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此事與旁人無關
司徒流芳說完客棧二字,劉萋萋已走在前頭。當年娘親生下她後,為了生存下去,曾經住過破廟。而今,他們的日子雖然艱難,卻比那時不知好了多少倍。劉萋萋的心裏一派平靜,隻是想到讓娘親剛剛決定跟自己時,自己就讓她過這麽清苦的日子,心裏多少感到內疚。
司徒流芳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上前幾步,輕輕地握住她的手。溫暖傳遞在手與手之間,兩人雖然不言,卻彼此心暖。
母女二人其樂融融,倒暫時將故意落在後頭的碧雲天忘卻了。碧雲天心內絲毫不惱,眼底時不時閃過溫暖的笑。他知道自己從現在開始,可以光明正大地守護著一家人,心裏充滿了幸運感、自豪感。
轉眼日落西山,一場大雨突至。好在三人均已入住客棧,不覺帶笑望雨景。司徒流芳牽了劉萋萋的手坐下來,目光柔和中透著一股堅定,“萋萋,娘想進京去見蕭望一趟。”
“就算娘不說,我也打算帶娘進京。”劉萋萋雙手握住司徒流芳冰冷的手,眼底的堅毅絲毫不輸於司徒流芳。劉萋萋道:“蕭望叔叔曾救我一命,我想盡一己之力救他於危難,希望娘能夠答應。”
這樣的劉萋萋才是自己的女兒,司徒流芳很是欣慰,卻心有疑慮,“可是,碧雲天怎麽辦?”
劉萋萋的唇邊露出一抹淺笑,她朝門外喊了一聲:“碧雲天,進來吧!我知道你在外麵聽很久了!”隨著她的呼喚,一個藍色直綴深衣的男子跨進門來。碧雲天有些無奈,瞧了一眼坐在屋裏沒個正形的劉萋萋,朝司徒流芳施了一禮。
劉萋萋偷著笑,臉上的神色頗有些得意,“他自然是要跟著我們上路的,碧雲天,對不對?”
“是的,嶽母大人。”碧雲天乖巧地配合著。
第二日起來,外麵天色清朗,空氣中還夾雜著雨後泥土的氣息。劉萋萋瞧司徒流芳仍然睡著,輕手輕腳出來。司徒流芳一晚未曾入眠,劉萋萋知道她心裏在替蕭望擔憂、掛念,不能感同身受,卻也能夠理解。
“你起來了?”碧雲天已經換上一身月白色直綴深衣,整個人顯得精神奕奕、氣度不凡,“你要去哪裏?”原本想整理好一番,到劉萋萋麵前好好展示一下自己,誰知道他隻是一頓,那邊劉萋萋往他身上瞄了一眼後,就跨出了客棧大門。他連忙追了上去。
劉萋萋空手而行,步履不快不慢,身上穿著一襲淺綠色直綴深衣。碧雲天追上來與她並肩而行,劉萋萋好奇地問道:“你跟來做什麽?”
“你要去哪裏?我也想去。”
這個人,真是的,都不知道她要去哪裏,就要跟來,還說想去……劉萋萋心裏有點想笑,“我回醫館拿點東西。既然你有空,幫忙去雇輛馬車來,還要找一個可靠的車夫,我們要去商都。”
碧雲天道:“不必雇馬車和車夫,我已經準備好了。”
劉萋萋一怔,側頭看他。他容顏俊美,笑容明朗,讓人心裏暖絲絲的。劉萋萋再次發呆,回過神來之後,自己心裏還有點懷疑,怎麽自己越來越容易看著他入神了?“你已經準備好了?”什麽時候的事?她怎麽都不知道?
碧雲天輕咳了一聲,臉上的笑容越發讓人移不開眼,“你要拿什麽?我幫你。”
兩個人說說停停,不覺醫館就到了。
遠遠地,一個十八歲左右的男子望見了劉萋萋和碧雲天,連忙衝了過來,臉上帶著焦急和擔憂神色,“劉姑娘!你怎麽回來了?”
望著少年顧不得羞澀而紅透了的臉頰,以及額頭上急出來的熱汗,劉萋萋心裏不由感動。“嗯,我回來拿藥箱,”又問他,“舒少爺,你怎麽會來這裏?”
舒勤春的臉上更紅了,“劉姑娘,藥箱你放在哪裏?我讓人幫你拿出來,你趕快離開這裏!找個地方躲起來吧!”
劉萋萋不解:“為何?”
“他們說你窩藏前朝餘孽,我爹已經收到命令,要把芳草醫館全部人捉住!”
