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 撲不滅的火
那人目露凶光,看到劉萋萋漸漸昏死在地,冷笑著伸出大手掐向劉萋萋。若知毒藥這麽管用,他早該用上了,不過這時亡羊補牢、猶未為晚。心中想時,忽然瞥見要死的人竟然朝自己露出淡然笑意,那人尚未來得及暗叫糟糕,便覺心頭一熱。那人低頭,隻見短匕直直地捅入自己心窩,那熱感正是來自他的鮮血。
“怎、怎麽……可能?”那人瞪大眼,嘴角抽搐著,身子慢慢倒下。
左合一腳踏上喜轎,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情形。鮮豔欲滴的喜帕散落在地,新娘子仰著臉跪在地上,右手緊緊攥住短匕的手柄,短匕的另一頭深入行刺者的心窩。他上前試探鼻息,那人已經斷氣,隻是死不瞑目瞪著劉萋萋的樣子著實嚇人。
“怎麽有些頭暈?”嘀咕了一句,左合側頭看向劉萋萋,她神色微微蒼白,神情倒是鎮定,問道:“你有沒有事?”
外麵的刺客已經盡數被發現,或死或抓,因為被抓者立即自盡,到最後便一個活口都沒留下。而此時的左合也沒有心思追究幕後主指者是誰,他這次的任務是護送劉萋萋和親,略一思忖後,便下令道:“把他們放到馬背上帶回去!”
殺人,又是殺人。呆呆地坐在馬車上,任由表情呆滯的臉被洗淨、拭幹,大紅的蓋頭重新披上。劉萋萋回過神來,想要收回那隻殺人的手時,才發現那五根手指因為剛才的過於用力,已經有些麻木。她定了定神,慢慢地將手收回,若無其事地看向左合,道:“我沒事。”
聲音沙啞得就好像一天一夜都沒有喝過水,還說沒事,這女子就是太強。左合命人把屍體清走,又叫人把喜轎裏的血腥味用香料去一去,這才挨著新娘子坐下。有了方才駭人的刺殺,左合與禮不和的此舉,嬤嬤也不敢再有贅言。
感覺到左合的緊張,劉萋萋不由輕輕一笑,問道:“大將軍怕我再遭行刺?”
馬車停在了路上,沒有左合的命令,外麵的人一時也不敢上前,詢問何時繼續上路。沒有理會劉萋萋略帶嘲諷的笑,左合壓低嗓門,“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心裏微微感動,一個算不上熟悉的人,卻為了自己三番數次勸說。劉萋萋慢慢地將身子坐正了,道:“剛才的行刺,是你故意放行,為的就是要考驗我,是不是?”
她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刺客因為什麽原因能夠如此輕易地爬進喜轎。除非,這支隊伍裏有人故意放水。剛才她還在想,那人會是誰。
“如果不是這樣,就會有更多的刺客潛藏在你身邊,隨時都有可能再對你下手!”左合仍然警惕地觀察著周遭,“你很危險!”保護劉萋萋的級別,都快要和保護皇上一樣了。不過這事他是不會說出來的。
把一粒紅褐色的藥丸遞了過去,劉萋萋聲音平板地道:“把它吃了,晚了我怕大將軍就不能夠再盡忠職守了。”吸入她方才所下之毒,能夠挨到現在還沒有倒下,左合的毅力著實驚人,不愧為藍夭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
接過藥丸毫不遲疑一口吞下,“多謝!”
若非心中坦蕩,又怎會不疑有他地吃下她的藥?此人倒也可以交心,劉萋萋淺淺一笑,心裏已將此人當作自己在藍夭國的朋友。
有刺客屍體的震懾,一路上果然再無阻滯。左合服下劉萋萋的解藥後不久,便感覺腹中抑鬱難受之感在漸漸消失,又約莫過去一刻鍾,便是徹底解了毒。這時有人來報,說迎親隊伍到了,就在前方不遠處。報信者站在馬車外麵,劉萋萋聽那氣喘之聲傳來,那人不像一路狂奔過來,倒像是在極力壓抑心中情緒,她未免有些詫異,左合的部下素來有軍紀嚴明、嚴肅精幹著稱,因何如此激動?
左合已經掀開馬車簾子,高大的身軀將身後的劉萋萋遮住。
“世子爺親自率隊,現正朝幸福橋方向趕來!”報信的人無法壓抑內心的亢奮,因為傳說中的謝世子出現在了人們的視線範圍裏,更因為這位世子爺竟不顧身體孱弱親自率隊迎親。
聽到這個消息,左合明顯一愣,然後下意識扭頭朝馬車中的劉萋萋瞥去。被他的身影遮去了大部分光亮的馬車裏,劉萋萋正微微低垂著腦袋,安靜地坐在那裏,大紅綢子將她所有的表情都遮蓋住了。
仿佛被響鼓重錘了一下,左合心裏一頓,謝世子不是已經……那麽幸福橋上跨馬而來的,便是個替身了……等到劉萋萋有所察覺地回視過來,左合已經轉頭吩咐隊伍開道迎接,以便謝世子帶人過來接新娘。
謝世子今天穿了一襲大紅的喜袍,烏黑的長發高高豎起,用碧玉簪固定著,按照這裏的民間習俗,發上簪花,使得原本蒼白無華的臉看上去與常人無異。這般打扮著的謝世子,給人一種氣質高華的美感。讓眾人震驚的,不是謝世子騎在高頭大馬上,春風滿麵款款而近,而是他的親自現身。
都說謝世子早已仙去,又說他體弱多病不久於人世,怎麽現在能夠親自來迎娶和親公主?難道,真的如民間傳聞那樣,被這喜事一衝,謝世子死人變了活人、病人也好了?
