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父母離世
第一章：父母雙亡
梁羽聹七歲這一年，和姐姐一起，懷揣著激動和渴望來到這個讓她一生都抗拒卻又無法逃離的城市。
她透過姐姐顫抖的指縫看到了馬路中間那個血肉模糊的女人。
就在前一秒，楊叔叔告訴她：那個站在台階上穿著職業套裝盤著髮髻的女人就是她們思念多年的母親。
楊叔叔在搖搖晃晃的火車上告訴姐妹倆，她們的父母現在的公司，手底下有幾百號的工人，每天都向世界各地出售著精美的玻璃製品，她們姐妹倆以後再也不用這麼大還穿「開襠褲」了；
他還說，她們以後可以上很高級的私立學校了，可以跟黃頭髮藍眼金的外國老師學嘰哩嘎啦的外國語言的那種學校。
但是老家離這個城市太遠啦，麵包車轉客車再轉火車再轉大巴最後坐計程車才來到爸媽的公司樓下。
楊叔叔離開公司的時候，一切都還是好好的，等他把姐妹倆接回來，他並不知道，公司已經不在了，梁羽聹的爸爸抵不住債務壓力從公司樓頂跳下來，化成了一堆血肉。
母親孫華靜是個剛強的女人，她決定一個人扛下所有。
但是拿不到工資的員工，入了股的小領導，怎麼會相信這個單薄的女人有這份能力和擔當？
梁羽瑤和梁羽聹剛下車看到的就是，
一群人伸出了無數的手，似乎要把母親扯成碎片，
然後是一片混亂，梁羽瑤看到母親被推到了馬路上，一輛貨車很快的駛來，母親飛出去的那一刻朝人群中望了一眼，
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姐妹倆？
梁羽瑤下意識地用手遮住了梁羽聹的眼睛。
楊叔叔也反應過來，趕緊把她們倆攬入懷裡。
現場更加混亂了。
「誰叫你扯她的？現在我們的錢去找誰要？」一個大漢指著一個女人說，
「你還說我，明明是你的力氣更大才把她推到路上去的。」女人雙手叉腰。
「別吵了，別吵了，誰打電話救一下人啊。」
「我可沒電話。」男人把腰間的小靈通往身後藏了藏。
救護車遲遲沒有來。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認出了楊明——
「那不是老楊嗎？他不是被派了去接孩子嗎？大人死了，小孩子可得償債啊。」
楊叔叔本來也不知道到底公司發生了什麼，現在見情況不對，顧不得孫華靜是死是活，抱起姐妹倆就跑，身後人群也撇下孫華靜緊緊追趕三人。
楊叔叔氣喘吁吁，梁羽瑤姐妹倆滿頭大汗。
最後一輛計程車救了三人。
「楊叔叔，到底發生了什麼啊？他們為什麼要追著我們跑啊？媽媽怎麼辦啊，她是不是還睡在馬路上呀？」坐在車裡的梁羽聹抓著楊明的手不停地追問。
楊明一下子沒忍住，他已經隱約猜到了些什麼。鼻子酸得很，他假裝用袖口擤了一下鼻涕，順便把眼淚擦乾了。
梁世安夫婦對他很好，給他的工資比一般工人都高。
他知道，不僅僅是因為信任他，更因為他們是同鄉。
他們夫婦其實對公司的所有人都好，所以他們才會從一個只有一架舊機器的小作坊發展到擁有一家頗具規模的公司。
但是，梁世安可能投資出問題了，那筆大額投資，利潤極其誘人的投資，連孫華靜都不知道，梁世安在一次醉酒後無意間在楊明這裡說漏了嘴。
看著眼前兩個小小的人兒，他做了決定。
她們真的太苦了，剩下的日子，自己再苦一點也沒事。
他按著姐妹倆的肩膀，很認真，緩慢的說：「阿瑤，阿聹，你們先跟叔叔回家，嬸嬸會照顧你們，我明天再去打聽一下情況。」他頓了頓，「不用擔心媽媽，醫生會救她的，我明天會去看的。」