碧雲天皺眉道:“芳草醫館有沒有私藏前朝餘孽,縣令派人一搜,立即能夠明了事實,你如今突然過來攔阻我們,到底是何用心?”不知為何,自從這個舒勤春出現,他心裏就感到不舒服。尤其是這人目光瞄向劉萋萋時,這種感覺更甚。
完全沒有留意碧雲天的些微異常,劉萋萋說道:“多謝舒少爺提醒,我知道了,你還是趕快帶著你的人離開這裏,以免惹麻煩。”說著,她繞開了舒勤春和他帶來的下人,走進醫館。
不過一個晚上沒有回來,原本井井有條的醫館就被翻得東倒西歪,許多珍貴藥材更是被趁火打劫,而其他正在晾曬的草藥則猶如野草,被人隨意丟棄了一地,更有碩大的腳印出現在其上。這些腳印如此清晰,劉萋萋不由緊緊擰起眉頭,心口疼得好幾次無法呼吸。這種感覺,她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再有,誰知道現在……
劉萋萋翻開馬棚的地板,尋出了她寶貴的藥箱。裏麵王當留給她的東西還在,鬱結的心才終於緩和過來。幸好,她早就料到會有今日,提前做好了準備。
“走吧。”劉萋萋招呼著碧雲天,無視跟著他們進來的舒勤春一行人,朝著正門方向走去。
舒勤春見狀,連忙焦急地喊道:“劉姑娘!千萬別走正門!我爹已經帶人來了,眼看就要到正門!你快從後門逃走吧!”
劉萋萋沒有理會舒勤春,她光明正大,為何不能從正門出去?聽到舒勤春的提醒,她更加理直氣壯地把腰背挺直,邁著堅定的步伐,穩穩當當邁向正門。
正門之外,正如舒勤春所言,塗州新上任的七品縣令舒洛帶著一群衙役已來到醫館門前。劉萋萋不由微微眯眼,她站在高高的台階之上,居高臨下與舒大人對視了片刻。舒洛一身官服,擺出了十分的官威,他正揮手喊衙役拿下劉萋萋與碧雲天,誰料自家兒子也從裏頭冒出來。於是,所有人全部動作都頓了一頓。
“逆子,還不趕快滾過來!”舒洛急吼吼瞪向舒勤春。不管舒勤春因為什麽原因出現在這裏,他都不願意看到這幅畫麵——兒子站在嫌疑人的身旁。
舒勤春身旁的下人亦紛紛低聲勸誘少爺,趕快脫離這麻煩事最是要緊。然而,舒勤春卻想也不想站到了劉萋萋身旁,朝著台階底下的舒洛低頭抱歉:“爹,請恕孩兒不孝,若不是劉姑娘妙手回春,兒子哪裏還能夠活到現在?她現在有難,兒子無論如何都做不到棄她不顧!”
劉萋萋一直沉默,凝視舒洛。而碧雲天則已靠攏到她身邊,手牢牢地牽住了她的手。劉萋萋心裏暖和了起來,唇角微微彎上。碧雲天沒有說什麽,卻選擇了與自己共同進退。這一輩子,能夠有這樣一個人相扶持,她很幸福。劉萋萋說道:“舒少爺,你還是趕快回到你爹身邊,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劉姑娘……”舒勤春眼睛裏噙著朦朧的淚意,他就知道劉姑娘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我不要過去!”正是因為如此清楚,所以,他才更要堅定地站到她這邊。“我知道你並沒有窩藏前朝餘孽,你一定是被人誣陷的!”
劉萋萋不由深看他一眼,上回她見到舒勤春的時候,與鄒靜之略有一番牽扯,當時的舒勤春幾乎處處落於下風。沒想到今天見到的舒勤春,全身上下無不散發出某種讓人心安神定的氣場。她的心裏一熱,扭頭看向底下的舒洛時,眼神帶上了羨慕,“舒大人,你有一個很好的兒子,希望大人能夠好好珍惜!”
舒洛不再勸說兒子,大手一揮,喝道:“拿下!”
舒家豈能因為一個逆子而毀掉所有?舒洛眸中的狠厲讓劉萋萋的眉頭不由蹙了起來。這一霎,她想起了自己的生父劉洋平。看到了劉萋萋眼底深深的厭惡,碧雲天握住她的手便緊了緊。感覺到了他的用力,劉萋萋心裏一顫,立時恢複了冷靜、平和。兩人手牽著手,站定在高處,靜靜地等著衙役蜂擁而上。
“得罪了!劉掌櫃。”衙役們衝上來,看似如狼似虎,真到了劉萋萋麵前,卻緩和了幾分動作。劉萋萋一看旁邊想撲過來恨不得替自己受過的舒勤春,心裏就明白:必是他的緣故。劉萋萋毫無征兆鬆開碧雲天的手,對衙役們道:“芳草醫館的掌櫃隻有一個,就是我,與旁人無關。”
舒洛滿臉陰沉,但他認得碧雲天曾是碧王府世子,雖然被貶為庶民,但在塗州一帶依然極有聲望。
“帶走!”看到劉萋萋乖乖束手就擒,他冷哼一聲,轉身走了。舒勤春傷心地在背後嚷叫,他也隻做沒聽到。
“萋萋。”碧雲天戀戀不舍瞅著劉萋萋,卻沒有多說什麽。劉萋萋雖然毫無征兆把他推開,他的心裏卻毫不覺得意外。她,又一次選擇了獨自麵對。
劉萋萋回頭,那些衙役看到舒勤春的眼色,也就沒有催促,隻是靜靜等在一旁。“替我好好照顧娘親,不要告訴她這件事情,問起我,就說,我先她一步趕去京城了。”她靜靜地叮囑道,沒有多餘的話。
碧雲天神色凝重,也隻能鄭重其事答應下來。望著劉萋萋漸行漸遠的背影,碧雲天但覺心頭酸澀,差點連手中藥箱也鬆脫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