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 若是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躺在溫軟的床榻之上,劉萋萋閉著雙眼,但是卻久久不能入睡。禮部的人已經來知會,明天開始就得準備和親的事了。從明天開始,自己就不再屬於自己,行為處事都得要按照兩國友好關係原則來。想著離開的雲王,心裏就總覺得發慌,不知道為什麽會擔心。身邊也沒有一個可以說得上話的人,有什麽事情也隻能一個人悶在心裏頭。實在睡不下去,她索性披衣下了地,來到院中,仰望寒空中散綴著的星星,重重地呼了一口氣。
“公主有心事?”
一個聲音自後麵傳來。
劉萋萋回頭,黑暗裏,一個矮了她大半個身子的黑影慢慢地現出來。“謝世子?”
回答是點一下頭。
貼身侍衛把他推到她的身旁,便安靜地退下。
“你怎麽會來這裏?”忽然想到這是很冷的夜裏,劉萋萋不由有些擔憂,這具身體承受得住嗎?微光下,他還是一襲白衣,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進屋裏說吧,冷。”劉萋萋不自覺地說道。
可是進屋就得要跨過高高的門檻,謝世子是坐在輪椅裏。走到門口,劉萋萋才有些懊惱地站在那裏,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對不起,我忘記了你是坐在輪椅裏……”低低的聲音傳來,卻能夠融掉大部分的寒冷。謝世子心頭忽然一暖,自己推動輪椅到了門檻邊上,“無妨,我還能走一兩步。”
劉萋萋抿了抿唇,便見他果然從輪椅上站起身,顫顫巍巍地跨入門檻。隻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額上、手背上的青筋便突兀地隆起,汗也把額頭占去了。她站在邊上緊緊地咬住下唇,看到他一跨進去,連忙把輪椅拖進來。
“咚!”重重地坐在輪椅上,謝世子便隻顧得喘氣了。
屋子裏靜謐了很久,那白衣翩躚的背影忽然說道:“別再咬了,再咬下去,該出血了。”劉萋萋愣了一下,仿佛沒有明白他的話指的是什麽,直到注意到對方側頭轉過來的視線處,她才有些轉過神。不無尷尬地鬆了牙齒,“你來找我什麽事?”
“你並不願意嫁給我。”謝世子看著她,目光卻像穿透了她的靈魂。
有一擊即中的感覺,劉萋萋恢複了往日的淡漠神情,“你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為了兩國友好關係,我一定會嫁給你,所以,你不必擔心!”
她的口氣有些僵硬,心裏必是不願的。謝世子心裏微微歎氣,“剛才為什麽要可憐我?”
“什麽?”沒有明白他所指的是什麽,劉萋萋目光直直瞅著謝世子。
謝世子卻不再看她,頭轉向另一處,目光仿佛是十分幽遠的,連聲音也幽遠得好像在做夢,“你怕我凍著了,又怕我跌倒——我並不是一個需要被可憐的人。你,應該知道,一個被可憐的人,是不可能將世子府打理得這樣井井有條的,所以,我用不著你的可憐。”
她剛才的所作所為在他眼裏,原來是這樣子的嗎?劉萋萋心裏疑惑著,脫口而出道:“我並沒有可憐你!我隻是從你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
“你自己?”謝世子轉過眼來,原本應該孤傲的眼底已經抹上了一種叫做驚訝的東西。
話出口,自己也吃了一驚。怎麽會和一個並不熟悉的人說這些話?劉萋萋微微垂眸,沉默了片刻,然後是回味一樣的苦笑,她輕聲說道:“不錯,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你的當年,也似我這般?”希冀的光讓謝世子如同換了一個人。如此說來,自己或許還有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劉萋萋卻沒有發現這一點,仿佛沉浸在對往事的執著裏,低低的聲音卻將謝世子心裏剛剛被點燃的希冀的火苗掐滅了,“我的腳也曾經不良於行,那是我最黑暗的時光,也是我與命運搏擊得最激烈的時光。我的腿是因為中毒而致殘,可是我卻從來沒有灰心過……就是那樣,我治好了我的腿。所以,當別人說不可能的時候,恰恰就極有可能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兀自回憶著,眼角的餘光不經意掠過去,才猛然發現聽的人不知何時已低垂著頭,半天沒有說話。是她說錯了什麽嗎?劉萋萋不由問道:“謝世子,你怎麽了?”
這一句輕輕的問話,已經是將對方當成了知己,從此以後,便甘願風雨同行、禍福同享。
謝世子艱難地抬起頭,原來隻是自己的不死心,卻怪不得劉萋萋傷了他的心。唇邊浮現微笑,謝世子微微搖頭,“我沒事,你大婚那天,我會來陪你。”說完,把掛在脖子上的哨子放到嘴邊,輕輕地吹了一聲。
片刻後,那貼身侍衛現身,將謝世子連同輪椅一並搬了出去。直到謝世子離去很久,劉萋萋還在發呆。她想隨著他追出去,隻問他一句話,他特地前來,就是為了要告訴自己,大婚那天會來陪她嗎?
但是,為什麽呢?
