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希望娘做什麽
她這麽說了,洪醫官自然不再理會碧雲天越來越難看的臉,“如此,我們便取個折中的辦法,我帶你進京麵聖,同時以此鐲號召天下醫師,為你會診!”
劉萋萋尚未答話,碧雲天已出言阻止:“你不能進京,一來路途遙遠,顛簸不得;二來你想要見你娘的事情我就不好安排了。”他知她心心念念想見芳姨娘,索性如此威脅。
劉萋萋聽了就是一怔,回過神來後,她淡然地對洪醫官道:“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洪醫官正惱怒碧雲天的阻撓,尚未另想它法,現在聽劉萋萋提起,不由問道:“什麽辦法?”
“把鐲子的樣子細細描繪成畫,若是到時有人不信,自可在為我解毒之時,親眼驗證。洪醫官覺得此法如何?”劉萋萋其實也不願隨洪醫官進京麵聖,雖然麵聖是一件令許多人羨慕和夢寐以求的榮譽,但是對她來說,卻是在浪費她僅剩無多的時日。
“芳夫人,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喝下這碗雞湯。”劉府芳草園中,呂嬤嬤皺起眉頭看著司徒流芳。自從收到親生女兒劉萋萋托人捎來的信後,司徒流芳就再也坐不住了。但是呂嬤嬤怎能眼睜睜看著她不顧身體?
司徒流芳眉間的憂鬱之色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這些年來一直未曾淡去。望著眼前的雞湯,她再次皺了皺眉,說道:“我還是不喝了吧,這雞湯可是廚房專門燉給二少爺喝的……”
“二少爺年輕,少喝一碗兩碗雞湯有什麽相幹?”可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立刻被呂嬤嬤不高興地打斷了。
十幾天前,劉銳權趁劉洋平升遷府裏個個開心,向房蜜討了歡心後,一頭紮入花街柳巷去鬼混。房蜜得知此事後,擔心會影響到劉府的官聲,特意叫他過去敲打了一番。但是劉銳權卻並未像從前那樣就此收斂,後來因與人爭風吃醋而大打出手。原本這事在塗州也是常有的,還不至於讓府裏人放在眼中,誰想到那公子雖是外地遊玩,卻是個江湖中人,隻是一刀捅來,劉銳權當堂就胸口湧出大片鮮血,倒在地上。那公子眼見失手殺了人,卻也不甚驚慌,趁著劉銳權身邊小廝驚慌不知所措時,帶著自己的人悄然走了。
劉銳權被抬回劉府時,傷口的血已經被小廝請來的大夫止住了,隻是大夫也吩咐了,日後要好好調養,否則容易落下什麽病根。房蜜原本不想多費心思在劉銳權身上,奈何他到底是自己名下庶子,雖不情願,卻也照著大夫吩咐,隔三差五地讓廚房燉雞湯給他喝。但是對芳姨娘,房蜜自然樂見她日漸消瘦至而香消玉殞,別說每個月的月錢沒有,就是一年四季的衣裝、首飾、頭麵等,連影子也不給芳姨娘看到。
至於寒冷的冬天,芳草園冷颯颯的,既沒有取暖的暖手袋,更沒有官邸人家中慣常用到的地龍。可以說,房蜜對芳姨娘的態度就是任其自生自滅。若不是從大夫那裏把芳姨娘的情況打聽得清清楚楚,房蜜還真想隔三差五給她添堵。而眼前這雞湯,就是房蜜故意為之才造成的局麵。
司徒流芳不舍得讓自己親生的骨肉受到半分的委屈,尤其是在房蜜故意讓她親眼看到劉銳權渾身血淋淋的樣子後,她心裏本來就十分愧疚,這麽多年以來,對劉銳權隻有生恩,沒有養恩。現在看到他變成這個樣子,心裏疼得都吃不下去飯。這時候還叫她喝雞湯,她如何咽得下去?
“正因為二少爺還年輕,而我……”司徒流芳歎了一口氣,自己也是個弱的,不知道何時就駕鶴西去了,隻是這話卻不好在呂嬤嬤麵前提起,免得又被她數落,絮絮叨叨地可以花去好幾個時辰。
呂嬤嬤一看她眉頭微微抽動的樣子,就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她立刻冷哼一聲,說道:“不喝可以,今天就不用出去見你的女兒劉萋萋了。”說罷,呂嬤嬤沉著臉將那碗雞湯重重放在案桌上,然後走了出去。
司徒流芳看了呂嬤嬤的背影一眼之後,終於端起那碗雞湯,慢慢地喝了下去。劉銳權再如何重要,也的確不差這一碗兩碗雞湯,而自己的身子……如果不喝下這些可以續命的湯湯水水,隻怕連撐到見劉萋萋的時候都不能。
劉萋萋“見”到司徒流芳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她知道司徒流芳出來一趟十分不易,可是卻沒有廢話,“看”著對方硬是隱忍著內心激動的臉,嘴角泛起極淡的笑容,輕輕地喚了一聲:“娘。”
司徒流芳隻覺得心房忽然被暖暖的柔情填得滿滿的。她溫柔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女兒。
劉萋萋今日梳著一個墜馬髻,發上有鑲嵌了小梅花的簪子,在斜陽融融的暖照下,更襯出了她頭發的烏黑與柔順。女兒身上穿著一襲粉紅色衣裙,有著精致五官的臉上,卻因為瘦削憔悴的容色,讓人看了心中又酸又痛。記憶當中,她的女兒是那麽勇敢、秀美。司徒流芳不由暗暗發誓,一定要想法子叫鄒府放了她的女兒,還要將女兒養得白白嫩嫩、人見人愛。
沒有等到司徒流芳的回應,劉萋萋心裏覺得古怪,卻坐在原地沒有輕易移動。她不能讓娘親看出自己有什麽不對,所以,她“看”向了司徒流芳的臉,低聲說道:“娘親,一年多沒有見,你瘦了很多。可是劉府苛待於你?”