定定地坐在喜轎中,紅蓋頭下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外麵那人。他正穿越眾人,步態優雅地朝這裏走來。她仿佛能夠看見他正麵帶美好的笑容、內心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她怔住了,想不到他果然親自來接她。在這個異國他鄉,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久違了的溫暖。
“我來了。”
那低低的聲音,伸來的手,讓劉萋萋剛剛回來的神又飄遠了。她聽見自己在問,聲音同樣也是輕輕的:“你怎麽來了?”一如昨晚所問。
周圍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安靜。或許是在謝世子翻身下馬的時候,也好像是在他朝喜轎走去的時候,又或者是他朝喜轎裏的和親公主伸出手的時候?沒有人記得太明白,隻是被眼前的一幕幕震撼著。
變故是在劉萋萋把手交到謝世子手上的時候發生的。
“保護世子!”
“保護公主!”
人群嚇壞了,四處都在逃竄、避禍。漫天的火箭衝著兩個身著喜服的人射來。來不及躲避的人中了火箭後,先是斷氣然後就是被火燒著了。慌亂中,那兩雙已經放在一起的手卻彼此緊了緊。兩個人被護著避到一處,彼此的問候語如出一轍:“你沒有事吧?”然後不約而同淺笑。
局勢很快被控製,但是那火像邪了門似的,怎麽撲都撲不滅。不斷有人被火活活燒死,慘叫聲此起彼伏。左合心裏難免有點著急,這距離謝世子府還差那麽點距離,大火卻把去路給擋住了,這可如何是好?
“滅火!清除障礙!”匆匆看了一眼謝世子與劉萋萋,二人暫時安全,隻是火光中那兩張臉孔被映照得有些怪異,左合大喝道。
不斷有人過來報告情況:“將軍,那火邪門得緊,就好像活人一樣,纏上誰誰就死,弟兄們都不敢靠得太近!”
恐懼在不斷蔓延,被火活活燒死者發出來的慘叫聲讓人頭皮發麻、心驚膽戰。左合麾下之人已經露出惶恐之色,那些膽小的已經昏厥過去,更別說那些平常溫良和善、從沒見過如此慘烈場麵的百姓了。
掀開紅蓋頭,劉萋萋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燃燒的烈焰,微微擰起了眉頭。
再這樣下去可要耽誤了吉時,長老會的人又要出來阻撓,說這不是天作之合,隻怕兩國友好同盟便要破裂。沒有留意到劉萋萋越來越沉下去的臉色,左合煩惱地下令道:“倒水!就是潑,也要把火給我撲滅了!”
一桶桶水倒了下去,盛氣淩人的火勢卻隻是矮了幾分,隨後就更囂張地伸長了身軀,張牙舞爪。“將軍,火撲不滅!那火底下黑黑的,莫不是有鬼在作祟?”
左合一腳將報告的人踢開,喝道:“胡說八道!青天白日怎麽會有鬼!”話雖如此,他自己心裏也犯起了嘀咕。
“讓我試試。”
眾人的視線不由看向劉萋萋,她已將紅蓋頭摘下,眼睛的視線投注在不遠處的火上,雙腳更是朝那裏一步步邁近。
一個箭步過去攔下,左合看著劉萋萋,堅定地搖頭道:“不行!”
“為何不行?你怕我不能解決?”微微揚眉,不經意間對上的卻是謝世子帶著擔憂的雙眸。她微微一怔,剛才凶險之時,他伸臂將她護在身前,後來暫時無事,他便是不斷地喘氣。可是現在,他好像不會呼吸了一般,一張被上過淡妝的臉上,黯淡得教人心頭發酸。她站住腳,不錯目地瞧著謝世子,藏在袖中的手悄悄地握緊雙拳,然後緩緩地放鬆。
“二位是他們今天的目標,小心有詐!”將事實說出,左合以為劉萋萋會識時務地退回,接受自己的安排和保護。而事實上,劉萋萋也算是退了,因為這樣的距離已經足夠讓她看真切,那火為什麽用水滅不了。
看了一眼那火,又看一眼左合,劉萋萋道:“將軍試試用土和沙子試試。”
左合隻愣了一下,就轉身下令道:“快按公主的話去做!快!”
不一會兒,火勢得到了控製。
“真、真是太神奇了!”不少人失控地喊叫道,隻是那嗓音,卻是低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