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 大將軍左合
雲王緊緊握住劉萋萋發涼的手,道:“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公主就是一直以來,你們所要保護的人。她的生母,姓氏司徒,如今被軟禁在蕭國宮中。”
掌事嬤嬤一雙從未認真瞧過劉萋萋的眼,倏然睜開,迸射出驚人的光,直視劉萋萋道:“你果真是司徒家的血脈?你們有什麽證據?”
劉萋萋輕輕搖頭,“我娘名叫司徒流芳,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們所要保護的人,我隻知道和親一旦失敗,國家就要打仗,百姓就會遭殃,而我娘也會被他們除掉。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念在這一路上你沒有對我痛下殺心,我現在可以放你走。”
沉默片刻,掌事嬤嬤聲音低下去:“原來你都知道。”
她自然是知道的,那些下毒伎倆在她麵前根本就不夠看。劉萋萋淡笑:“我自然知道。”
聽了二人對話,雖說得不直白,但前後一聯係,雲王這才知道,原來一路上看似風平浪靜的和親,其實劉萋萋獨自麵對了多少,他緊緊地握住劉萋萋的手,連聲音都帶著些顫抖:“萋萋,你怎麽也不讓我知道……”
劉萋萋莞爾一笑,淡淡道:“多一個人知道,也隻是多一個人擔心,我隻是不想你分心,你還有其他事情要忙。而且,你也應該試著去相信我,我有能力應付那些。”可不,她救他多次,多次在生死線上打滾,還真是……
雲王定定地看著她,最後也隻得輕輕歎息道:“以後你要答應我,無論是什麽我們都要一起麵對,不許再一個人了。”
“我會努力。”劉萋萋也看向雲王,透過他的眼眸看到自己的身影,她心裏的某處慢慢柔和,卻也心知自己無法一朝一夕便能改變。
相比起劉萋萋和雲王的波瀾不驚,掌事嬤嬤的臉色早已變了又變。她噗通一聲跪下,倒是驚了劉萋萋一跳,“老奴有眼無珠,時至今日,才與公主相認,實在是罪該萬死!請公主賜老奴一死!”
死還不容易嗎?她死過多少回了?劉萋萋暗數以往經曆,卻也數不清楚到底是有多少回了。她微微蹙眉,索性不再數數,卻也沒有將掌事嬤嬤立刻扶起的打算,這種人,太過固執,也太過自私,雖然忠心護主,但那可怕的執念也讓她心生反感。
外麵安靜一片,仿佛剛才那一片禿鷲襲擊不曾發生過。隻有風送來的血腥氣讓人心內惶惶不安。寧謐的馬車裏,似乎也隻有幾人的呼吸聲。在藍夭國百姓心中,她劉萋萋是殺死巫神的凶手,但路途中隻發生禿鷲襲擊事件,實在太過出人意料了。劉萋萋一麵留心注意外間的動靜,一麵淡淡的說道:“你剛才不是死過一回了嗎?”
剛才自己拔簪威脅,也確實是太過了點……掌事嬤嬤素來倨傲從容的麵上一紅,“老奴該死!”
劉萋萋無心與她繼續糾纏,而外麵也安靜得太久了些,自己怎麽說也是蕭國送來藍夭國的和親公主,發生此等大事,應當也驚動了藍夭國相關人等,隻是不知出於何種緣故,才遲遲沒有趕來保護?
劉萋萋與雲王對視一眼,如今形勢也唯有等待了。
“你可知道外麵的禿鷲是誰召集來的?如何驅散它們?”劉萋萋問道。不用出去看,也能料到,隻要他們誰出去,就會立刻被禿鷲群起啄食殆盡。馬車中所有人都已經嗅到了那越來越令人心驚膽戰的血腥味。
掌事嬤嬤見她不急著發落自己,也知道眼下形勢危急,便道:“一定是巫神,公主親自手刃巫神的消息想必已經傳開,這一路上,必會受到巫神勢力的攻擊。”
想到假死的巫神,劉萋萋閉了閉眼,“長老會不是和巫神勢力不對付嗎?難道他們還沒有收到消息,前來收拾?本宮若是死了,對長老會有何好處?”就算長老會的人不出現,朝廷的人呢?難道他們並非真心誠意和親以平息兩國的戰爭?如此的話,娘在宮中更是令人擔憂……劉萋萋越想越覺頭疼。雲王悄然按住她一邊肩膀,劉萋萋才遽然回過神來,危險正迎麵衝來,怎可在這一刻稍分心神?
