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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最後一世情劫 16

  16最後一世情劫(16)


  巨幅畫像上,身著金邊玄袍、骨簪高束長發的鬼帝高坐在伏地盤旋的黑龍上,肌膚蒼白,仿若長久不見日,雙瞳赤色猶如火煉,右半邊臉上印有一道赤色符咒,猙獰卻又帶著詭異的美感。


  他左手持著白骨作柄的烏色拂塵,右手握著赤紋重劍‘縱春秋’,縱春秋劍尖邁入大地,引得地裂石崩。


  鬼帝雙腳旁站著兩個手捧墨蓮、唇紅齒白的童子,身長不過三尺,笑容真卻透著邪詭之氣。


  鬼帝麵容與鄭思如有七分相像,若鄭思如是少年模樣,鬼帝便是成年男子,除卻無雙豔麗外,更多些幾分陰冷可怖。


  雲若睜大雙眼,震驚道:“柳仙君畫技果然非同一般,這追殺令的圖畫竟也如此細膩!”


  鄭思如本以為她驚歎的是自己,沒想到先誇了柳宜均,熾熱心頭仿若被澆一盆冷水,“這是重點麽?”


  雲若回神,趕忙識趣問道:“如官,這果真是你?”


  “怎麽,不像?”


  雲若沉思一會,“仔細看看,長得挺像,隻是感覺不大一樣。”


  “這身體才修煉了幾百年,自然和真身比不了。”鄭思如語氣頗為遺憾。


  “那你以後是不是要回到真身去?”


  “那當然。”


  “啊……”雲若不知為何,心中有些不情願。


  鄭思如挑眉,猜到她所思所想,玩笑道:“怕我不記得你?”


  雲若輕哼一聲,扯了扯他的頭發以作懲,而後仔細端詳巨畫,饒有興致道:“我從前看書,書上鬼帝最得力的屬下是‘一黑一白二童子’,即黑龍郎君、白骨郎君和日月童子,原來都是真的。”


  “呦,了解還挺多。”


  二人觀畫完畢,不敢逗留界,禦劍踏上行程。


  一路上,雲若有問不完的問題,鄭思如口幹舌燥地應對。


  “如官,書上日童子喜歡白晝哭泣,月童子喜歡夜裏狂笑,是真的嗎?”


  “日月童子是一個人,他腦子有病精神錯亂,喜歡鬼哭狼叫,鬼域都管他叫明。”


  “如官,書上黑龍郎君和黑無常是兄弟,是真的嗎?”


  “黑龍是龍,老範是人,物種都不同,當然不是兄弟,不過他們關係挺好。”


  “如官,書上白骨郎君貌美如仙,惹得許多鬼女傾心,是真的嗎?”


  “……我手裏那把拂塵就是他,你沒仔細看麽?長個杵子樣,哪兒來的貌美如仙?”


  “如官……”


  “你有完沒完?”


  雲若憋得臉紅,支支吾吾問他:“我最後問個問題……呃,書上,你在鬼域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個侍妾,鬼域十二城中有一城名為‘儲嬌城’,專門用來安置你看上的女子,上至仙子,下至鬼怪,環肥燕瘦,各色各樣都有,是……是真的嗎?”


  其實書上還鬼帝一夜能召百人侍寢,勇猛堪比界的玄檀仙君,但雲若不敢。


  鄭思如臉都黑了,“你都看的什麽書?”