梁羽瑤和梁羽聹安靜的點了頭，跟著楊明回了他的家，給她們開門的是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
「回來了？這就是老闆的兩個女兒么，長得真水靈，一點兒也看不出農村來的。」
女人單手撐腰，一邊給她們讓門一邊說。
聲音很好聽，看著也和藹，梁羽聹心想。
「嗯，大的叫羽瑤，9歲；小的叫羽聹，7歲。」楊明忽然想起，跑的時候太急，他們的編織袋都沒來得及拿，裡面有姐妹倆的身份證明——戶口本。只能明天去找找了，他想，這東西畢竟還是很重要的。
「她們姐妹倆，這段時間要住在我們這兒了。」楊明偷偷看了自己的媳婦一眼。
「可以啊，住多久都沒問題。」張靜轉身對姐妹倆說「你們倆啊，開開心心住在嬸嬸這就可以啦，想吃什麼就跟阿姨說，阿姨給你們做。」她忽然發覺，兩個小傢伙沒行李么？也是，來大城市了，以前那些衣服怎麼穿出去見人？
「我明天要去辦一些事情，她們倆就要麻煩你照顧了，你還大著肚子，辛苦了。」
「沒事兒，我挺喜歡小女孩的，她們倆肯定很乖的。」
你不是不喜歡女孩么？楊明知道張靜老家重男輕女挺嚴重的，但是她不趕姐妹倆走就可以了。
梁羽聹站在客廳睜著大眼睛仔細打量著張靜，而梁羽聹垂著眼角乖巧的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她們都不知道明天等待的她們是什麼。
梁羽聹充滿了憧憬，她覺得張靜滿足了她對母親的所有幻想，畢竟3歲后她就沒見過媽媽了；
梁羽瑤充滿了忐忑，她們已經被踢來踢去好幾回了，她害怕哪一天，楊家夫婦把她們姐妹倆踢出門。
所以，她得乖巧懂事，帶著妹妹一起。
第二天楊明出門打探事情，梁羽瑤讓自己快速的熟悉這個家裡與老家不同的生活用具，然後發覺，自己最拿手的只能是打掃衛生了。
她和妹妹把整個家收拾得乾乾淨淨。
張靜拎著剛買回來的衣服愣在了門口。
幾天後，楊明還是決定跟張靜攤牌：公司破產，老闆夫婦雙雙死亡，自己失業，他決定收養兩個女孩子。
「我馬上就會去重新找工作，至於倆孩子，她們在老家，什麼都會幹，可以幫你減輕很多負擔，你看你現在身子重了，她們倆可以幫你很多忙，還有，她們很聽話乖巧。」楊明一口氣說了很多，他怕張靜一打斷，他就不敢再說下去了。
張靜顯然很很憤怒，她的喘氣聲漸漸加重。
梁羽瑤馬上拉著梁羽聹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嬸嬸，求求你收留我們吧，你讓我們幹什麼我們都會做的，求求你了。」梁羽瑤帶著哭音央求，她使勁掐了一下樑羽聹的胳膊。
梁羽聹哇的一聲哭出來了，並且沒有停止的意思。
「吵死了，吵死了，大晚上的，把鄰居吵到了被投訴怎麼辦，不就是添兩副碗筷的事情嗎？」張靜說完，走向了卧室，楊明有點不敢相信。
「這麼說，老婆你答應了是嗎？啊？老婆？」
「煩死了，還不趕緊帶她們洗洗睡覺，明天還要找工作呢。」
楊明找到了新工作——搬運貨物。
雖然很苦，但是在休息的時候，吃著冷了硬了的包子，想到屋裡的孩子和老婆，他就感覺渾身充滿了幹勁。
除了新聞里偶爾會播放關於梁世安公司破產的消息，整個城市似乎已經遺忘了這件事情。
梁羽聹在張靜這裡找回了缺失已久的母愛。
她不用再穿姐姐補得亂七八糟的褲子，不用再每天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也不用每天去割豬草背柴了。
張靜給她們倆洗澡用掉了半塊肥皂，厚厚的汗垢泥垢堵住了下水道，她既心酸也自豪，一種母愛給予的自豪。