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白袍子男人
劉萋萋十個月時,萋萋娘還在漿洗衣物,忽然肚子大痛。 “哇啊哇啊——” 隨著震得破廟嗡嗡作響的宏亮啼哭聲,萋萋娘全身大汗昏了過去。醒來,發現不見了剛出生的嬰孩,也不見了牡媽。 牡媽諂笑著,把剛出生的劉萋萋賣給了人口販子,從此在烏鎮消失。 萋萋娘嚎啞了嗓子,哭幹了眼淚,最後昏倒在路邊。路上,追逐的孩子拿石子丟她;無聊的叫花子用棍子戳她;就連路過的男女也用口水啐她。 忽然一場大雨鋪天蓋地砸下。 孩子還沒找到,不能放棄。萋萋娘爬了起來。 避雨的人們看到,都驚詫不已,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快看哪!她爬起來了!” “不是已經死了嗎?” …… 這些,萋萋娘統統聽不見。縈繞在她耳邊的,隻有嬰孩一聲又一聲震破屋宇的啼哭。 人販子把劉萋萋交給胖女人,“剛生的,養好了,好賣錢!”胖女人“哎”了一聲,把女嬰抱到屋裏去。 屋子裏已有好多嬰孩,擠在一地秸稈鋪成的床上麵,幾乎占據大半個狹長屋子。 胖女人說:“乖乖聽話,姑奶奶就送你到好人家去。”她的凶樣把嬰孩逗樂了,胖女人竟多了幾朵笑容,“好孩子。”把劉萋萋放到一張小床上。 小小的劉萋萋滿足地睡去,又被屋頂上傳來的“砰砰”聲弄醒。屋頂上破了個大口,碎屑灰塵不斷掉下來。上麵有兩個人用劍在打鬥,一個是人販子,另一個是白袍子男人。 找不到孩子,萋萋娘不知不覺來到一個大風處。 前麵站著個白袍子男人,背對萋萋娘,沒等她過來,就喝道:“不許過來!” 萋萋娘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站住腳,身體卻抖得厲害。 能不抖嗎?天還沒亮,剛生下劉萋萋,就發現孩子被人抱走,牡媽也不見了。她四處找,昏倒又被雨水砸醒。爬起來,繼續走、繼續找,一天下來,直到黃昏,顆粒未進,滴水未沾…… “砰!”萋萋娘一頭栽倒在地。 響聲驚動了站在懸崖邊上的白袍子男人。回頭正欲罵人,張了口卻又閉了嘴,握起拳卻又鬆了手。深呼吸,慢慢走過來。單膝跪下,伸指探向萋萋娘鼻子——還有氣,沒死。 “砰!”白袍子男人忽然一下子坐倒在旁。 響聲驚醒了萋萋娘。她掙紮著爬起,額頭上還流著血。她側頭一看,頓時驚得愣住,張著口,發不出聲音。 白袍子男人二十歲上下,麵目俊秀,濃眉毛、大眼睛、鷹鉤鼻,臉上還帶有嬰兒肥。 本應意氣風發的青年,此刻卻臉色發白,唇色泛白。鬢上紅花歪插,頭上玉簪歪斜,腰間的香囊已經掉落,那鮮紅欲滴的袍子還貼身穿著。 一個新郎官,本該喜氣洋洋的。可是,他為何神色如此暗淡?表情也透著絕望與冷漠?他的眼本該明亮透徹,可萋萋娘卻沒有看到青年人該有的飛揚神采。 最可怕的還是他的胸口上。 那裏居然插著一把匕首,把柄留在外麵。把柄上,還留著手握上去的血痕。因為衣裳血紅,萋萋娘一時無法分辨,那裏是否在流血。 餘暉打在兩人身上,絕望與絕望相互輝映。 白袍子男人忽然笑了。 在這種時候,本應慌亂害怕,他怎麽笑得出來?萋萋娘驚愕地看著他。白袍子男人卻並沒看她,從嘴裏發出的是絕望的自嘲聲:“沒想到臨了,竟還有人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