  如今三界文壇風氣一不如一,當真是開局一支筆,內容全靠編。


  雲若嗯了半晌,聲道:“傅六寫的《鬼域秘話》,以前驚鴻派師姐妹睡前傳閱著看的。”


  鄭思如嘴角微抽,“驚鴻派什麽風氣,把你帶成這樣?你若對鬼域有興趣,我恢複真身後就帶你去逛。”


  雲若有些遺憾地哦了聲,卻忽然眼又亮了,“起驚鴻派,咱們回去看看吧。”


  反正也要找個落腳處,思前想後,驚鴻派竟是最好去處。


  *

  行至魏國時,人間正至冬,落葉零星,幾乎落光,留下光禿禿的枝幹。


  街上依舊熱鬧,來來往往的人裹著棉衣,搓著手,麵上都被凍得通紅。


  街道兩邊是叫賣東西的商販,快到元日,他們想趁著最後幾多賣些東西。


  “如官,放我下來吧,我能自己走。”


  他二人這般在大街上太顯眼,雲若十分不好意思。


  鄭思如也沒拒絕,扶著她慢慢落地,“你心些。”


  雲若扶著他的胳膊站定,雖然身子還虛弱,但應付普通行走綽綽有餘。她低頭時看到鄭思如微紅的手,輕輕碰了碰,發覺十分冰冷,問道:“你是不是很冷?”

  鄭思如抬手看看,十分不屑,“這哪算冷?我就是不用靈氣,裸著上雲渚雪山都不會皺一下眉。”


  雲若被他逗笑,走到包子鋪前,從腰間錦囊中摸出幾枚銅錢,遞給老板,買了兩個包子。她塞給鄭思如一個,“暖暖手。”


  這家鋪子的包子蒸得很大,且剛出爐,冒著騰騰熱氣。


  鄭思如皺著眉接過包子,熱騰騰,確實很暖和,他掐了掐,還軟呼呼的。


  他沒吃,抬眼望雲若,見她雙手捧著油紙包著的包子,已經咬了一大口,巧的腮幫子鼓囊囊,像偷吃糧食的倉鼠。


  玩心乍起,鄭思如伸手掐住她腮幫子。


  雲若眉間泛起一絲羞惱,含糊不清道:“你幹嘛……”


  鄭思如拇指腹輕輕劃過她唇角,擦去麵屑,還搖著帶著麵屑的指腹展示給雲若看,“看看,隻有三歲孩才會把食物吃到嘴邊,以後叫你雲三歲如何?”


  雲若好不容易把嘴裏的咽下去,卻被他一通嘲諷,瞬間感覺手裏包子都不香了,“你比我還幼稚,你是鄭一歲!”


  “笑話,我活的數比你吃過的米都多,你連那種三無話本都信,可見笨得很。”


  “你才笨,誰信了!”雲若見他聲音略大,引來旁人目光,更是又羞又氣,不禁捶了下鄭思如的肩。


  鄭思如哎呦了一聲,垮了半邊身子,“我背你一,累都累死了,你還打我肩。”


  “啊?”雲若趕忙收回手,幫他捏肩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


  鄭思如看她十分認真伺候自己,憋不住笑了出聲。


  雲若捏著捏著意識到不對勁,“好啊,你耍我?”


  她不再留情,捏了把鄭思如耳朵,鄭思如當然不會站著給她捏,腳底開溜向前跑去。兩人一個跑,一個追,生龍活虎,全然不似剛曆一場惡戰。


  跑著跑著,鄭思如手滑,包子從油紙裏脫出,又好巧不巧,包子命喪他靴下,一時間白皮沾灰,碎肉滿地,鮮汁橫流,好不淒慘。


  幾乎一瞬間,鄭思如從頭到腳都麻痹了。


  ……草。


  他猛然回想起慘死在他肩下的生辰禮物——花燈。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看見雲若忽然慢下來的步伐和怔愣的神情,鄭思如沒多想,趕快蹲下去,一邊嫌棄一邊把碎包子趕快拎回油紙裏。


  誰知道雲若呆了呆,而後噗嗤一笑,“笨還是你笨,都這樣了還撿它幹嘛?”


