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見父
突然有聲音埋怨:“哭什麽?老子還沒死呢!”卻是醒來的王當。
劉萋萋詫異,扭頭淚眼汪汪看他。原來,王當誤會劉萋萋在為自己死去難過而流淚。
王當給自己雙腿止痛止血,見劉萋萋看他點穴手法目不轉睛,突然心動,麵上和緩,“叫我師父。”
劉萋萋擦一把眼淚瞪著王當,完全不曉得這怪人什麽意思,“我為什麽要叫你師父?”
王當低頭,看傷口處黑色不斷蔓延。原來果斷斬腳,也無法阻止毒液流遍全身,老道所用之毒果然狠辣!“我是殺手,同時奉命刺殺南王與碧王府世子,沒想到,卻在此處遇到那可惡老道,便想一並鏟除。誰知……”
劉萋萋滿臉疑問,“殺手?南王?世子?老道?他們是誰啊?你為什麽要殺他們呀?”隻覺其中似曾熟悉,但又無法想個明白。
王當自知時間不多,“我殺戮太多,所以老天懲罰。小娃娃,你叫什麽名字?”
劉萋萋不滿意他不回答自己問題,可卻無法拒絕人家問她名字,“我叫劉萋萋。”
王當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眼中卻有喜色,“什麽?你就是劉萋萋?”
劉萋萋道:“我不是劉萋萋,難道你是劉萋萋?”
王當歎息一聲:“看來,這卻是上天的安排了……”神色一整,“劉萋萋,跪下。”
“我不。”劉萋萋想也沒想。
王當嚴肅道:“王氏絕技,從今日起,傳給劉萋萋。王當殺戮深重,愧對祖先。”說罷,麵朝南跪地,咚咚磕頭。
劉萋萋見他衣衫血染,自斷的傷腿尤棄在冰冷地上,此人說不出的孤單寂寞,她心中竟油然生出一股哀痛,爬到王當身旁,也跪下來咚咚磕頭。
王當舒緩一口氣,掏出懷中朱漆錦盒與劉萋萋,“這是王氏絕技,望你不負為師重望,日後定要發揚光大。”劉萋萋隻覺眼睛酸澀,呆呆接過錦盒。王當卻已發力拍向自己的天靈蓋,當堂死亡。
劉萋萋兀自抱著錦盒發愣時,男孩兒卻已蘇醒,發出痛苦呻吟。劉萋萋爬到他身邊,見他臉上髒汙一片,便放下錦盒,掏出手帕擦拭,男孩兒卻抬手擋開:“別碰我……”劉萋萋一時呆住,男孩兒想要撐起身來,奈何傷勢過重,根本動彈不得。
劉萋萋就哼一聲,看他苦苦支撐時咬牙皺嘴的古怪模樣,她撇嘴道:“誰願碰你?好心沒好報!”
北風呼嘯,石橋上血腥味隨風而散。幾匹快馬風馳電掣而來。劉萋萋伸開小手攔在石橋中央。快馬迫不得已停下,馬兒嘶鳴聲中人立而起。坐騎上的人待看清攔路者是個小女孩子,不由露出詫異神色。
隨後一輛圍得嚴嚴實實的四輪馬車穩穩當當駛來,見狀詢問:“何事?”
翻身下馬的騎馬人已發現老道和王當死屍,另有幾名乞丐死於石橋底下。聽到問詢,快步行到馬車跟前稟報:“主子,屬下已經查明,藏匿於烏鎮劉府的煉丹老道,正是此人!”伸手指向地上老道,“另外一名是刺客,顯然是中了老道的丹藥之毒,想來受不了毒發之痛,自拍天靈蓋而死。”
馬車內一時無聲。
“主子?”屬下隱約聽得裏麵傳來微弱呼吸,知道不是主子的,也沒太在意。
“嗯,可找到世子?”馬車內終於有男子沉聲問道。
屬下轉目四顧,幾次掠過地上躺著的男孩兒,以及站在石橋上仍舊攔住他們去路的劉萋萋,終於搖搖頭:“沒有!”
一隻大手掀開簾子一條縫來,劉萋萋望不見裏頭情形,隻大聲央求:“救命!”
車裏人發話道:“攔下過路車,送她回家!”
屬下一怔,卻也隨即應下。
劉萋萋被屬下扯起衣領丟到一旁,眼睜睜看著馬車駛過眼前,駛過石橋,駛向遠方。“喂,你們!”求助無果,劉萋萋氣得跳腳大哭。卻見那屬下不知從何處找來一輛牛車,“小丫頭,你住哪?”劉萋萋見狀頓時破涕為笑,指向地上男孩兒,“我要帶他回去!”又指向石橋底下,“還有他、她!”
屬下沒太在意,其中一個說道:“不過是乞丐,沒爹沒娘,而且已經死了,帶回去作何?”
劉萋萋倏地抬頭,兩眼竟亮得驚人。她大喊大叫:“你們敢不聽主子話!你們敢不送我們回家!?”