“哈哈哈,公主真愛說笑,我等早已恭候多時,剛剛還以為公主是被區區幾隻禿鷲嚇暈過去,現在看來,公主果然與眾不同!謝世子真是有福之人,能夠娶得如此佳人,實在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這突兀的聲音蒼勁有力,中氣十足,於這血腥恐怖場麵裏從容淡定而至,可見此人身份地位不俗,膽識更是過人。劉萋萋心頭微微一動,卻立即接觸到雲王投來的目光。那目光……劉萋萋心裏微微一頓,不假思索去握雲王的手,雲王一怔之後,嘴角微揚。聽到“謝世子”三個字的時候,劉萋萋注意到掌事嬤嬤臉上微微色變,想必當中一定有什麽古怪,不過現在卻不是琢磨這個的時候。
許是劉萋萋的目光過於明顯,掌事嬤嬤抬眸瞧來,壓低嗓門提點道:“外麵來的,許是鎮國大將軍左合。”這個名字,劉萋萋在來的路上就聽雲王提起過。此人行軍打仗很有一套,曾經與當年的蕭望叔叔名聲媲美。隻可惜蕭望叔叔……心內某個地方隱隱揪緊,劉萋萋的呼吸略略重了。
感受到劉萋萋的變化,雲王反手輕輕捏了捏她的小手。前麵無論有什麽,兩人都一起麵對。劉萋萋記起先前他說過的話,遂很快平複了心情,微不可查地朝他頷了頷首。
“想必外麵這位大人,就是前些時候率軍鎮守蕭、藍兩國邊境的大將軍。本宮遠道而來,風塵仆仆,倒是讓大將軍和諸位大人擔心了!”劉萋萋說時,已在雲王的攙扶下出現在眾人麵前。
腥風中,女子身著一襲粉紅宮裝,不似藍夭國宮中之人,喜在頭上簪滿各種耀眼珠釵,這和親公主挽了一個簡單的雲髻,隻在發上簪一支碧玉簪。她眉目清秀,唇鼻亦不出眾,第一眼看去,不過是端莊文靜;但仔細瞧時,便又是另外一番味道。女子的眸光隱隱閃著幽綠之光,她不怒自威於風中停駐,不言不語時表情卻是那樣自然得嚴肅,完全不似年輕女子當有的活潑,或是刻意隱藏下去的惶恐。任何一個人,在初到陌生之地時,均會顯出或多或少的局促不安。可在此女身上,無人能夠感受到這一點。
被人注視的感覺總是不好受的,哪怕曾經經曆過萬人求診驅瘟疫的事。但這一刻,卻是絕境,容不得半點退縮。因此劉萋萋雖然心頭緊著,手心上漸漸積蓄著汗水,麵上依舊沉靜如水。雲王一直與她手牽手,自然知曉她內心的變化,但形勢所迫,也由不得他引人注目,以免壞了事前商量並決定了的計劃。
盡管如此,劉萋萋還是覺得有雲王在側,莫名使她緊張的心裏得到緩解。她輕輕抬眸平視過去。
馬車外麵,四員大將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身後是數排齊整的鐵甲軍隊。除了為首四員大將未戴頭盔,其餘人等均是鎧甲頭盔,儀容森嚴,令人見之就忍不住下意識屏住呼吸,整飭麵容。劉萋萋目光徐徐掃過,仿佛是在看一群再平凡不過的百姓,隨後,她的目光停留在四員大將居左的那一位,微微頷首為禮道:“見過大將軍。”
她聲音並不清朗,也不如尋常女子銀鈴般悅耳動聽,而是低低沉沉,如同慢悠悠的弦音自琴底鑽出,流向別人的耳朵,但卻偏偏讓人無法不去注意。女子麵容沉靜,眸光淡漠,不言不語不動中,似乎是溫婉如玉,既不淩厲亦不高高在上。但這隻是容易讓人忽略的表象,撲麵而來的,是女子雍容的氣度,她沉著、冷靜,仿佛對一切波瀾不驚,又對一切洞悉於心。
難怪要遣此女過來和親。隻是想到謝世子,大將軍左合心底便掠過一抹可惜。
很快回過神來,左合微微一笑,抬手下令道:“把這裏收拾幹淨!好迎公主入京!”
身邊眾將聽令,暫時將對劉萋萋的好奇壓下,各自依令行事。左合見眾人既緊張又有序地清理現場,頓了片刻之後,才策馬經過幾具被禿鷲琢得隻剩一副骨骸的屍體,來到劉萋萋跟前,“讓公主受驚了!為了安全起見,請公主與本將軍共乘一騎,得罪之處,請公主見諒!”
左合麵色黝黑,棱角分明,五官極是深刻,無形中讓人不禁產生怯怕心理。他聲音中氣十足卻因有意壓低而帶著幾分撥人心弦的力量。劉萋萋眸光微抬,卻是毫不客氣地與左合暗含殺氣的雙眸對上。這個人,給她的第一感覺就是通體帶了血腥的殺氣,但這種殺氣又與殺手身上的殺氣大有不同,殺手的殺氣給人窒息、陰暗、沉鬱和絕望之感,而左合不同,雖然殺氣騰騰,可卻是如同暴曬在太陽光底下,給人痛快、光明之感。
二人的對視不過轉瞬之間,若非雙方力量對比懸殊,恐怕也不易讓人察覺這其中的變化。此女竟然絲毫不怕大將軍的殺氣!左合麾下將士的眼神轉瞬間就從好奇轉為了驚訝,就是他們有事稟報大將軍,也都不敢抬頭與大將軍目光相接啊。
“大將軍客氣,本宮的安危就有勞大將軍了!”
竟是不懼自己特意釋放的肅殺之氣,此女絕對不可小覷。左合思忖及此,不經意間竟發現劉萋萋身邊貼身侍婢看自己的眼光有些怪異。當他想要細看時,那侍婢像是沒有察覺到一般,扶著劉萋萋邁過幾副骸骨,兩人已經朝前行了一小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