  罷,她使了清潔術,把包子屍體清理走。


  鄭思如手僵在地上,半晌才長舒一口氣,活動活動僵硬的手腕。


  雲若看他傻裏傻氣的舉動,也消了氣,又踱步走回他身邊,“雖沒什麽,可你要賠我包子。”


  鄭思如心情平複下來,正是大方的時候,於是誇口道:“賠就賠,莫一隻,就是十籠我也賠得起。”


  *

  當他麵無表情端著十大籠屜包子站在驚鴻派門前時,他想回到過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堂堂地界叱吒風雲的鬼帝,此時像個送包子的販。


  雲若忍笑敲門。


  “來了來了!”裏麵傳來玉姬熱情的回應。


  明明分別沒多久,卻覺好久未聽聞這聲音。


  開門後,玉姬愣住,打量一番身上穿著落魄嫁衣的雲若,“若?你怎麽回來了。”


  雲若一把抱住她,顯然十分開心地喊道:“玉長老!”


  玉姬驚訝地話磕絆起來,“若,你你你能講話了!”


  雲若點頭,“是如官治好了我,我現在能聽得見,也能話了。”


  “鄭少俠?”


  鄭思如被包子籠屜遮住臉,聽到她二人在討論自己,歪頭露出臉,朝玉姬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唇角。


  玉姬看到鄭思如一瞬,朱唇微僵,她拉著雲若進門,“你倆快進屋吧,大家夥吃飯呢。”


  雲若跟在玉姬身後,時不時瞥一眼麵色麻木的鄭思如,心中泛上一絲愧疚,扯扯他袖子輕聲道:“對不起啊如官,可這也是你自己應承下來的,我得相信你不是……”


  鄭思如麵色更沉。


  雲若趕忙挽著玉姬往前快速走去。


  邁入主屋一瞬,熱騰騰的香氣撲麵而來,席間觥籌交錯的聲音驟停。

  “若妹子?!”楚靈兒率先打破沉默。


  隨之而來的是七嘴八舌驚喜萬分的“師妹回來了!”


  柳月和楚靈兒還用神識和雲若溝通,雲若於是張口一一喊了眾人。


  楚靈兒她們還沒能因為得知雲若恢複五識而欣喜地熱淚盈眶,便猛然聽到鄭思如的名字。


  熱絡的氣氛瞬間凝結成冰。


  有人聲道:“鄭師弟快四年沒回來了吧……”


  雲若趕緊幫鄭思如一籠籠放包子,分給師兄師姐們,解釋道:“如官他雖然看著凶,其實心裏記掛著大家,這些包子就當久別重逢的見麵禮。”


  玉姬回過神,趕忙安排她二人入座。


  眾人座席中間放了好大的溫鼎,煮著牛羊肉,因添了蔥薑蒜胡椒,香氣四溢。


  “今日冷,崔師兄準備的暖鍋,你們也快吃些暖暖身子。”柳月熱情招呼著,把加了辣椒、香油、蔥薑蒜的芝麻醬碟遞給二人。


  雲若驚歎:“在南國,這種吃法叫‘打甂爐’,一般煮魚蝦。原來在魏國叫暖鍋,吃得是牛羊。”


  “就你懂的多,快吃吧。”鄭思如不耐地夾了幾片肉給她。


  柳月視線在二人間遊移,似是發現什麽,問道:“我看你們倆裝扮,似乎有故事?”


  一聽見有故事,驚鴻派上下幾十多雙眼睛都亮了。


  雲若便把經過刪繁就簡與他們,不過隱藏了鄭思如的真實身份,隻是他幫她逃婚。


  “嫁給許仙君不挺好的麽,多少仙娥求之不得,師妹,你在想什麽呢?”幾個師姐疑惑道。


  沒多久,她們就接收到鄭思如冷冷的視線,隻好訕訕閉嘴。


  楚靈兒蹙眉,撥弄著竹箸道:“話也不是這樣,我覺得若做得沒錯。仙君道侶之位雖令人豔羨,兩情相悅卻更重要,若對仙君無意,仙君強取豪奪,這樣的婚事怎會長久?”


