作的可就多了。
再有萬一和本地人有個爭執衝突的,沒聽人家說嗎,那是可以立馬捉了送去修堰的。至於是不是本地人挑釁為難,這可就太主觀了。
所以提前賣個好,留個印象!日後若真有啥為難之處,但凡念著這點兒心意,能幫著減輕一二分,就是他們的大幸了。
假使他們這夥人真有人要被送去修堰了,不敢奢求能免了這差事,但安排個不那麼危險的活計,對那些官差來說也是件容易的事。
譬如派去在岸邊給竹籠裝石頭,而不是運石頭去河中央。那河中央多危險呀。
「也行,去問問試試!」村長又帶了方才那幾人,重新往城裡去了。
約莫一個時辰過後,人回來了。
還未到跟前,就聽那群人中有人攬了她爹的肩膀,沖這邊的人喊:「咱維子哥的閨女腦子真好使!可不是,那張典史聽了咱們的意思,高興地不行。立馬帶了咱去了他們,誒,那是啥地來著?」說著抬頭示意問旁邊的人。
旁邊那人立馬補充道:「工房,帶咱去了工房,專門管修堰這事兒的!那邊的人一聽,也是高興!說咱真是來的及時,他們正招工匠加班加點地扎筏子呢!有多少要多少。」
先頭那人又接著說:「人家不白拿!還給咱一個筏子一百大錢哩!」
啥?官家還給一百大錢?
大伙兒聽了一個個都是歡天喜地的不行。也不忘了將鍾興維和他閨女好生一番誇。
「人原先說給兩百呢!維子叔不肯要,非推了一半回去。」見大夥這麼高興地圍著鍾興維轉,有個人氣鼓鼓地告狀。
這人是陳氏一族的後生,叫陳良栓,和村長家沒出五服。不滿鍾家一個外姓之人佔了風頭。原本是村長和鍾興維一起推給辦事的張典史和王典史的,不過陳良栓不敢提村長,只說鍾興維不肯要。
「啥?」立馬有那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出來,拍了大腿,嚎道「這個憨頭憨腦地喲,給錢咋不要吶,可是一百大錢呢!」
「哎喲,我的錢吶!這可咋活呀!」
眼看就要扯起皮來,找維子家賠錢了。村長立馬唬了臉,吼到:「都給我消停會!」
待眾人安靜了,又痛心疾首地說:「你們吶!就瞅得見眼前這麼點地,一個個地都鑽錢眼裡去了!」
又轉向陳良栓,「栓子,你咋不說因為咱非塞了一半錢給那兩典史,人給咱換了個好地方呢!」
「人不光給咱換了地,還額外寫了信給下面的人!這才是首要的好處!村裡人不清楚,你跟著去了的還能不清楚?」
村長氣得咳了一聲,拍了下胸口,又繼續教訓道,「就知道瞎咧咧,怎麼?你維子叔被誇幾句你就眼紅了?」
又指著周圍其他人,
「還有你們!就知道跟著起鬨!先前我點人跟我一起去的時候,怎麼一個個恨不得縮到泥里去?要不是人維子提醒我給那兩典史喝茶錢,咱能撈到這麼大的好處?
不知道感激人家,還鬧!
再鬧的,咱把你的兩百錢還你,你自個兒去原先東邊那鄉里去吧!」
眾人噤了聲,低著頭你瞅瞅我,我瞟瞟你,都不做聲。
村長也只是嚇唬他們,哪就真能把他們發配到原先的地兒去,他可沒這能耐。
好一會兒,見村長臉色好轉了,才有那平日里活泛一些的人陪著小心和笑臉問,「村長叔,那您給咱說說,給咱換到啥好地方了?」
村長也不拿喬,面上也帶了一點笑意說到:「那地具體啥樣我也不清楚。」
剛被訓過,這會兒大夥倒是沒著急,也沒人表達不滿,只靜靜等待他往下說。
村長滿意地點點頭,才接著說:「但人家張典史說了,地兒在西邊的化平縣澤甘鄉。那邊去年不小心起了火,燒了靠山腳的一塊地,今年春上官府才遣人清了一小半出來。」
話才說到這兒,立馬就有人急了,忍不住說道:「叔,前些日子咱不是才聽說那山跨了,壓死了一村子的人么,咱咋能往山底下去呢?」
「哎呀,莫捉急嘛。咱還能不知道這?」立馬有一人挺身而出,為村長辯護。「咱們幾人仔細問過人張典史了,那地兒雖然靠著山,但也就是些小土疙瘩,最高不過百丈,平緩得很,塌不了!」
這人也是陳氏一族的後生,叫陳良柱,瞅著機會了想好好表現。這不,果不其然,見村長朝自己點頭一笑,心裡為村長叔的認可激動不已。
見那些人還是面露遲疑,村長又說,「這裡最近半月都沒下雨,今年熱天又已經過了大半了,就是現在開始下雨,也下大不。咱前兒個聽說塌了的那回,不也得大雨先連著下了大半月嗎?」
見眾人稍微安下心來,又說:「你們沒見過山,不知道,這山裡啊,好東西多著呢!別的不說,就只說去年燒了那麼些樹,不都化土裡去了?那林子里本來土就肥,現在又沒了樹遮擋,那野菜不得一茬一茬得往外冒啊?」
說得老太太們眼冒金光,口水往回吞。就是那些害羞的小媳婦兒,也激動抿了抿嘴唇。就跟地上冒的不是野菜,而是銀子似的。搓著手吞著口水,那樣子,活似豬八戒見了花姑娘。
「再說那山裡的山貨,咱們家鄉雖然沒有,但大伙兒總聽說過吧?咱沒那本事逮野豬孢子的,但山雞兔子總能逮上一兩回打打牙祭吧?
咱這些人家過來,可都連根雞毛都沒帶。便是現在捉了小雞仔來喂,那也得小半年後才有雞蛋吃。
再有那山裡的野果子啥的,也能摘了偶爾給家裡的娃子嘗嘗。不像咱們那,都是人家和田地,都是有主的。」
「還有,這划的一塊地,除了咱,可就沒別人了。所以咱不怕和旁人起衝突,也不擔心被打散了塞到不同村子里。」最後這一點村長很是開心,人都在一起,他才能繼續是村長。要是都分散了,還去哪裡當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