第二天陽光甚好,禮部的人一大早便過來了。劉萋萋便如同木偶一般,由著那些人擺弄著自己,心裏不悲不喜。來給她梳妝打扮的嬤嬤時不時勸她,但卻不知她所有的笑容都被留給了那心裏愛著的人。
時間猶如白駒過隙過得飛快,盡管在劉萋萋的心裏,這段時間難熬得幾乎讓她發瘋。不管怎樣,和謝世子拜堂成親這一天,竟然就到了。無數的人走馬燈一般圍著她轉,稱讚著她的美麗、大氣。然後,被送上華麗的馬車。護送她前往謝世子府的,是大將軍左合。這一次,藍夭國的誠意簡直讓人無可挑剔。難怪世子府老夫人也垂淚歎道:“你也算是個有福氣的了。”
送親隊伍剛要開動,左合忽然下令暫停。
看來是有人蓄意阻撓這場婚事。從無邊的遐想中回過神來,劉萋萋便聽到了送親嬤嬤與左合部下爭吵的聲音。她輕輕皺了皺眉。大喜的日子裏,這些人卻故意要給她難堪,真的以為自己是個懦弱的。
“將軍,這與禮數可不合,新娘子一旦上了喜轎,就不能夠停下來!再說了,這可是兩國和親的大事,將軍就是說破了天,也不能壞了這規矩!”劉萋萋悄悄撩起車窗的簾子往外看去。嬤嬤們倒是盡職盡責,一個個掄圓了膀子,將喜轎圍了個水泄不通,就是不讓左合他們靠近。
左合皺眉,站住腳,“本將軍現在懷疑你們當中有人是奸細,來人,誰再敢阻攔本將軍,全都綁起來!”一聲大喝,倒是震住了幾個嬤嬤,可還是有嬤嬤沒有讓開。軍士立刻過來將人拿下。
將外麵的情形看在眼裏,劉萋萋不由舒展了眉頭。左合的所作所為她並沒有反感,隻是有些意外他到底有什麽事情非要在她和親之前說?掀開車簾,劉萋萋頂著大紅的蓋頭問道:“大將軍何事?”
左合不想她親自掀開車簾如此大膽,仿佛吃了一驚,愣了一瞬,隨即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你先看完,若是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遲疑了一下,還是立刻把書信接過來。若非天大的事情,左合也不會親自過來吧。手微微顫抖著打開書信,匆匆看了幾眼後,劉萋萋重重地呼吸了一下,“大將軍真是煞費苦心,不過,本宮既然敢來,就沒有想過要回去。”
左合沒想到她看完信的內容後,居然還能如此鎮定,“你真的決定好了?吾皇是個開明的君主,此時你若反悔,一切還來得及!”又壓低聲音道:“過了這村可沒那店了!想要破壞這場婚事的大有人在,本將軍不能確保隨時都能護你周全!”
其中凶險早有料想,此刻退縮恐怕也來不及。自己隻是砧板上的肉,現在退了,就是向那些勢力示弱,隻會讓人更加輕視。主意打定後,劉萋萋將書信撕了,撒在兩人的麵前,她低垂著雙眸,誰也無法看清她現在是什麽心情,“時辰已到,請大將軍開路吧!”
“好!”沉默了一瞬,左合低低地應了一聲,沒有理會落在身上的那些紙屑可能有損他大將軍的威嚴。
因為是兩國和親,所以道路早就被封鎖了起來,隻讓一些百姓站在道路的兩旁,由侍衛圍成的警戒線攔在人群的前麵。一隊隊軍士手執擦得發亮的武器,“篤篤篤”步伐如一地走在隊伍的最前麵。他們披紅戴綠,就連槍體也係著紅紅的綢帶,為這次和親增添了不少喜慶。
為怕再有人叨擾,幾個嬤嬤本是隨在喜轎兩側的,這時就分派了幾個占了馬車夫的位置,另有一個則挑起車簾鑽進喜轎。覺得此舉甚是不妥,馬車夫位置上的幾個嬤嬤連忙阻攔,可那人身形靈活,早覷準了空隙鑽進去,還說是要近身保護和親公主。外邊的人雖然覺得這樣不合規矩,但是非常時期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由他去了。
察覺到有人不問而自闖而入,蓋頭下的雙眸微微一冷,手掌裏已多出一物。劉萋萋尚未做聲,就覺一陣寒風刮來,她下意識把頭一偏。那人見一刺不中,倒也不慌,卯足了勁再刺。劉萋萋已看清楚那是個假扮嬤嬤的男人,手中握的短匕有些特別,像是原來環成一個手鐲,用的時候就被強行拽直了。
因為車隊一直行進,有些個顛簸晃動也算正常,所以在喜轎裏麵的打鬥聲並不激烈的時候,從外麵不仔細觀察的話,根本不知裏頭發生了什麽。
該死,抓到手裏的不是毒藥!忘記這是新嫁娘的衣裳,不是自己平常穿的衣服!知道憑一己之力無法與敵人周旋,劉萋萋一麵大聲呼救,一麵把藏在身上的毒藥捏在手裏。那人連續刺了幾次都不能傷到劉萋萋,也就沒有了耐性,再加上外麵總有個聲音焦急地催促:“快點!”他索性丟了匕首,一抓自己胸前,竟是掏破那處。眼前立即白霧蒙蒙,嗆鼻的毒藥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