  她欸了聲,問:“若,你喜歡什麽樣的人?”


  鄭思如低聲嘟囔道:“慕容修那樣的古板唄……”


  雲若腿輕撞了下他,遞去個讓他閉嘴的眼神。


  “我喜歡……嗯……”雲若想了半,篤定道:“好看的。”


  等了很久聽答案的眾人:……


  一旁強行淡定心中焦急的鄭思如:“膚淺。”


  “其實我還沒想好呢。如官,你喜歡什麽樣的?”雲若撐著臉歪頭問一旁麵色鬱悶的鄭思如。


  鄭思如不由學著她的樣子,撐著臉歪頭看她,“我喜歡法力高強,美豔清冷,拳打化外三方神,腳踹地界十城鬼的那種。最不喜歡某些姿色平平,修為平平,什麽都平平的女子。”


  雲若不知是不是自己錯覺,鄭思如平平二字時,似乎有意無意掃了下…嗯…


  她低頭,又看了看玉姬、楚靈兒她們的。


  好像自己真得平平……


  正這麽想著,她見弟子們忽然都站了起來,喊道:“掌門!”


  雲若心中一驚,她這事還沒告訴掌門,從界離開也算違掌門之命,該怎麽麵對他啊。


  她輕咬下唇,有些緊張轉身,鄭思如也跟著站起來。


  掌門手裏提著兩壇酒,看到雲若,先是一愣,看到鄭思如後,更是和他大眼瞪眼。


  玉姬趕忙介紹向掌門介紹鄭思如。


  掌門嘴角微抽,“不錯,有眼光,居然入我驚鴻派了。”


  鄭思如揚起下巴,莫測一笑。


  掌門把酒放下,“沽了些酒,就暖鍋吃。”


  “你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摳,三四十人,兩壇酒,磕磣誰?”


  掌門走到鄭思如身旁坐下,回他:“這酒烈,你一杯就醉。”


  雲若聽他二人語氣熟稔,似是舊識,“如官,掌門,你們認識。”


  掌門嗬嗬一笑,“認識認識,老朋友。”


  鄭思如輕嗤不語。


  暖鍋肉香,杯中酒香,窗外迎來送往的冬風,窗內齊聚一堂的歸人。


  酒酣飯飽之際,掌門勾著鄭思如的肩,二人喝得上頭,踉踉蹌蹌地走到院中。


  “我的鄭大爺,是你把我門下弟子從上勾下來的?”掌門眯著眼問道。


  “你有意見?”


  “不是,我一人養這麽大個門派不容易,好不容易再供出個能上的,你不得讓我好好賺一筆麽。”

  “德行……”鄭思如手中浮現出一張紙契,塞到他手中,“許道淳能給你多少錢?我把鬼域十二城的賭坊買賣都交給你。但你再敢把雲若送上,我削死你。”


  掌門半推半就把契約緊握在手中,“使不得使不得,鬼帝陛下客氣了。”


  鄭思如看著他,想到什麽,忽然詭異地笑起來,“老任,趁這幾十年,該吃吃該喝喝,有錢別老攥手裏,能花得都花了,好好享受。”


  “為什麽啊?”


  “我怕你幾十年後沒命花,我怕你家老王把你劈了。”


  “不可能,老王幾萬年沒管我。”


  鄭思如推開他,朝房中走去,回身朝一臉懵逼的掌門挑挑眉,抱拳道:“願師尊保佑你!”