這小女孩子不過七八歲,竟能洞悉他們心思。想想剛才主子的吩咐與聲音,唯有聽從劉萋萋調度,將男孩兒還有小亮兄妹一並放上牛車,送返齊府……
塗州縣令劉洋平最近特煩。因為,在他管轄了五年的塗州境內,一日之間竟然發生了幾樁命案。年年因為寒冬被凍死、因搶禦寒之物、食物被打死的人少說也有十幾二十例,但縣令從來沒有如此頭疼過。
而今年冬天,情況有所不同。
來報案的,是齊家大老爺。齊家大老爺是塗州首屈一指的富裕人家,聽說剛捐了個官,官職和縣令差不多大,隻是還沒有到任罷了。
縣衙裏的捕快迅速出動,沒過幾天就查明了案件始末。縣令大喜,親自帶領縣衙捕快還有仵作同往齊府。
案情經過是這樣的:劉萋萋和寶寶在樹林子遇到的乞丐圍毆致死事件,是乞丐為了爭奪過冬糧食而大打出手所致,並非有意殺人。而石橋底下小亮兄妹死亡事件,也是如此。
齊家大老爺微眯雙眼,看向一臉正氣嚴肅的縣令大人,心裏忍不住冷笑。如此結案果然神速,但也不能這樣草菅人命吧?
看到齊家大老爺似笑非笑望著自己,劉洋平有點心虛,快過年了,誰不想安安穩穩過年?自己如此神速辦案,可不正好遂了富戶心意,所以幹笑遮掩心中的尷尬。奇怪了,他怎麽突然感覺尷尬?難道是因為旁邊還有兩個孩子目光灼灼,在盯著他講話?
劉洋平忍不住悄悄低下視線掃過旁邊兩個孩子,似乎有意無意問道:“齊老爺,這酒也喝了,他們可以退下了吧?”
分明就是不想要這幾個多餘人聽嘛,卻說得好像他齊家大老爺不對似的。齊家大老爺心裏冷笑一聲,目光看向寶寶和劉萋萋,劉萋萋今天有點古怪,盯著縣令大人的臉看得非常仔細,眼睛黑白分明。
齊家大老爺道:“照縣令大人的意思,那些乞丐都是因為打架死掉的咯?”劉洋平感覺虛汗冒頭,想要以袖拭汗,偏偏發現劉萋萋一眨不眨盯著自己,尷尬地咳了一聲後,終於把手又背到身後去。
“齊老爺厲害,齊老爺真是一語中的啊!”劉洋平溜須拍馬屁的功夫日臻成熟。
齊家大老爺聽得手背上起雞皮疙瘩,但是臉上不為所動的樣子,哼,想裝?他也會,“那依縣令大人之意,小亮妹子肚皮上的匕首,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這個這個……”難得縣令大人說話打結,跟來的捕快仵作們心裏是說不出的鬱悶啊,他們中的好些人,都好想大聲喊出來,“大人,此案另有隱情!”可惜,拿著那點俸祿養家糊口不容易,尤其,要過完一個又一個的冬天,是多麽的難上加難。
“嘿嘿,匕首的事情嘛,”劉洋平拖長了聲音,臉上露出神秘表情,“齊老爺知道的。”
齊家大老爺頓感莫名其妙:“哦?此話怎講?”
“根本就沒有什麽匕首嘛!”劉洋平說得斬釘截鐵。若不是親眼目睹的人是劉萋萋和寶寶,而齊家大老爺信了兩個孩子的話,那麽此時劉洋平的話和表情動作,當真不會讓人懷疑半分。
齊家大老爺饒有興趣的問道:“沒有匕首?”
劉洋平捋須頷首,“不錯,那不過是小孩子嚇到,一場誤會而已。”
誤會……而已……
劉萋萋沒有聽懂什麽誤會不誤會,隻是聽到對方說她是“小孩子”時,心裏是說不出的難過。劉萋萋伸手摸了摸貼身藏在懷裏的畫像。眼前這人,留著山羊胡子,笑起來一副和善的樣子,真的很像畫像上的人。畫像上,寫有“父親劉洋平”幾個字。做乞丐這幾年,她逢人就問這幾個字是什麽,漸漸地認識不少字。
劉洋平繼續賣弄道:“……隻是一根樹枝,剛好插到那小乞丐的肚子上,仵作已去驗過屍,那小乞丐就是餓死的,哪裏是被捅死的?”說到這裏,叫過一個仵作和另外兩個捕快,“你們把當時情形說一遍給齊老爺聽。”
好吧,領人俸祿,拿人手短。不出劉洋平所料,幾個仵作捕快簡單幾句,這事就此揭過。
送走了縣令大人,寶寶咬牙切齒:“真是氣死人了!萋萋……”轉眼卻看到一旁的劉萋萋,呆若木雞站在那裏,雙眼明顯走神。
聽到耳畔傳來寶寶大叫,劉萋萋黑白分明的大眼才動了動。看到她恢複過來,寶寶和齊家大老爺都鬆了一口氣,這孩子是被嚇壞了呀。
………………題外話……………………
觀眾:死了這麽多人,劉萋萋一個娃居然不害怕,你寫得也太假了!
低語:劉萋萋是個娃沒錯,可她行乞三年可不是蓋的,每年凍死餓死的慘狀她沒少見。這個就不用我寫了吧?大家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