“不,沒有,娘親一直過得很好。”司徒流芳猛然回神,嘴角掛上了溫柔的笑。她認真地端詳著已經有一年多未曾見麵的女兒,問道:“萋萋,娘親這麽久沒有到鄒府去看你,你心裏可有怪我?”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就好像手心裏捧著易碎的陶瓷,又恰好舍不得脫手給別人一般。
而這些,劉萋萋都不能看見。她仔細揣摩著司徒流芳問這句話該有的表情和心思,隨後露出了同樣溫柔的笑臉,微微地搖了搖頭,說:“沒有。我怎麽會怪自己的娘親呢?娘親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了。”她燦然的笑容,就像春光爛漫裏盛開的花朵,卻使躲在不遠處靜觀的碧雲天心頭發痛。他幽幽地歎了一聲:劉萋萋,她藏得真好。
為了不讓司徒流芳看出破綻,她讓他在自己的兩腿之間用銀針紮了十幾處穴位,使她看起來,就好像正常人一樣。而那雙看不到的眼睛,則沒有辦法可想。於是,她就用笑容來偽裝自己。
碧雲天緊緊地攥住雙拳,不讓自己一下子克製不住,發出了不該有的響動。可是,他的眼圈卻已經不知不覺地紅了。以至於流年在一眼察覺到的時候,都不敢再去偷看第二眼。
“你讓娘親感到慚愧……”司徒流芳忽然不敢再看劉萋萋的眼,她低垂下眸子,輕聲道,“那年你才五歲,娘親本來答應過你,要好好照顧你,還要看著我的女兒成親嫁人,然後生兒育女……”但是世事無常,她沒有想到自己在南王王府裏,莫名其妙中了毒,差點魂歸西天,直到現在都不知是誰人下的毒手。
劉萋萋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一雙眼睛雖然什麽都看不到了,可是,卻無法阻止她此刻美好的心情。真的很奇怪啊,本來以為最後見的一麵,自己會很痛苦,可能會傷心得掉眼淚。可是,她卻隻剩下了笑,心中滿滿的都是暖意。但同樣的,司徒流芳想要看她長大,看她成親嫁人,看她生兒育女,卻不可能實現了……
“娘,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看現在,看將來。”劉萋萋壓下了重重的難受,轉過話題,“娘,劉洋平已經升任清州知府,他們如何安排你呢?”
司徒流芳也不願意兩人見麵就談傷心的事,很配合的回答:“還能如何安排?像其他官家一樣,放在院裏,直至終老罷了。娘親隻是後悔當年,讓人算計,不想看到你也走我一條路。可惜我還是來晚一步,你還是被她送給了鄒府……”如果她當時快點趕到,事情就不會像今天這樣不可收拾了。
劉萋萋笑了,“娘,我跟鄒府沒有任何關係。”她知道司徒流芳不會相信,就將房蜜如何利用劉銳權是自己親兄長的事情要挾自己,如何逼迫劉銳權給自己下春藥,如何李代桃僵讓自己取代了劉惠香,送給了鄒府老太爺,同時也送給了鄒靜之;最後自己是如何脫身,並沒有身契文書在鄒府,娓娓道來。
她聲音輕輕的,講起這樁樁件件來,就好像不是在說自己,而是在講故事一般。可是說者仿佛無心,聽者卻心潮澎湃。司徒流芳默默垂淚,卻終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作為劉萋萋的生母,她最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卻沒有在她身邊,這實在是讓她心裏越發感到愧疚、難過。
“我說這些給娘親聽,並不是希望娘親愧疚和難過的。”雖然看不到司徒流芳,可是劉萋萋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在她頗顯冷情的安慰下,素來淡然的司徒流芳很快就從善如流地平複了激動的情緒,“那你希望娘做什麽?”司徒流芳手裏捏著帕子,溫情脈脈地望著對麵的劉萋萋。
此時的劉萋萋一臉安詳,她胸有成竹的樣子使司徒流芳一下子拋卻了剛才的恐慌、難過、愧疚和痛苦。長大之後就不在自己身邊的女兒,渾身都散發出一種想要保護家人的力量。司徒流芳忽然心裏塞滿了濃濃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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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萋萋希望司徒流芳做什麽呢?往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