  *

  雲若在驚鴻派休養一段時間,身體好上許多。


  除夕那日清晨醒來,開窗觀地,屋內乍明,隻見外麵白雪飄揚,地上已積一層埋足之雪。


  雲若趕忙換好衣服,匆匆洗漱,跑出去前,楚靈兒怕她凍著,給她搭了一件銀白狐裘。


  “下雪了!師姐,下雪了!”雲若站在門邊,用手接著紛紛雪花,細絨絨的雪花落在掌心,很快溶成片水漬。


  楚靈兒摸摸她頭發,點頭連道:“師姐知道,下雪了,昨半夜開始飄的雪花。”


  六菱雪花,晶瑩剔透,來似飛絮瑩白,去是清水無痕。


  雲若生於南國,自未曾見雪,此刻激動萬分。


  她走出門外,踩在雪上,部分雪凝成片片薄冰,略有些滑,是故得心著行走。


  院中的臘梅,蕊輕黃,點綴著白茫茫地。


  臘梅樹旁,白裘粉衫的崔雪知和柳月正蹲在雪地中堆雪人,崔雪知手中拿了半截胡蘿卜,正要給雪人做鼻子。


  白雪,臘梅,有情人。


  雲若看著看著,唇上不自覺泛起笑意,直到有人彈了彈她腦殼。


  “看什麽這麽入神?”


  是鄭思如。


  鄭思如換回他自己那件銀竹墨袍,在色彩淺淡的地中極其突兀。


  雲若捂著後腦勺,噓了一聲,“別吵到他們。”而後拉著鄭思如往一旁走。


  “如官,你見過雪麽?”


  “廢話。”


  “我第一次見呢。”


  “無知。”


  “我們到處看看雪吧。”雲若放開他的衣袖,蹦跳著往前後山跑去。


  鄭思如看她就像看一隻脫韁的瘋兔。


  自打恢複五識以來,她就愈發活潑好動,看不到之前靦腆安靜的影子。


  這樣也好。


  後山山腳是一方開闊的平原,果然,驚鴻派大部分弟子都在這裏打雪仗。


  雲若不經意闖入他們的戰場,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砸了一頭雪。


  “師妹,不好意思!”


  “啊!!師姐,太過分啦!”雲若從地上搓了個雪球回擊回去。


  對於打雪仗這種雪地活動,人都是無師自通的。


  很快,雲若就和大家打成一片,因她境界高,耳清目明力氣足,雪球砸得極準,生生把打雪仗變成射擊遊戲。


  當然也因此成了集火對象,身上沒少挨雪水。


  她雖慘,還是慘不過掌門,掌門被眾弟子集火,剛站起來,便看見幾個弟子滾出個巨大雪球,直直朝他撞來。


  隨著一聲慘叫,掌門被埋在雪裏,“哎,你們這些年輕人,能不能心疼心疼老人家。”


  空氣中此起彼伏響起:“掌門,我們是為你好,這是在鍛煉你啊!”


  這是他常和弟子們的,如今反被教訓。


  掌門抖落一身雪水,連歎三聲,“不玩了不玩了,你們繼續。”


  他走到鄭思如身旁,學他雙腿岔著坐在石頭上,“老年人果然還是適合和老年人在一起。”


  鄭思如正盯著雲若瘋兔般的身影,被掌門打斷思緒,瞥他一眼,嫌道:“一邊去,誰是老年人。”


  掌門並不在意他語中嫌棄,撣撣衣上落雪問道:“你,老王什麽時候才回來?前段時間扶光老賊似乎去過雲渚,他以前可是強烈主張把你搞死的,如今老王遲遲不歸,你這情況怕是不妙。”


  “不回也好,回去一攤子爛事。”

  掌門嗯了聲,“也是,要封你,要治我,要團結那幫子仙君,要貫徹師尊他老人家的神旨,還要防扶光老賊,想想都累。”


  掌門在那兀自沉吟歎息,鄭思如卻聽都沒聽,眼裏隻看見那白裘粉裙的少女。


  雲若鬧瘋了,在雪地上跑來跑去,臉上掛著極為燦爛的笑容,紅唇貝齒,喜氣滿麵,笑彎的眼像月牙又像星辰,似一朵粉海棠恣意綻放在雪地,鮮活舒展獨屬於她的美麗。


  他雙腳微動,終是起身,向前走去。


  他步步接近,卻在站在她身後時,忽然被一個雪團拍臉上。


  鄭思如:……


  雪團成碎塊,從他眉上滑到鼻梁,然後滴淌下去。


  “啊,對……對不起,如官,我本來不是想打你的。”雲若想笑不敢笑,仰起頭,挽著袖子給他一點點擦臉。


  旁邊傳來半是不滿半是揶揄的聲音:“師妹,剛剛你也打我一臉雪,怎麽不幫我擦?”


  一陣哄笑,鬧得雲若臉也微紅。


  她抬眸,見鄭思如臉上雪水已沒了,隻是額邊發被打濕幾縷,沾在肌膚上。長而細密的睫毛也微濕,就像淚盈於睫般,無情也變得多情,冷淡也變得熾熱。


  他的眉斜飛入鬢,眼尾上挑,並不是溫柔的長相,可他此刻的眸色卻比白雪還要柔和純粹。


  雲若的心河像被投了一塊石頭,輕輕蕩起層層漣漪。


  其實……如官,也是極好看的。


  雲若忽然有些心虛,眨眨眼睛,不去看他。


  鄭思如卻俯身靠近,離她又近一分,非要望著她眼睛,不給她躲藏的機會。


  兩人鼻尖差一點就挨在一起,能互相感到對方溫熱的氣息。


  這一幕自然被一旁鹹魚坐的掌門看在眼裏。


  掌門搖搖頭,感歎雲若豔福不淺,上至仙君,下至鬼帝,這些老房子怎麽就被她點著了。


  他聽玉姬感歎一句‘郎才女貌’,不禁摸摸下巴,笑眯眯道:“嗐!魚找魚,蝦找蝦,井裏的□□找青蛙。各人自有各人姻緣,雲若要能跟他成,也算為下除害。”


  雲若被看得不好意思,羽睫微顫,聲音也放輕,“如官,怎麽這樣看我。”


  鄭思如溫柔一笑,然後……


  然後把手裏不知道何時攥成的雪團“啪——”一聲拍到她頭上。


  水澆頭,透心涼。


  雲若:……


  玉姬:……


  掌門:……


  玉姬:鄭少俠牛嗶。


  掌門:鄭思如是什麽品種的鐵憨憨?

  雲若也不上自己心裏什麽感覺。


  大概就是,少女心破碎了。


  “鄭思如,我殺了你!”她差點沒繃住淚,左手右手挖了大雪球,一路狂跑追著鄭思如打。


  鄭思如笑得囂張,邁腿就跑。


  圍觀的師兄師姐慘遭誤傷。


  繞著平原跑了三圈,雲若手中雪球也扔完,隻顧著往前追人。


  鄭思如趁她不注意,一個回身,朝她對著跑去。


  雲若來不及停下,眼見要和鄭思如相撞,誰知對方直接攔腰把她舉起來。


  “啊啊啊!鄭思如,我放下來!”


  “我不放,你能怎樣?”


  鄭思如把她舉在空中,轉了好幾圈,看她白裘輕揚,烏發飄散,看她緊閉著眼,紅了耳根。


  終於停下,雲若趕忙扶著他肩膀,慢慢睜開雙眼。


  大雪漫,冬風輕揚,世界皆明亮,卻也明亮不過彼此眉眼笑顏。


  雲若搖搖他的肩,霞色爬滿臉頰,低聲道:“把我放下。”


  “你不追著我打了?”


  “不了,他們都看著呢。”


  “管他們作甚。我不放,除非你‘如官,求求你’,我就放。”


  “你不害臊!”


  “呀。”


  “如官,求你。”


  “了也不放!”鄭思如看她憋悶的表情,感到通體舒暢,唇角已然抑製不住得意的笑。他抱著她飛上山,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


  玉姬:“哎,今晚忽然不想吃飯了。”


  掌門:“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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